《鸟笼里的暹逻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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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笼里的暹逻猫(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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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既然大家都去度假了,你就当我也去度假好了,不需要准备我的餐食,也不用整理我的房间,过午之后,若是我没找你,你就可以休息了,”雪侬体贴地说。“和你老公带孩子出去走走,或者先跟我说一声,你们也可以到海边去玩几天、一个星期、一个月,随便你!”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玛丽亚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拎着刚刚去逛市集时买来的食物,雪侬脚步轻快的爬上二楼,决定花一个星期时间把资料整理好,再交给推荐她到大学任教的教授看看,如果教授觉得她的教课方针可以的话,她就接受大学的聘书,不然就去中学教中文。
  不管怎样,她是中国人,不想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由于刚从外面回来,雪侬习惯性的先冲个澡,换上日式浴衣,再到小书房去专心整理资料。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觉得有点累想休息一下时,方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巴黎的夏天要过九点后才会天黑,她竟然己工作五、六个钟头了,而且是靠着电脑萤幕的亮光在工作。
  “不到十年我就会老花眼了!”
  她自嘲地喃喃嘀咕,起身要到卧室的小冰箱取用下午买回来的零食和饮料,孰料门一开,她抽了一口气,呼吸顿时断绝,整个人瞬间石化,像圣女贞德的铜雕像一样——僵得发亮,冻结得比大理石更坚硬。
  在这寂静冷清的深夜里,孤伶伶一盏晕黄的煤油灯光驱不走所有黑暗,反而使得眼前视界显得更阴暗晦蒙,扭曲在墙上的黑影彷佛魂魅在跳舞,那黯淡的、幽灵般的飘忽氛围,使周遭的空气转变成窒人的阴霾。
  是他!
  阴晦的煤油灯光中,卧室另一头,落地窗前的高背椅上静悄悄地端坐着一个男人,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端着高脚酒杯,双眸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宛如饥饿的大猫盯住肥硕的老鼠般紧紧地攫住她的目光,神情高深莫测,半声不吭,一动也不动。
  真的是他!
  就在确认那一刹那,她脑海里所有意识猝然被抽空,只剩下累积了九年的深刻思念,在这毫无防备的一刻,宛如中东火药库被点燃,瞬间在她体内轰然爆开来,没有理智,不再坚强,她只想飞奔过去倾诉九年来的思念之情——在梦里,她早已这么做过几千几万回了。
  结果她什么也没做。
  起初是她太震惊、太激动以至于根本动弹不得;而后,由于对方丝毫反应也没有,彷佛那只是一道幻映在墙上的鬼影子,她的冲动很快就降温了,旋即想到另一件事实。
  这里又不是古堡!
  砰一下,她把门关回去了,闭上眼,深呼吸几下,让呈现缺氧现象的脑袋回复正常功能,努力镇定心神,再睁开眸子,鼓起勇气猛然拉开门……
  果然,黑漆漆一片,啥也不见。
  她打开电灯,依然什么也没有,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差点像失去牵线的木偶似的瘫到地上去。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见”吧!
  她从来没有停止过想念他,在离开他的头一年,肚子里怀着儿子,她不时有不顾一切回去找他的冲动,但她毕竟是坚强的、理智的,熬了整整两年之后,她终于不再有那种冲动,然而思念的心情并不曾断绝过一分半秒。
  她爱他、想念他,却又很理智的警告自己绝不能去找他,因为他不属于她。
  有时候她真恨自己这么坚强又理智,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分属两个不同时代,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她擅自闯入他的生命中已是过分,及时抽身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一辈子想念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这是她为满足当初一时兴起的冒险游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虽然有时候真的想不透,为何该死的只有她会碰上那种事,当初没有机会搞清楚这点疑问也是遗憾,然而该回来的时候就得回来,不然一旦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看谁该后悔!
  她自嘲地摇摇头,想去拿罐冰矿泉水让自己清醒一点,免得无聊的“幻觉”又发作,没想到走不到一半路,她又像拿破仑的凯旋门一样端端正正的僵在那里,心跳再度发生故障,眼睛瞪得比酒杯更大。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窗前那张高背扶手椅上,没有人也没有鬼,却多了一本日记,那本应该还在古堡里的日记。
  那本日记,怎会在这里?
  瞠大骇异的眼,她疯狂的问自己:怎么会?怎么会?问到脑筋开始抽筋了依然得不到任何答案。
  好一会儿后,她终于放弃凌虐自己的脑细胞,觉悟这个问题的答案靠她非天才的IQ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于是战战兢兢地上前拿起那本日记,又迟疑片刻后才毅然翻开写有字迹的最后一页……
  六月三十日
  终于解决了!
