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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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如斯-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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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侧过头来,笑颜如花,并非美到极致的面容此刻却是不可方物。
  离陵微微颔首,连眼角眉梢都弯起来,温柔地望著她。
  离陵少年成名,凭其出神入化的剑法叱吒江湖,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帮过多少人他已记不清,只江湖中一听他的名头,便拍手叫好。一个少侠名头在这青年才俊的身上担得恰如其分,武林中无人不称赞无人不豔羡。
  与那执红牙板的女子共结连理也传成一段佳话,说那离少侠与她一见锺情,两人便山盟海誓。其实相遇再简单不过,上元佳节那一日,人潮汹涌的街道上,他不小心将她抱了满怀,再一瞥之下就记住了那一双如晕染墨迹般乌黑的眼瞳。
  成婚之後的日子犹若神仙眷侣那般美好,他日日为她精致地画眉,再听她唱一曲那熟悉的调子,真若只羡鸳鸯不羡仙。
  但那太过和美的日子被一场惊变倏然打破。
  离陵毕竟年轻气盛,年纪轻轻就夺得如此多名号必然引来无数羡慕嫉妒,还有虎视眈眈的暗处窥探。对方太过处心积虑,加上旁人居心叵测的推波助澜,他被花言巧语骗了个团团转,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做出了不少危害武林的事。
  直至事迹败露的那一日,离陵才明白他竟被信任的人所骗,犯下诸多无可挽回的错事。那些事虽非他本意,但也害得无数门派气数将尽,众人将他视作毒蛇猛兽。
  他懊悔不迭,跪在众武林同道面前,几乎要自刎谢罪。
  他们像是全然忘记了离陵昔日所做的一切,所谓的侠义仁厚完全不在,只把他当作罪大恶极的江湖败类,同他曾经手刃的那些人一般。
  名门正派没有要他的性命,只说事已至此便是杀他泄愤也解决不了已铸下的大错。商讨良久,他们决计,令离陵将功赎罪,继续假意听凭那祸首差遣,阿谀奉承,作为江湖正道打入敌人内部的一枚棋子,暗地搜集罪证,伺机彻底解决那祸首。
  离陵满口应下,只满心要赎罪,自觉万分愧对众人。
  为牵制离陵动向以防他暗中投奔那贼首,有人建议将其新婚妻子看守软禁。
  离陵顿了一顿,他自是想要将功抵过,洗刷冤屈,但想到妻子方才诞下麟儿,一时有些不忍。
  见他犹豫,就有人提了建议,这软禁一事定确保他妻儿安全,只囚禁在一所山庄中,四周画上阵法防止别有用心的人进出,一日三餐均有奴仆相送,庄中也配备侍女若干,每隔一段时间替换。
  说这话的人正是抱椤,此话一出,众人便只得附和。
  这的确是确保妻儿安然无恙的最好方法,他也可放心去完成他的事。离陵欣然同意,此事就如此定了下来。
  离陵自觉对不起妻儿,温婉的妻子却处处安慰他,只说那绝非是他一人的错,但既然犯下了错就要勇於面对承认,一家人都会帮忙弥补。
  妻子抱著怀中尚未足月的婴孩,柔柔的嗓音轻声哼唱著。那孩童小如糕团,缩在锦衾之内,却不哭不闹,眯著眼睛好奇地望著满面柔和的母亲。
  妻子抬手摸了摸孩童柔软的面颊,转过头来笑弯了眉眼,柔声道:“陵君。”说著就来牵他的手,放到孩子软绵绵的脸蛋上,真如糕点一般软糯。
  离陵心中始终愧疚,但那笼於心头的阴霾消散不少,他温和地搂住抱著儿子的妻子,道:“待我回来,便为他起一个名。等我。”
  他如今是戴罪之身,只待来日洗刷了罪名,再为他的孩儿取一个浩然正气之名。
  妻子笑著应他,摸著婴孩软软面颊,柔柔的嗓音就像冬日里的一束暖阳。那锦衾中的孩童也像在笑似的,冲他眯起了眼。
  往後的时日,过得很苦。
  贼首几次对他起疑,离陵使出浑身解数才得辗转奔波於正道与此之间。每每遍体鳞伤,几乎要撑不下去之时,他便拼命想念妻儿。只抱著这个信念,再重的伤再痛的惩罚,他也可以熬下去。
  终有一日,祸首势力被连根拔起,彻底扫除了这股邪异。
  离陵迫不及待地赶回中原,恨不能日行千里,只为快一些见到妻儿。
  然而,在那里等著他的,是妻子的尸骨。
  在同祸首的争斗呈白热化之时,各武林门派都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去了。原本定下的每隔一段时间换一个门派看管的规矩不知从哪开始断了,每个门派都只当是别人在看著那个山庄,这般的无人无暇过问竟造成了偌大的山庄仅剩孤儿寡母两人。
  无人送食,庄外满布阵法,普通人根本进不去,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境地。
  庄中软禁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然也出不来。她与那尚在繈褓中的婴孩没了粮食,甚至到最後,连水也断了。
  待到大捷,再有人想起这件事,派人去查看的时候,消息传来:
  那山庄中软禁的人已活活饿死。那婴孩侥幸活著,他蜷在母亲怀中,吸吮著母亲指中留出的温热血液得以大难不死。
