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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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5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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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儿郎足有一万五千。如果自己真的射杀了李旭,恐怕身边这四千部族武士没一个能活着走出山谷。

可如果不杀了他……阿思蓝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凉。他的儿子与阿史那却隅的女儿早有婚约。陶阔脱丝的丈夫就是阿史那骨托鲁,除了麾下的两千武士外,苏啜部的其余部众都以贵宾的身份与骨托鲁的嫡系部众走在一起……

就在他再一次颤抖着试图将手伸向马鞍旁的角弓时,舍脱哥撒那与必识侯曲利二人突然让开了。他们两个不再试图阻挡阿思蓝的任何行为,而是策马直奔对面而去。阿思蓝微微一愣,旋即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壮汉拎着数个皮口袋,踏着阳光从山坡上走了下来。

“兄弟临行前请喝了这袋子马奶酒,你我也许今后很难再相见啊,每逢春来,温暖却像酒浆一样淌过心头……”

那个壮汉用精确的霫族语言,唱着霫族人为朋友送别的长调,毫厘不差。

仿佛有万丈寒冰在心头轰然而倒。阿思蓝清楚地记得,当年在月牙湖畔,是自己、杜尔和陶阔脱丝三人,一字一句地教会了汉人少年这首长歌。如今,那个少年脸上已经长满了胡须,但唱歌的腔调,走路的神态,却丝毫没变。

那是他的好朋友,曾经生死与共的好朋友。正从万马军中向他走过来,腰间没有刀,背后也没有弓。

已经不需要再犹豫。不知不觉眼中溢满了泪水的阿斯兰策马冲了出去,边冲,边自腰间解下横刀,丢弃在地上。边冲,边从马鞍旁解下角弓,抛于枯草丛内。此时,他不需要弓,也不需要刀,只需要一个拥抱和一袋马奶酒,便可与兄弟化解一切仇怨。

“附离!”“附离!”舍脱哥撒那与必识侯曲利两个飞身下马,紧跟着是苏啜阿思蓝。三人废话不说,直接从李旭手中抢过一袋子酒,解开袋口皮绳,仰面便向嘴里倒。李旭剩余酒袋全部扔在地上,然后拎出其中最鼓的一个,鲸吞虹吸。

须臾之间,四个装马奶的袋子都瘪了下去。哥撒那、侯曲利、阿斯蓝和李旭互相笑了笑,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四人都不再是当年模样,但很多感觉却与当年一样清晰。“附离,你……”哥撒那想问对方从何而来,但想想自己的老巢刚被人家抄过,现在问未免太刹风景,憨笑着闭上了嘴巴。

“附离……”阿思蓝心中也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说。笑了几声,伸手去摸第二袋马奶酒。

“呵呵呵呵!”四个人的手几乎不约而同地摸到了酒袋旁,笑着解开皮绳子,弟兄们的注视下开怀痛饮。

那些马奶酒都是霫族各部北返前,特意留下来献给李旭的,味道极其甘冽。阿思蓝等人喝了一袋又一袋,直到周大牛等人第三次在李旭的示意下送来新的酒袋子,才意犹未尽的长叹了一声,放慢了动作。

“这是几个袋子上有我们部落的标记!”放下酒袋后,必识侯曲利指着脚边的空皮口袋,笑着说道。

“那弥叶长老送我的,他说霫族诸部都会酿马奶,唯有必识部的方可称为酒。”李旭毫不遮掩,坦然承认酒的来历。

“若论缝制东西的手艺,却要首推我们舍脱部!”仿佛表功一般,哥撒那笑着插言。此刻在众人脚边,有几个装酒的皮袋子边角上都缀有细细皮穗,做工极为精美,依哥撒那所言,想必就是出自舍脱部了。

按照长老们的决定,李旭已经是霫族诸部的共主。所以各部才拿自己所拥有最好的物品送于大汗做礼物。但轮到阿思蓝说话时,他的地位却有些尴尬。

舍脱沙哥和必识那弥叶等人公推李旭为汗时,并没有征求苏啜部的意见。此刻阿思蓝虽然是苏啜部中地位仅次于苏啜附离的第二人物,却不拥有长老们才具备的对部落命运的决策权。因此他接茬也不是,不接茬也不是,沉吟半晌,才皱着眉头问了一句,“附离,你到底要干什么?”

