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笙不是什么好货色,他脸上的神色难看惟有让庄墨心里更舒坦。
“即使如此,那不如赵兄去我府上小住两天如何?”
庄墨听了更是心花怒放,一拍手站起身来,脸上如春天百花开,“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墨心里自有自己的小算盘,梁笙不好相与,这什么无袋长老又怕着被揭穿,如今碰上一个这么一个自己对他有恩又有银子的主儿,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林中飞鸟过,溪深游鱼潜。
可惜庄墨正在心花怒放,哪里瞧见杜梓离宝刀后头眼睛里的失望,哪里瞧见白纱下那人看着庄墨时嘴角勾起的笑意。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也就有那么一些个事情,大抵在今天初成定数。
离了麒山派那二人,庄墨几乎是仰在马上。双腿一勾马肚一手挽着缰绳,仰躺在马背上。头顶着青天,青天上有白云,白云不动青天动。背上一颠一颠的,青草香,马蹄轻叩。旁边那人白纱帽去,好看的脸直接呈现在阳光下头。闭着眼睛能哼上一两首小曲,这种日子,才是最符合庄墨心里所想。身旁马上那人嘴角还泛着笑,眼里透闪着光,玉佩在腰间随着马蹄叩叩而上下晃着。看得庄墨弯弯眼弯弯,潋滟水纹,一层一层得晕开波澜。“赵钱孙,你究竟叫什么?”那人问道。
庄墨眯着眼睛看着他笑:“你都叫着我的名儿了,还问我叫什么。”
那人睨一眼躺在马背上的庄墨,顺着庄墨看着自己的目光找去,忽然就笑出声来,解下挂在腰间的玉佩,挂在指尖上晃荡,“你喜欢这玩意儿?”
庄墨看着玉佩在他指尖晃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在地上香消玉碎,小心肝儿一路就提溜到嗓子眼。应道:“那是自然,又有几个人和银子过不去?”那人听罢食指一弯,正在指尖打着转着玉佩脱手,正朝庄墨所在方向飞过去,暖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庄墨眼光一动伸手接住那玉佩,“你这是……”
那人笑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要是喜欢送与你也无妨。”玉般眉眼,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庄墨正沉醉在刚到手的玉佩上,眼如钩月眉若繁星,小脸儿上那份满足看得不禁失笑。摸了摸玉佩上头透着翡透着翠的雕饰,庄墨把他揣到怀里头,道:“既然兄台执意要送,那我也不好推辞不是,就此谢过兄台。”
庄墨一搭一搭的敲着马肚子,手一挽缰绳直起身,又斜眼看看那人,然后道:“庄墨。”
“什么?”
“我叫庄墨。”
那人直把庄墨二字含在嘴里反复念了几遍,复才道:“好名字,集庄子与墨子之大成,庄子先天生地,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倒是像个小道士的名字。”
庄墨大大咧咧的装作没听出来,一拱手道:“多谢夸奖。敢问兄台大名?”
瀑布飞流急湍,阳光流水。莺歌燕舞,树丛蚱蜢,马蹄碎步,云飞扬。
马上那人轻启唇瓣。
杳杳天低鹘没处,青山一发是中原。
庄墨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人,似乎听见他方才清泉似的声音叮咚响,逆着瀑布之流而上,山谷泉鸣,桃花枝头颜色乱颤,道:“秦楚。”
这秦楚二字的分量着实不轻。压得庄墨脑子有点懵。
“哪个秦楚?”
“还有哪个?”
庄墨上上下下把这人看个遍,眼光从他头顶一直移到脚底心。看他天青色衣衫上的锦绣河山,再看到坐下大宛宝马。石子做暗器,身价万贯。想着想着庄墨就乐了道:“难不成时如今武林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盗了也不知少林寺哪两样至宝的大奸商秦楚?”
那人颔首,就差手里那把折扇猛地一开折手搁在胸前,道:“差不多就是在下吧。”
庄墨恍然般的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庄墨心里这个悔啊,心像当初怎么就让他走了呢?
