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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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爱-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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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能够倾诉出来。她觉得那种倾诉是这样的撕心裂肺,有流血有牺牲。都是十分糟糕而又迫不得已的倾诉方式。她当然需要一个人来听她说,但是这个人一直不存在,而她渐渐从疯狂变得沉静,静的像是陪葬在小悠坟墓里的一尊人形石膏。她于是说:“我和小悠一起长大,相伴上学有十几年。到了很大的时候还喜欢牵着手上学,书包是一个花样,不同颜色的,我的是粉红的,他的是草绿的。我们都喜欢艺术和所有令人惊异的东西。所以我们一起做了好多的事。我们一起捏雕塑,给彼此做人体模特这样画画,我们还一起养了一窝小鼠崽,繁殖太快了,我们后来才知道,我们给这个世界添了乱子……”
  她的确讲了很多有关小悠的事,但是她说得断断续续,没有顺序和条理,好在也都是一些零碎的细节,而她在意的又都是一些格外奇特的小片断,所以听起来十分有趣。比如她认定小悠是一个长了两个瞳孔的精灵,因为他精通乐器,热爱朗诵,而每每在他演奏乐器或者大声朗诵他写得新诗的时候,莫夕就会感到一种将要离开地面的飞起来的奇妙感觉。她会注意到小悠的眼瞳闪闪发光,里面幽深如无可猜测的时间隧道 。她就会紧紧地被那双眼瞳吸住。“他有能把人带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本领,他会飞。”她在讲述的时候,忽然闭上眼睛,轻声而充满赞美的说。
  细节很多,概括来说,就是她和小悠是两个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孩子。小悠过着在正常孩子看来有些奇特和杂乱的生活。他结交了很多所谓的艺术工作者,但是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他们究竟是干什么的,只是知道他们留着彩色的或者过于长杂的头发,穿破碎的或者过于罗嗦的奇装异服。他们在酒吧聚会,最常去的就是BOX,有时也打架,但是一切都神色坦然。小悠和他们相比,显得太单薄瘦弱了,这使莫夕觉得有点不安全。然而小悠明确地告诉她,他需要这样的朋友,非常需要,因为他们一起交谈一起工作会激发他的灵感,他会成为最优秀的艺术家,这一点他请莫夕相信他。而莫夕也的确是相信了他。所以她不再阻止小悠去参加那些聚会,然而她只是想跟着去,站在他的旁边,不会胡乱讲话,不会干扰他们的工作,她保证。然而小悠终是不肯,他希望在这样的时间里,他是单独的,——他没有说明理由,但是他的坚持令莫夕最终放弃了这样的愿望。
  小悠只有一次带她去了,因为那是她的生日愿望。但是那天的BOX十分空荡,没有几个人,小悠和侍应聊了几句,让他们放了莫夕喜欢的Dead Can Dance的唱片。他们开始喝酒。莫夕发现,原来小悠能喝下那么多的酒,那么多那么多,最后令她恐慌了。但是她觉得小悠很开心,话也说得很多,总是不想阻止他,破坏了他的好兴致。最终小悠醉了,拉起她的手来跳舞。支离破碎的舞蹈,莫夕和他身体贴着身体,像是在缓慢行进的小船上漂。后来他们都睡着了,依偎着睡在了BOX墙角的一只单人沙发上。那是一个令莫夕永远难忘的生日。
  然而她也知道,他和他的朋友们会喝很多酒,烂醉之后会把自己丢在一处,像流浪汉或遗失的宠物一般睡去。
  但她没有来得及再劝阻他什么,后来她离开了。
  男人一直沉默地听着,他当然注意到了她仍旧没说她究竟为了什么离开了。总之她本可以和他读同一个大学,但是她去了别处。并且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和小悠联系,直到小悠死去。
  “我们只是因为一点不起眼的小事闹了别扭。可是谁都不想让着谁。”莫夕对于她的离开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男人点点头,也不多问。
  甜品已经都被她吃完了。她当然是已经饱了,可是她却仍旧感到需要一些甜食,她喜欢那个红豆冰,上面的红豆每一粒都会软软地在嘴里化掉,沙沙的感觉像是在轻轻地打磨舌头。她又唤来侍应生,要了两份红豆冰。她还转过头去看了看男人的表情,男人微笑,放任她去。
  她低头吃刨冰,好像故事已经说完了。但男人却知道远远没有:“小悠死了,你得知了不是吗,为什么不赶回来呢?”
  莫夕把勺子放下,看着男人。她幽幽地说:“那是另外一回事,和小悠无关。”她简单地说,继续小心地吃着一颗一颗红豆。她当然知道自己只是敷衍了一下,而男人的目光还在看着她。她只得又说:“我需要告诉你吗?可我却对你的一切一无所知。”女孩的语气有点酸酸的,男人就笑了:“你想知道我什么?”
  “算了,我已经没有气力去过问别人的故事了。我脑子已经被塞得满满的,要爆破了。”她在低低的呐喊,声音像是在哀伤的求救。男人伸出手臂,拍了拍她的头顶,轻柔得像是在哄她睡觉。他轻轻地对她说:“我觉得你似乎受到过什么刺激,你的精神现在非常脆弱。是这样吗?”
