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龙by暮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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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龙by暮闻歌-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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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渐渐降了下来,然而不等老道一口气喘匀,余岩的身体开始出现叶脉般细小的裂纹。
  盛君站在涵浪江石桥上,捕捉着山顶结界泄漏出来的些许灵力变化,本想以这些蛛丝马迹推测山顶的情形,却发现这样做是徒劳无功。
  小蟠见盛君有些沮丧,捻了法决,朝江中招了招,片刻后,一个红发赤髯身材壮硕的男人分开江水,踏波而来,向小蟠施礼道:“我乃涵浪江水神,不知西海龙女有何指教?”
  “我只是和朋友路过,”小蟠笑着回了礼,“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水神看了看一旁的盛君,心里嘀咕起来,他身上有很强烈的龙气,却并不是龙族,不是仙也不是妖,不像随从又不像侍卫,一时竟猜不到身份来历。
  小蟠指了指旁边的山崖道:“我想知道那上面的老道和他徒弟的事情,如果你不介意,知道多少就告诉我多少吧。
  水神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那老道和他徒弟都是麻烦种子,无论是谁,都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龙女若只是好奇,可以当做从不知道有这两位存在。”
  小蟠看见盛君转过身来听她和水神聊天,立即摆出一副追根究底的气势道:“就是因为好奇才想知道嘛!我们救过那个叫余岩的小子,还没讨到报答,怎么能算了呢!”
  水神右眼皮直跳,无奈地摇摇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那老道像是修仙的,但吃喝嫖赌什么都喜欢,在盛京到处欠债踢馆,仇家无数。他徒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虽说有点人气,但失控时的煞气简直能赶上旱魃。”
  小蟠道:“可是我们救他的时候,他被一群凡人追得可惨了,还差点跳湖身亡。”
  “据那老道说,为了让徒弟控制煞气,所以让他在对上凡人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施展任何法术,要么逃,要么忍。”
  小蟠想起余岩落水的狼狈样,同情地摇摇头——拜师有风险,入行需谨慎,一朝跟错,终生倒霉。
  山顶的结界不再泄漏灵气,盛君问水神:“可否告知在下,那老道在山上住了多久,那个余岩又是什么来历?”
  水神捻了捻下巴上稀稀拉拉的红胡子,仔细回忆道:“老道没住在这山上,只是隔三差五会来逛逛,我第一次发现他是在宁朝定都盛京那年。这么几百年了,也就十年前才头一次看见他带别人上山,那时候余岩还是十来岁的样子,乍看跟具尸体似的。”
  “就这些?”小蟠听得正起劲,却没了下文。
  “就这些。我不过是水神,只要他们不把山轰塌了阻断涵浪江,我都不用理会。”
  小蟠噘着嘴哼道:“真没意思。”
  水神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道:“余岩常乘一只金雕出去,那只金雕喜欢在皇家猎苑捕食,虽然还没有开灵,但应该能用灵念交谈。龙女,小神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如果你和你的朋友执意不改初衷,小神也只能劝你们一句多加小心。”
  “多谢。”盛君点点头,目送水神重回涵浪江中。
  小蟠笑眯眯地望着盛君:“你又欠我一次,怎么还?”
  “你想要怎么还?”
  “暂时想不到,老规矩,先存着,以后再说。金雕晚上要睡觉,我们现在去山上看看?”
  盛君犹豫片刻道:“水神的话自有道理,还是明天先去找到那只金雕再说。”
  夜雨越下越大,却没有最初的寒冷,渐渐回复到了这时节本该有的温度。
  盛君和小蟠回到城中,找了一家名为“聚云”的客栈歇下。
  玩累了的小蟠沾床就睡着,盛君却毫无睡意,在自己的房间里品茗听雨,看似闲适自在,心里却纷乱无绪
  盛君卷起袖子,露出双臂,看着那些不加控制就会出现的鳞片,眼底流露出从不让人看见的迷茫。他没能变成龙,但也不再是人,没有化出仙骨,却又不算妖。那个水神无法分辨种属的余岩,是不是也同样的迷茫?
  望向窗外,雨幕重重,掩不住敲灯巷的灯火,那一盏盏避风灯飘摇在风雨中,晃得人心恍惚。盛京像是一面镜子,照着如今的繁华,映着往昔的风景。站在这面镜子里,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子清晰起来,一些本来看不见的片段也零零散散地浮现出来,只不过背景都是小盛京,那个宁朝偏安时的西隅宛城。
  同样的雨夜,宁朝最后的太子恭渠和伴读严尚并排躺在卧榻上,听着雨声,看着烛光。
  求得喘息之机的宁朝臣民一边骂着太子懦弱糊涂,一边享受着珍贵难得的安稳生活。恭渠不后悔,在他眼里,五年与两年其实并没有太大差距,宁朝命数已尽,就算苟延残喘多几年,最终也是无力回天,但是把严尚留给北夷王还是带回小盛京,结果却很不一样。
  “恭渠,只剩一年了。”
  “这么好的气氛,说这个会不会太煞风景?”
