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那桃树整整占了一座山头。眼下这几天正是桃花开得最旺的时候,不少人都出城赏花呢。”
赵慎原本无心赏花,现在却莫名触动了一段心事,忽然就生出了那么几分去南郊看看桃花的念头。
承安是个伶俐人,见自家王爷似是有些兴趣,便立刻问清了南郊桃林的具体位置。赵慎虽然常年游山玩水,但近身伺候了他许多年的小厮承安却知道,王爷看似风流多情,实则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难得喜欢这些桃花,他们做下人的自然要替主子打听清楚。
严广志的小算盘打得响亮:王爷喜欢赏花,自己便带了他去,一路上二人相处的机会多了,套起关系来也自然容易得多。等怀王的事情一了结,宁王回了京,随便替自己说几句好话,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就能保住了——不光是保住了,说不准还能顺势往上爬几步。要知道,怀王出事以后,有机会继承大业的可就剩下了京城那位梁王和眼前的宁王了!
不过他的期待显然是落空了。赵慎待承安问清了桃林的地点,便传了自己的贴身侍卫方铭上前,说是要出城赏花,还吩咐严县令准备好了一辆不引人注目的小马车,言语里并没有要顺道带上严县令一起去的意思。严县令免不了又在心里懊丧了一番。
赵慎出行向来不喜欢虚张声势,手下的人能少则少。今日去南郊赏花,也只带了方铭和小厮承安,将几个影卫都留在了驿馆。主仆三人一路出城,果然见到了不少马车,想来是因为今天天气晴朗,许多人都选择了出城游玩。由于人多的关系,越是临近桃林道路就越是拥挤,赵慎索性下了马车,一路随着人流步行。
往来的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轻松愉悦的笑意,赵慎走在其间,似乎也被感染了一般,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阴霾仿佛被驱散了不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见到了严县令说的那片桃林。
漫山的桃花颇为壮观,粉嫩嫩的挂在枝头,让人觉得连空气中都带了一丝丝甜腻。游人在树下穿行,偶尔带过一阵风来,吹得几瓣桃花颤颤悠悠地抖落下来,驻足在游人的肩头发间不肯离去。早有那会做生意的戏班子挑平坦处搭起了台子,妆容精致的小旦在春日里咿咿呀呀捡着热闹的戏文唱了开去,惹得游人也仿佛成了那戏里的芸芸众生,迷醉在春光里不知归处。
赵慎饶有兴致地驻足倾听。远处戏台上的小旦唱腔婉转,青春年华的深闺佳人,进京赶考的年轻书生,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君面即断肠,一腔小女儿心事随着春日里的微风荡荡漾漾,一直浸润到游人的心里去。许多行人听到紧要处,忍不住停下脚步,替那戏里的美娇娘捏了一把汗。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调子,赵慎却听得入了神,一颗游游荡荡的心,在这样的曲调下,竟然格外熨帖安宁,仿佛某些难以言明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存在感真是……低到尘埃里啊……QAQ
☆、6
城外的桃林原本是当地一位果农的私产,因为桃花占据了整个山头,春日里开花时煞是好看,慢慢倒成了乡亲们出游的好地方。
乡野j□j,比不得名山大川,却胜在清新秀丽。
赵慎一面听着戏,一面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香,一时间竟也有些流连。方铭和承安都是他的心腹,走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不动声色地小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都说树大招风,赵慎的身份尊贵,这些年来虽然远离朝堂,但一直圣宠不衰,朝中难免有那些心怀不轨的,意图将他除之而后快。赵慎身边的人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方铭自是不说,大内侍卫出身,身手十分了得,就连看似瘦弱的承安拳脚功夫也不赖,危急时刻都是以一当十的人。
周围人来人往,有些喧哗,人群以一种拢合的趋势靠向了前方。
赵慎敏锐地发现了不对,立刻派承安上前打听。没多久,承安回来复命,说前方发生了一些争执,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却围了一大波看热闹的人。
方铭皱了皱眉,暗道王爷好不容易有了兴致,可别让旁人打扰了。
仿佛是有意同他作对一般,喧哗声却越来越重,不一会儿,前头黑压压围了一大圈人,赵慎从远处的戏台上收回目光,抬腿往前面走去。
赵慎并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今天却如同受了蛊惑似的,本能地便想去一探究竟。
“我不管!本少爷这衣裳是上好的苏绣,整个丰县也找不出一样的来,如今被你这小兔崽子弄成这样,难道是一句不小心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你拿什么来赔?”赵慎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人蛮横地叫嚷着,随后是一个孩子抽抽噎噎想哭又不敢哭的声音。
事情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好动的孩子玩得疯了,不小心撞了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一下,公子哥崭新的衣衫染上了污渍,一张养尊处优的脸登时拉了下来,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将好好的衣裳弄成这样脏兮兮的样子,颜面上实在过不去,拉着那孩子便出言恐吓。
周围时不时有人窃窃私语,都替那孩子捏着一把汗,却无人敢上前替那孩子说上一句好话:这确实是小事,好好道个歉说几句软话也就过去了,不过那公子哥乃是城里陈员外家的独子,平素张狂惯了,是丰县名副其实的土霸王,眼下正在气头上,谁敢去触他的逆鳞?更何况,这陈公子带了不少家丁,都是五大三粗的高壮汉子,见自家主子动了怒,纷纷上前扭起了那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孩子,扬言要好好教训一顿。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不是上赶着讨一顿打么?