  提岚派的一位高人当著众人的面将那孩子抱走,提岚派为江湖中颇为神秘的教派,众人不敢出声,只眼睁睁看著他在庄外捡了块地将女子葬了。
  孩子非常瘦小,从母亲怀中将他抱出来的时候,满面殷红,那一张沾著血迹的嘴像是血盆大口,甚是恐怖。
  在场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他打了个哆嗦含糊地吐出个字:“……冷……”
  怀抱著她的母亲早已死去多时,唯有那身血液尚自保留著些温度,但随著时间的流逝,也在一点一点地冷却下来,到最後,也就只剩下冰冰凉凉包裹著这个孩子了。
  离陵回来的时候只见妻子一座孤坟,孩子也不知被那提岚派的高人带去了哪里,他颤著唇瞪著血红的眼盯著那堆土,只一头扑到那坟上,竟连哭都哭不出了。
  以名门正派自居的江湖正道自然愧疚,他们之中竟然出了把人活活饿死这种事,当下惭愧难当,追究了一圈,却不知究竟该由谁承担这罪责。
  最後,也就只有抱椤站了出来。
  这个主意最先由抱椤提出,当然,提的时候没有人料到是以这个结局收尾。抱椤作为执行计划的一份子,对庄中软禁之人惨死也负有一定责任。
  抱椤自此隐退,宣布从此再不涉足江湖。
  此举震动江湖,抱椤之名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这番急流勇退的举动引得揣测纷纷,唏嘘有之,感叹有之,责难亦有之。
  同抱椤之名一起消失的还有离陵,不过,离陵的名字从几年前就已淡出江湖。仔细说来,最前几年他的名字正是作为作恶多端的逆贼来警示几个青年才俊的,从前的功绩一笔勾销不说,更多的是说他如何助纣为虐贻害武林。说的最多的也就是他堕入邪门歪道云云,多亏了各大名门正派苦口婆心的规劝才得以改邪归正,协助众人消灭了一大贼首。
  离陵的名字最终沈下去了,就如江湖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般,如同那个莫名惨死在山庄中的女子一样,淡忘在人们的记忆中。
  那曲子还在耳畔轻轻哼唱著,初时的音调些微清冷,细细听进去了,便觉百转千回。
  这其中有过许多的事情,刻骨的爱恋、离愁、欺骗、仇恨……都被长久的时间一一抚平,慢慢的,剩不下些什麽了。
  这其中唯一时刻言犹在耳的,也就是那一句盛著满满爱意的柔和的轻唤:“陵君。”残存在记忆中的,是那一双如晕染墨迹般乌黑的眼瞳。
  温婉静美的女子仍坐在最初那片翩翩桃花的山谷中,裙挽到膝盖光著脚点著水面,手中执著红牙板,一面扣著打出节拍,一面轻轻唱著曲子。她身後站著一袭白衣的离陵,是最初那个模样,周身盘桓著浩然正气,潇洒翩然之姿,眼中满是柔情地望著女子。
  两人在那清澈的歌声中齐齐抬眼看过来,互相交握的手指轻轻点著对方的手背,眼角眉梢,同那缓缓上扬的嘴角,牵出一抹温暖的微笑。
  那歌声听在耳里,仍是那一支熟悉的曲调,仿佛唱的是平生最最美好,只一听就自心头漾开来的笑意。
  那微微勾起的唇形,似乎在唤:吾儿,离冷。

  第二十七章

  清平村。
  “那个……饭已经做好了,你要不先去吃口饭吧?”姜王氏朝里屋探进个头来,犹犹豫豫地问了句。
  “谢谢。我还不饿。”离冷婉言谢过,转而继续垂首凝视著床铺上躺著的人。
  距离那一天已过了三日,出得那异域他便将重伤昏迷不醒的月析柝带回了清平村借宿姜王氏。姜王氏被那剑伤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托人几乎找全了村里的大夫郎中,统统拉来给月析柝看了一遍,止了血得了方子抓了药这才稍稍定下心来。
  刚来那会,姜王氏还在心头暗暗抱怨,他师弟都伤成这样了,这个做师兄的居然还是一脸镇定的模样,真是太没有师兄弟情谊的一个冷血的家夥了!
  不过当她留意到离冷托抱著月析柝的双手在不经意颤抖的时候,姜王氏便觉得自己似乎想错了。他并非是个天生冷情之人,只不过甚少有人能从那漠然的神色中觉察出关切重视。
  离冷清楚地知道,月析柝的伤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麽严重,早在最初带他离开异域之时他就为他简单处理包扎过伤口。但在那一群郎中大夫面前,他的焦急程度丝毫不亚於大惊小怪的姜王氏,连那指节轻微的颤搐也丝毫未察觉。
  这已是第三日薄暮,诸大夫均断言最迟不过三日,月析柝便可醒来,依离冷的把握,约莫也是这个时间。但月析柝却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仍然紧闭双眼躺在榻上,呈现出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样貌。
  他一直是个热闹到聒噪的人,像这样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息躺著的情形少之又少,离冷想来想去,印象中都没有这样的月析柝:任凭他如何企盼他尽快醒来,就算是再吵一点,再闹一点,再烦一点,也都没有关系,可他就是不愿醒来。
  他的时间几乎耗在了这屋子,照顾周详到姜王氏都找不出有何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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