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剧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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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剧员的生活-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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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萝知道士平先生的意思所在,她不能不否认,“我并不快乐,士平先生!我常常觉得生活到这世界上很好笑,因为大家都象为一只不可见的手拖来拖去。人都是不由自主的,即或是每一个人皆想要做自己的事,并不缺少私心,可是私心一到人事上,就为利害打算变成另外一件东西了。”
  士平先生说,“你的话同前次论调有了矛盾,不记得了吧?”
  “记得之至。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记到许久以前的事情?”
  “你不能今天这样明天又那样。”
  “谁能加上这个限制?秦始皇统一了天下,也不能统一我的感情!”
  “自己应当加上去,因为才见得出忠实。”
  “让这限制在女子同一些浅薄的男子生活上生出一种影响也好,我并不反对别人的事。”
  “你自己用不着吗?”
  “我用不着。”
  陈白加上了点意见,说,“因为图方便起见,矛盾是聪明人必需要的。”
  萝说,“不是这样!我是因为不图在你们这样男子方面得那方便,才每日每时都在矛盾中躲避!”
  士平先生为这句话得意的笑了。他另外有所会心,望到陈白。因为这几天来陈白在萝友谊方面,又似乎取了进步样子,使士平先生不免小小不怿。他几天来都不曾听到萝的锋芒四逼的言语了,这时却见到陈白躺下而且沉默了,他不作声,且看陈白还有什么手段可以恢复那心上的损失。陈白貌如平时,用一个有教养有身分的人微笑的态度,把自己援救出来了。他对到士平先生笑:“士平先生,好厉害!”
  士平先生说,“风是只吹那白杨的。”他意思所在,以为这句话嘲笑到陈白,却只有萝能够懂它。果然萝也笑了。她愿意士平先生明白陈白是一败涂地了的,因为昨天在舅父家中,在宗泽的面前,陈白乘到一个不意而来的机会,得到了些十分不当的便利。士平先生那时看得分明,这时节,所以一定要士平先生见到,她才快乐。还有她要在那个周姓学生面前,使那怯懦的男子血燃烧起来,也必需使陈白受点窘。她这时却同那学生来说话了,她把一个戏剧作为讨论理由,尽这怯弱的心慢慢的接近到自己身边来,她一面欣赏到这男子为情欲而糊涂的姿态,一面又激动到士平先生。
  为什么要激动士平先生?那是无理而又必须的游戏。因为这三天来萝皆同到这几个人在一处,萝在宗泽面前的沉默,是士平先生所知道的。士平先生的安详,说明了这人的恶意。
  他没有一句话嘲笑到萝,可是那沉默,却更明确的在解释到“一切皆知”的意思。
  这一点她恨了士平先生,要报复才能快意。因为陈白为人虽然又骄傲又虚伪,如一只孔雀,可是他只知道炫耀自己,却不甚注意旁人。士平先生的谦虚里有理智的眼睛,看到的是人的一切丑处坏处,她的骄傲使她在士平先生受了损失,所以她在这时特别同那学生亲近。
  这学生,在萝身上做的梦,是人类所不许可的夸张好梦。
  因为他早上给萝的信,以为已经为萝见到了,这时的萝就是为了答复那个信所施的行为。他想到一些荒唐事情,就全身颤栗不止。
  到后,萝觉得把这几个男子各人分上应得的灾难和幸福已做到,她走了。
  她回到家里去时,见到宗泽坐在客厅里,想到先一时的事情,不觉脸红了。宗泽正拿着她一个照相在手里看得出神,还不知道萝已回家。
  萝站在门边,“宗泽先生,对不起,我到××学校去了。”
  宗泽回过头来时手还没有把那个相放下,也不觉得难过,却说,“这相照得真美,我看痴了,不知道萝小姐回来了。”
  “来多久了吗?”
  “大约有一点钟了。我特意来看你,因为你好象有使人不能离开你的力量。”
  “当真吗?”