  男人就像资深的心理医生,一下就戳到了她的伤处。她觉得这个男人一出现就是在走近,他有很大很大的本领,可以一直走到她的心里面。她害怕又喜欢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就像这个人要帮她分担一部分坠在心里的负担,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给他,虽是负担,但是这毕竟是她的。甚至已经是长在她身上的。但是她最终还是说:“我不知道怎么算是刺激。大大小小的,就像钻隧道一样,一截黑,一截白的。渐渐就习惯了,不会感到有很大差别。”
  “可怜的孩子。”男人轻轻地不由自主地说。但是莫夕可以听得非常清楚,简单的几个字,她却忽然觉得委屈,长久以来积存在心里的痛楚终于释放出来,这种释放源自一种疼惜,源自一种在乎。这不是小悠能给的,这不是索索能给的。她很快就掉下眼泪来,她其实已经不清楚她在面对着谁了,陌生人,父亲,还是天上的父?她只是知道自己走了很远的路,走得已经完全力竭了,现在她找到了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她需要的温暖的巢|穴。她想缩起来,她想忘掉小悠死了,她想忘掉她姐姐索索,她想以婴孩在子宫里的姿势睡着,在她终于到达的巢|穴里。
  可是她当然不可能忘记,她一直记得小悠的死,她在他的死亡的后面仍在做着和他相关的事,就像是一条从阴间甩下来的铁锁链,紧紧地勾住了她的喉咙,她于是始终在跟随着那一段动,疼痛不已,然而她却是情愿的。她也没有忘掉她姐姐,她刚才或者在此前三个月里的无数次,她不断地触碰到了这个名字。
  她仍坐在男人对面,红豆冰半天没有碰了,在渐渐消逝,融化。女孩忽然紧紧地用两只 手捂住耳朵,她拼命地甩着头,像是在把脑子中的什么东西挤出去——她的样子像是彻底疯掉了。男人过去扳住她纤细的手臂,把她的头揽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要她镇静下来。
  而她终于叫出来了:“索索,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3。索索和阴霾的童年
  索索是个可爱的名字,你承认吗?它念着软软的,像是咬住了一块糯甜的糕。童年时候的莫夕,最喜欢念索索的名字,这并非是她不尊重姐姐,直呼名字,而是比起姐姐来,她觉得索索是个更加亲切的名字。她一叫索索就会想到糯甜的食物,因为只有她姐姐索索会买那样的香甜的糕给她。那种宠爱是从头到脚的,是渗入骨血的,谁也无法抗拒,谁也不能抵御。
  索索比莫夕九岁,是个能够给予她方方面面的爱的大姐姐。而又因为她们所在的特殊家庭,这种爱变得更加宝贵,它无限无限地贴近莫夕,贴在莫夕的皮肤上,把她包裹起来,完全地把她藏了起来。
  父母的离异是由于父亲暴君一样自以为是,任意侮辱和打骂母亲造成的,当然,还有他的外遇。可以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禽兽。这一点索索一定比莫夕体会得要深刻的多。因为那个时候莫夕只有三四岁。而索索将要步入美好的青春期。她看到父亲喝很多酒回家,和人打了架,脸上带着比踩烂的爬虫还有恶心的伤疤,他气咻咻地坐在沙发上,他抬起脚架在扶手上——她们的母亲就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她来给他洗脚了。她立刻去拿了毛巾端了洗脚水。她蹲下来,慢慢地把男人的脚放在水里面。
  哐啷!男人遽然把水盆踢翻了,大吼道:“这么热的水,你想烫死我啊!我在外面不顺心,回家难道还要受你的气?”男人又一脚踢向女人,蹲着的女人来不及支撑住,立刻仰身倒在了地上。她已经被那盆水泼得浑身是水,而现在这么一躺,全身都湿了。可是她面无表情——她已经渐渐习惯,面无表情是她此时最适合最恰当的应对表情。她把水盆拿起来,再去倒水。而所有的热水都用尽了,她只能从新再烧水。水过了十分钟才开,她倒上,混入凉水,把手伸进去试了又试,然后终于确定是合适的温度了,她再次端着盆到了男人的面前。她刚蹲下身子,男人忽然抬脚,又是一踢,盆又翻了,一盆的水都泼在了女人的脸上。
  这一次男人站了起来,他是那么高,冷得像一根柱子,他对着女人的腹部就是两脚,女人再次躺在了冰凉的地上。男人又吼叫起来:“换盆水用了那么久!你不知道我的脚一直晾在外边吗!你想冻死我是不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他说着又连着踢了女人几脚,女人躺在地上哀叫,求饶。这是索索看到过无数次的情景,可是她仍旧无法忍受地从自己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她去挡住父亲那落在母亲身上的脚。而每次的结果也都是一样,父亲开始打她,踢她的肚子,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也习惯了,只是疼痛仍旧是那么深楚的,她不得不发出哀叫。并且她知道,明天早上脸和身体都会肿起来,她又没有办法去上学了。
  这些事情索索一直记得,就像她口腔里总是刺到舌头的尖利牙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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