  那位越南公主的父亲派人来把她捉回去,她要我救她,我告诉她我无能为力,既然她已经有未婚夫,她就应该回去嫁给她的未婚夫。
  最重要的是,我不爱她,更不想娶她。
  一直看着公主上了船,船已航行至不见影子,我才放心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夜丘,虽然雪侬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雪侬是因为越南公主的事而离开的。
  但现在,麻烦已经解决了,她应该回来了,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即便晚一些,可是她一定会回来的。
  而我,会一直等在这里,直到她回来为止。
  他竟然没有爱上那位公主?!
  雪侬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日记也掉到地上去了,她扶着额头又惊讶又错愕地疑惑不已,这个结果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他应该要爱上那位公主的呀,怎么会没有?
  难道不是那位公主?
  那是谁?
  出了这种差误……不会是她的错吧?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召开审判大会批判自己,目光好死不死又落到地毯上的日记上,因为是掉下去的,因此又翻到另一页去了,上面竟然又有两行字,一行是日期,还特别注明是一八五七年——十年后——的七月六日。
  另一行是……
  我的儿子,雅克来找我了!
  “雅克?!”她失声尖叫,那刺耳的噪音尖锐得连她自己听了都吓一大跳,但没办法,她克制不住自己,不但尖叫,还惊恐地团团乱转,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停下来的陀螺。“他他他……他怎会跑到埃米尔那里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
  慌里慌张拿起电话来,她竟然想了大半天才想出杜奥爸爸的手机号码来,又思索了好半晌才想起要如何打电话——用手指头按号码键。
  “爸爸,我是……”
  “啊,雪侬,正好,我刚好也要打电话找你呢!”
  听杜奥爸爸的口气好像不太对,雪侬心头连续咚了好几下。
  “找……找我什么事,爸爸?”
  “雅克不见了!”
  上帝!
  雪侬张大嘴却出不了声,天上一碗滚烫的蚵仔面线当头淋下来,蚵仔没半只,面线全下来了,浇得她满头黑线。
  通往地狱的门终于打开了!
  “昨天马特夫妇来找我和你妈妈去他们家打桥牌,”杜奥爸爸继续说。“雅克说他没兴趣,要我们顺路带他到古堡,说好今天再来带他回去,可是我们今天来找他时,管家却说他自己回庄园去了……”
  该死,雅克真的去找埃米尔了!
  雪侬低低呻吟,咧嘴苦笑。一直以为只有她才开启得了那扇“门”,没想到连雅克也开启得了。
  因为他是埃米尔的儿子吗?
  “但我们回庄园后,庄园里的人却说没见到雅克,我们到处找了好久就是找不着他,我想我最好通知你一下,然后报警……”
  报警?!
  “不!”雪侬再度发出那种撕心裂肺、惊天地泣鬼神的怪叫声,脆弱的窗玻璃受不了刺激,抖个不停。“不要,千万不要报警,雅克他……他回来了,对,他自己搭火车回巴黎来了,我找爸爸就是要通知你这件事,雅克说……说他觉得那边很无聊,宁愿回巴黎来,所以爸爸你们尽管去玩你们自己的吧,雅克我会负责的!”
  “原来他回去了呀,真是,吓我一大跳,他应该先说一声的嘛!”
  “对不起,爸爸,”雪侬一边道歉,一边挥去好几把冷汗。“你也知道雅克那小鬼,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想到就做,也不先说一声,更不管后果如何,我……我已经臭骂他一顿了!”
  “好了,好了,别骂他了,小孩子嘛,说说就好了,别让爸爸心疼啊!”
  “爸爸,都是你们太宠他了啦!”
  罪魁祸首,除了她,全家人都是!
  “没有父亲的孩子,我怎能不宠他呢?”
  “爸爸……”
  “好好好,既然他回巴黎去了,那就没事了,这也好,马特夫妇邀我们一起到亚维侬,那种艺术节小孩子也不会感兴趣……”
  “对,对,雅克不会感兴趣的,爸爸、妈妈你们去吧,雅克交给我就行了!”
  再说几句,电话挂断了,雪侬抹去满头面线,吁了口气,旋即又紧绷起来,转身直接冲向浴室门……不是……书房门……不是……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误,这栋宅邸内应该也有“门”。
  看见他,可能是幻觉,但出现日记本,那就是货真价实的事实了,所以,这栋宅邸内一定也有“门”,至于为什么会有,她不了。
  因为这栋宅邸也曾经是属于埃米尔所有的吗?
  无论如何,她非去把雅克捉回来不可,不能任由他去干扰埃米尔的生命,更不能让他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里闹失踪记,不然麻烦就大了,被控谋害亲子又毁尸灭迹可不是好玩的,然后杜奥一家人一定会护着她,结果变成她是主谋,杜奥一家人是共犯,大家一起进监狱里去共叙天伦乐,不,那一点都不好玩!
  更衣室门……
  不是!
  衣柜门……
  不是!
  通往走廊的门……
  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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