  “你自己也早就相信这力量了。”
  萝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了,“我实在缺少这自信。”
  宗泽说,“不应当缺少这自信。美是值得骄傲的,因为时间并不长久。”
  “世间也还有比美更可贵的东西。”
  “那是当然的。不过世界上并没有同样的美,所以一个人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好处,却在浪费情形中糟蹋了它,那是罪过。”
  ……
  萝一面同宗泽说话,一面把从各处寄来的信裁看,北京两封,广东一封,本埠陈白一封,那周姓学生一封。先是不知道这信是谁寄来的,裁开后才明白就是那大学生的信,上面说了许多空话,许多越说越见糊涂的话,充满了忧郁,杂乱无章的引证了若干典故,又总是朦胧不清。把信看过了,这被那学生在信上有五个不同称呼的萝,欲笑也笑不下去。宗泽好象是不曾注意到这个的,竟似乎完全没有见到。萝心想,我应当要你注意一下,就把信递过去,说道:“宗泽先生你看年青人做的事情。我真是为这种人难过。”
  把信略略一看,就似乎完全明白了内容的宗泽,仍然是没有笑容。只静静的说,“这是自然的,男子多数就在自己这类行为上做出蠢事。”
  “你以为是蠢事吗?”萝虽然这样抗议,却又象是仅仅为得说这个话的也是男子的原故,不然是不会这样说的。
  “当然,也有些女人是承认这个并不是蠢事的!或者多数女人就正要这东西!不过现在的你,我却知道决不会以为他是聪明,这是我看得出的。”
  “宗泽先生,你估计的不对。”
  “也许会有错误,就因为你是个好高的人,只为我说过了,才偏要去同情他。”
  “……”萝没有话可说了,就笑着,表示被这个话说中了。
  宗泽又拿起那个信来,看那上面的典故,轻轻的读着。萝就代为解释的样子说道:“全是读书太多了,一点不知道人情。十九世纪典型书呆子。”
  “这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
  “那你说是什么?”
  “蠢的永远是蠢的,正如一块石头永远是石头一样。”
  “宗泽先生,你这话我不大同意!”
  “我们说话原本不是求人同意而说的。”
  “可是我也这样说过了的。”
  “那一定是的,因为说话是代表各人兴味。我相信有时你是用得着这一句话的。因为同你接近的人,都是善于说话的人。”
  “你是说用这句话表示自己趣味的独在不是?”
  “是挽救自己的错误!”
  “那你也承认有错误了。”
  “那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在你面前,一切人某一时节不免失去他的人格上的重心,所不同的,不过是各人教养年龄种种不同,所以程度也两样罢了。”
  “宗泽先生,我想你这句话是一句笑话。”
  “你并不以为是笑话,便听到我说这个,这时节即或以为是笑话,过后也仍然能够使你快乐。”
  “我听过许多人的阿谀了。一个女演员嘛!”
  “你知道,你以为一个女人听过许多人的奉承,就会拒绝一句新的阿谀么?”
  萝只把头摇晃,一时找不出话否认,她心想,“这是厉害的诡辩,又单纯,又深入,在这些人面前,装哑子倒有利益,”所以到后就只笑笑,让宗泽先生说下去。
  宗泽也沉默了。这个人,他知道萝是怯于在言语上有所争斗的,他过了一会,就问萝,预备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到法国去。
  萝说,“法国我也不想去,这里我也不愿留。”
  “你是厌倦了生活才说这个话。”
  “包围到我身边的全是平常,琐碎,世故,虚伪,使我怎么不厌倦?你知道我这个人不是为些人而活的。”
  “但是你也欢喜从这种生活中,吸取你所需要的人生。”
  “欢喜,欢喜,你以为你对我作的估计是很不错的,是不是?”
  “不是。我并不估计过谁。我只观察,用言语说明我所见而已。”
  “你以为我是平常任性使气的女子。”
  “不是。”
  “你以为我缺少男子的殷勤就不快乐。”
  “不是。”
  “你以为我……”
  “疑心多,怎样会不厌倦生活?”
  “宗泽先生,男子的疑心实在比女子更大的!”
  “但是男子他会自解。”
  “这是聪明处。”
  “可是若果这称赞中缺少恶意,我想我是无分受这称赞的。”
  “你觉得你不同别的男子,是不是?”
  “我自己是早就觉得了的,现在我倒想问你哩。”
  “你比他们单纯一点。也多一点吸引力。”
  “这个批评是不错的。我就是因为单纯,做人感觉到许多方便。”
  “可是也看人来。”
  “可是在你面前,我看得出我的单纯倒很合用!”
  “你能够这样清楚运用你的理智,真是可佩服的人。”
  “有些人受人敬佩是并不快乐的,因为照例这是有一点儿讥笑意思。”
  “也是的,我就不欢喜人对我加上不相称的尊敬或谄媚。”
  “但你是因为先知道了隐藏在尊敬后面,有阴谋存在的原故,你才拒绝它。其实有时也少不了它。”
  “那你呢?不是一样么?”
  “男子不会与女人一样,你分别得很清楚。昨晚上令舅父也谈到这个了。我有许多地方与令舅意见相合。我知道你是欢喜同舅父争持的,那因为一种习惯,却并不是主张。”
  “舅父的见解若同宗泽先生完全相同,那我觉得是好笑的。”
  “你的意见要改的。即或有意坚持,也不适用。”
  “我不知道宗泽先生指得是革命还是别的意见?”
  “革命吗?什么是革命?你以为陈白是革命吗?士平先生也是革命吗?……”“我并不说这个话。可是舅父总还是绅士,不如他们……”“这是你自己也缺少自信的话,因为你不愿意在这些人心情上综合分析一下,却不缺少兴味,把每一个人思想行为按照自己趣味分派到前进或落后方面去。你自己,则更少这勇气检察自己。”
  “你是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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