可怜这孩子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吓得弥漫起了一层水雾,却又因为惊恐不敢掉下泪来。他身上的衣衫都已经十分陈旧,一看就知道家境普通,落到那样的纨绔子弟手里哪能有好果子吃?
赵慎最看不上这些仗势欺人之辈,又加上游春的兴致被打扰,脸上隐隐有些不悦的神色,转头向身旁的方铭使了个眼色。方铭会意,立即上前拨开人群,替自家主子清出一条道来。
赵慎显然是要出手保那孩子。不过他还未开口,便有人先一步出声了。
“我家学生顽皮,冲撞了这位公子,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饶过了这孩子吧。至于公子这身衣衫,在下自当按价赔偿。”这人声音清朗,态度不卑不亢,听起来十分悦耳,似是大珠小珠落在玉盘之上,轻而易举就能博得别人的好感。
赵慎不由朝声音的主人望过去,这一看之下,却倏然浑身一震——眼前的年轻人,活脱脱就是当年的秦畅!
秦家少卿姿容出众,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都说这样的容颜当世难寻,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谁曾想在这小小的丰县,竟也有这样风流俊秀的人物?若只是容貌上的相似也就罢了,偏偏这人通身的气度也是非同一般,一身寻常青衫,穿在身上如同芝兰玉树一般好看,清瘦修长的身影和记忆中秦畅的轮廓相叠,一时间叫人怔忪。
赵慎心头大震,一声“小畅”哽在喉头,却失声了一般怎么都叫不出来。
像是察觉到了投射到身上的炽热视线,说话的年轻人缓缓侧过头,朝赵慎的方向轻轻瞥了一眼。本是轻飘飘的一眼,却让赵慎所有的躁动都归于平静——眼前这人不是秦畅。
这人长了一双极美的眼睛,瞳仁漆黑,如同镶嵌了一对最精致的琉璃珠子一般澄澈无暇,但眼角处却微微上挑,使得这双眼睛横生出一抹诱人的风情。和那双眼睛不相称的是年轻人的眼神,冰冰凉凉的,即使说着最谦卑的话语,也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不带一丝活气。
这样的年纪,不该有这样的眼神。光是看眼神,就知道这人和秦畅截然不同。
赵慎记忆中的秦畅,浓烈得如同一团火焰,爱恨都写在一双眼睛里,何曾露出过这样死水一般平静无波的神情?更何况,说话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算来还比秦畅要小上几岁。
赵慎望着那俊美出尘的年轻人,心里忽然生出几分黯然:即使再像,也不是心心念念的那一个人了。
那闯祸的孩子大约是认识说话那青年,一见到他,耷拉的眉眼间顿时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来,虽然仍有惧意,但显然比刚才要镇定了许多。
赵慎用眼神示意方铭暂且不要妄动,自己在一边暗自打量着那年轻人。他心里有些好奇,暗暗想着,不知这年轻人会怎么应对?
对于这张和秦畅有着惊人相似的脸孔,赵慎很容易就产生了一丝熟悉感,也不知哪里来的信心,本能地就觉得这年轻人不会让自己失望。
闹事的陈公子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长相出众的年轻人。他原本只是心情不好,想借机找那孩子撒撒气,不料半道来了这么个美人,顿时眼前一亮,心里转了个弯就动起了别的念头:他是胡闹惯了的人,捧戏子、玩小倌,荤素不忌,可那些庸俗烟花,哪一个及得上眼前这人半分姿色?可叹自己从小在这丰县长大,竟不知道自家地盘上还有此等绝色。
他摸了摸下巴,脸上涎出一副自以为潇洒的笑容,估摸着这美人衣着朴素,定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来,便带着些暧昧的语调逗弄道:“赔偿?本公子这身衣裳可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了,你拿什么赔?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呢?”
“银子要凑总是会有,只要陈公子肯宽限几天,在下自然还清这衣服的钱。陈公子是明事理的人,总也知道,衣服再贵重,也贵重不过人命去。”年轻人并不是没有听出陈公子语气里那些乌七八糟的暗示,心里暗道他严子溪出门前一定是没有看黄历才惹上这么个人。素闻陈家公子胡作非为,净仗着家里有几分钱财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眼下短兵相接,才发现这个人真是如同传闻中那般轻狂无状。
严子溪倒不是怕了陈公子,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