至此,赵钱孙变成了庄墨,周吴郑也回归秦楚。
生活是美好的,庄墨不否认。银子是不能不要的,庄墨点点道赞同。秦楚是不好交流的,庄墨抚掌大叫知音啊知音。庄墨问他打算到底拿了少林寺的什么东西,秦楚骂少林方丈老秃驴。庄墨又问他打算怎么应付那一大帮正道中人,秦楚说我又不是歪门邪道。庄墨耐着性子还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秦楚说我们先不回府在外头转转再说,凭什么有人到我府上闹我就一定要回去应着。庄墨捏着怀里的玉佩长出一口气,又转头看向秦楚。这个名动天下的人物,似乎与传言稍有不符。
“今夜我们先住在此处,应当不委屈你吧。”秦楚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把缰绳教到迎上来的小厮手里。
庄墨仰着头看着客栈正中的匾额,比客来居还要奢华淫靡的住处。庄墨心里自是乐呀,秦楚乃江湖第一大商人,这点银子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同样把手上的缰绳交待小厮,庄墨庄墨做样的点点头道:“嗯,此处甚好甚好。”
厅内有莺歌,堂内是燕舞。
点着熏香的房间。
透着夜色的街市。
及至深夜,诺大的一座城池渐渐在褪去光华。华灯初上,夜深人不静。庄墨的天字号房就在秦楚之左,其房间之大可比原先庄墨住过的茅草屋的四五倍有余。庄墨在这么好的地方实在是不习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虽说庄墨贪财贪享受,那是因为他从小就没能受过。突然住在这么好的地方,睡这么好的床,吃这么精致的东西,他倒不习惯了。庄墨在心里鄙夷自己一下子,怎么活了这么多年倒把怎么享福给忘了。
辗转之下,困意倒是一点没有,反而折腾出一身白冒汗。庄墨摸一把额上的细密的汗珠,一掀流苏穿上鞋推开门。房门局二楼正中,正对着走廊,走廊另一侧能看见楼下。粉绘的楼廊,金雕的大鹏。庄墨两只胳膊大张着,朝走廊外侧伸一个懒腰。正堂的大门紧闭着,门闩上的木桩子足有两掌宽,紧紧地扣在门闩上。紧闭的大门内还有一丝风,庄墨闭着眼睛靠在走廊的柱子上,这里比房内还要凉快上一些。两条腿晃悠晃悠的有了些许睡意。庄墨捂着嘴大大的大了个哈欠,心里正埋怨这等酷热的天气,真让人难以入睡。
哈欠还没打完,庄墨忽的一顿,细细索索的闻见隔壁秦楚房内有些许声音。
脚步声。
庄墨一笑,原来这秦楚也是嫌天气忒热难以入睡。有些小恶作剧心理的溜回房中掩上房门。留一条小门缝,钩月似的眼睛正在门缝里弯成一道漂亮的弧线。
果然,“吱呀”一声,秦楚的房门开,只不过才看见秦楚的身影庄墨就笑不出来了。
黑衣,黑鞋,黑覆面。
不同的是比那日梁笙此番打扮多了些韵味,少了些鲁莽。
脸还是秦楚那张好看的脸,可惜被黑布盖上一半,留出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发出明媚的光,亮如春光,宛如秋波。
庄墨的一双眼睛卡在门缝里头,一直顺着秦楚走过的方向望去。
黑影在穿过走廊,扶着台阶上的把手,一路下到一层。一层的楼梯后窗来敲敲打打的声音,随即猛然一道光亮,照亮了整个静谧无声的客栈。庄墨看见映在纸窗上的人影,在光亮的照射下异常明显。又是轻如蜡烛爆破一声轻响,所有的光亮和人影重归黑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客栈内再无光亮,再无黑衣人影。
门缝里的眼睛中出现潋滟。
不可否认,庄墨现下兴奋得连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手指颤了半天,等到楼下再没有动静之时,庄墨悄悄溜到外面,因着怕弄出声响,庄墨脱下鞋直接扔到房里头,回身极轻的掩住房门。顺着秦楚刚才的路线一路下到一层楼梯的后窗下。后窗下只有一面绘着彩纹的墙,除此之外再无异样。秦楚便是在这里消失不见。庄墨能听见黑暗中自己兴奋的呼吸声已经心跳声。
江湖,什么是江湖。这就是江湖。
机关重重、刀光剑影。
这就是江湖。
庄墨顿时有种热血澎湃的感觉。再一转念,觉得自己这种兴奋劲儿未免太像杜梓离的正义感。
庄墨一只手覆上彩绘纹石墙。墙面凹凸不平,绘纹极有神采。凤如盘旋涅磐,龙若呼啸九天。庄墨认真的在墙上敲敲打打许久都不见有光亮出现,约摸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庄墨一脚踢上那道石壁怒道:“这是什么破机关,鼓捣半天都弄不开。”
脚刚收回来,“哗——!”的一声如蜡烛爆破的轻响,还没等庄墨捂上眼睛,束庄的光亮逐渐连接成片,诺大的厅堂被照亮有如白昼。庄墨深吸一口气,揉一揉被照得发疼眼睛,石壁向后退去,露出一道连着台阶的通道。通道不是很深,却不见有何人影经过。庄墨扶着石壁观察一番,见通道两旁的石壁并无任何异样,一迈腿渐渐没入那道光明。
当光明吞噬了庄墨全部的身形,奢华静谧的客栈再次重归黑暗。
石壁内安插着火把,庄墨小心翼翼的贴着一边一直下到最底层。沿着石壁向右转,面前出现一座石亭,石亭下有流水。流水潺潺小桥颤颤。五步宽的石桥连接着石亭和另一层通路。石亭内摆着未下完的残局,各个棋子嵌入棋盘之中。空中有偏偏彩蝶,水里有摇摇曳曳锦鲤,水汽浮在石桥旁白白晕成一片。客栈下有通路,通路尽头有石亭。石亭小桥流水自成一景。庄墨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误闯仙人仙居。
庄墨正看得出神,后脑猛地一吃痛,眼前顿时黑了下去。
坏了,怎么忘记这种地方必有守卫之人呢。
好在倒地之前庄墨猛地扎了自己右臂一下,疼痛与晕厥之感相抵消。庄墨任自己倒地,闭上眼睛细听周围细琐的脚步声。有一人道:“把他带到石榴居,主上正在与秦公子会面。把这人交给主上听由主上发落。”
之后庄墨大头朝下,被人扛在肩上。一路走到方才那人所说的石榴居,庄墨胃里头翻江倒海险些要吐出来。
室内有香,庄墨双手摊着在那人背后甩搭甩搭。
直感觉被人当作麻袋一般从肩上卸下来丢在一旁,此时那人道:“主上,此人擅闯石居被我等擒住,同由主上发落。”
“抬起那人脑袋来给我看看。”声如清泉,开口的却是秦楚。
同时室内另一人道:“不必了,拖下去解决掉吧。”
解决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