  “恭渠,你可以做个非常好的皇帝,他们看不到你的好,但是我知道,你可以做个比高祖、太祖更好的皇帝。”
  “可惜生不逢时?”恭渠笑了笑,懒懒地翻了个身侧躺着,屈起右臂支着头,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看着严尚。
  严尚挺身坐起来,目光如炬:“不,乱世出枭雄,只要你有心做,就有希望扳回一局,至少让北夷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你号令,严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恭渠耍赖似地背过身去,哼哼道:“这个太子之位本来都不该是我的,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做皇帝?北夷对这个天下志在必得,怎么可能让宁朝长期偏安?”
  “可你已经是太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将来皇位也是你的,这偏安的朝廷再不好,也是你的。如果你励精图治,宁朝或许还有救。”
  “闭嘴!”恭渠一跃而起,把喋喋不休比太傅还烦人的伴读按倒,骑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襟怒道:“为宗庙为社稷,为朝廷为百姓,谁来为我作想!议和受辱,谁为我振声正名!除了你,还有谁!你却要肝脑涂地,助我励精图治,就算我胜过高祖、太祖又如何,不过是坐在枯骨堆叠的龙椅上,看他人粉墨登场!”
  严尚看着恭渠比往日更明亮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这样把心坦荡荡拿出来给他看的恭渠,比那个总是挂着假笑的恭渠更让他揪心。
  “恭渠,我知道你的母妃早逝,为保性命必须学会藏锋,可现在你是太子,不用再委屈自己藏得那么深了。恭渠,你若不想要帝王伟业,不想要江山万里,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不敢要。”恭渠松开严尚,勾着嘴角笑了笑,眼中有水光闪过。
  严尚怔怔地看着恭渠,魔障般道:“你若开口,予取予求。”
  ……
  瓷器崩裂的声音惊醒了隔壁的梦中人。
  小蟠推开盛君的房门,看到窗边是碎了一地的茶盏,窗户少了半扇,风雨进了屋里。她望了望窗外,不费力地感知到了盛君的去向,却并不追赶,打了个哈欠,回自己房间去了。
  刚从西海礁石上捡回盛君的那两年,他总这样,后来渐渐好起来,近几年已经不常发作了。母亲说,盛君灵台不净,有魔障,所以纵然吞了龙丹也无法变成龙,而身体吸收了龙丹的灵气,也无法再做回人。
  她偷偷问过族里的长老,长老告诉她,盛君若能除掉魔障,就有希望变成真龙,而要除掉魔障,就必须先找出魔障。所以当她学会化形后,便要求盛君带她到凡间游玩,以此作为当年救命之恩的报答,而实际上却是出来寻找盛君的魔障,一半是因为好奇,一半是想帮盛君除去魔障,早日摆脱尴尬的处境。
  小蟠趴在床上,雨声吵得她再睡不着。
  盛君从来不说自己以前的事,像是什么都忘了,但她知道,忘了一切的人是不会有魔障的。她能想到的只有两条线索,一是盛君的名字,不知是否真的和盛京有关,另一个是盛君的佩剑,十年前,她在同一个地方捡到了盛君和那把剑,剑颚上刻着两个谁也认不出来的字,盛君走到哪里都抱着这把剑,像抱着自己的命。
第五折《审鹰》  
    盛君在皇家猎苑的一汪水潭里躺了整夜,障眼术、避水咒、化形术……什么都没用,露出非人非龙的本来模样,吓跑了水潭周围的“原住民”。
  黎明时,云收雨住,暮春的阳光软绵绵地洒下来,把盛君从一个有头无尾的噩梦地叫醒。
  盛君游上岸,收起身上那些不是人类会有的东西,隐匿了气息,抱着佩剑坐在一片不知名的野花里等待着。
  他昨晚又梦到了前朝太子恭渠和太子伴读严尚,又是在他们跑出小盛京不久后就戛然而止。北夷大军攻破西隅大门,小盛京的满朝文武护送奄奄一息的圣上和太子等继续西撤,刚出小盛京不到十里,圣上便一命呜呼,然后……不管多少次梦见,无论多少次回想,都没有关于那之后的情形,仿佛小盛京往西十里处是一个巨大的深渊,吞噬了所有出逃的丧家犬。
  盛君揉着眉心,他克制不住搜寻出那段空白的冲动,哪怕头疼欲裂,仍然想知道在那个“深渊”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紧接着那段空白的记忆,是从一颗闯入眼帘的硕大龙头开始的。
  后来他被那条自称“小蟠”的青龙救回了家,看到了西海龙族的其他成员,才知道小蟠的体型其实应该算是娇小。他的身体莫名其妙地起了变化,竟然有了龙气,而小蟠正是顺着龙气发现了礁石上的他。西海龙族不接受这种畸形的怪物,但龙王觉得女儿找到一个称心的宠物听不容易,和龙后商量一番,最后决定留下他。
  盛君觉得记忆中那段空白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干扰,以至于他无法把自己和“恭渠”重合起来——尽管他知道并且确定,他就是恭渠,恭渠就是他,可是每次回忆浮现出来的时候,他都像是个旁观者,看着前世的过往。
  小蟠问他名字的时候,“盛君”二字脱口而出。圣明的君王,剩下的君王,盛京的君王……原以为看淡兴衰,没想到终究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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