仿佛早预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李旭笑着摇头,“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我不得不做。阿思蓝大哥,如果有朝一日我带领士卒杀到苏啜部的营寨门口,你策马避开,任由我进去杀人放火么?”

“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阿思蓝正色回答。看看李旭身后那一万五千不动如山的儿郎,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四千多各怀心事的部族武士,他知道那一天也许不会太远了。阿史那骨托鲁和苏啜附离二人攻不破由李旭驻守的长城。那道长城他昨天刚刚见到过,不知道从那里开始,也不知道从哪里结束。汉人将长城筑在了群山之巅,而苏啜部呢,当敌人杀来时,苏啜部有城墙可依么?

“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想到这儿,阿思蓝继续强调。骨托鲁和苏啜附离都不是李旭的对手,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失败者必然要受到成倍的报复。届时,李旭身后的中原武士,还有侯曲利、哥撒那都会杀到苏啜部门前来。这是苏啜部必须付出的代价,当年他们为了讨好阿史那家族而设计赶走了银狼侍卫,他们必须要接受长生天的惩罚。

第五百二十章 持槊(12)

“阿斯蓝,你这又是何必。苏啜附离对你还不够坏么?他做的那些事情,连草原上的狐狸看到后都会脸红!”舍脱哥撒那原本就与苏啜附离合不来,见阿斯蓝执意要为苏啜部死战到底,忍不住上前劝道。

“你不懂!”阿斯蓝苦笑着摇头,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李旭,“但附离懂,他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

“即便是附离,当年中原的大可汗肆意妄为时,也曾离开部落,到咱们月牙湖畔来躲避灾祸!”必识侯曲利的口才远好于舍脱哥撒那,接过众人的话头,大声道。

当年李旭出走塞外的原因,霫族诸部的豪杰们人尽皆知。近年来苏啜附离兄弟对阿斯蓝家族的排挤打压,月牙湖畔的汉子也是有目共睹。好在霫族部落的结构与中原的家族不一样,除了部族埃斤之外,重大决定还需要长老们点头。否则,性情耿直的阿斯蓝早就被苏啜附离兄弟赶出部落了。

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阿斯蓝却依旧要为苏啜附离而战,在哥撒那与侯曲利二人看来,其行为就实在有些不可理喻了。

阿思蓝没有回应,也找不出太好的说辞来回应。只是望着李旭,大口大口地向嘴里灌酒。仿佛喝完了这顿,就再不会有下顿一般。

那凄凉的眼神先是让旭子一愣,旋即明白了阿思蓝近年来的遭遇。当年阿史那却隅为了逼苏啜部就范,主动将自己未出生的女儿聘给了阿斯蓝没出生的儿子。在当时来说,这对阿斯蓝及其家族是一种从天而降的荣耀。待阿史那却禺在突厥王庭的政治争斗中失败之后,这桩婚约带给阿斯蓝家族的却只有灾难。而以阿斯蓝的为人,他肯定不会因为却禺家族的没落就主动提出悔婚。如此,非但接替却禺掌管东部草原的阿史那骨托鲁看阿斯蓝不顺眼,心胸狭窄的苏啜附离想必也容其不下。

即便如此,阿斯蓝依旧要为部族而战。不需要理由,仿佛这天生就是他的义务。

他知道李旭理解自己。李旭也的确理解。突厥狼骑打到长城脚下,中原豪杰要群起而迎之。中原将士杀向草原时,难道就不允许草原男儿挡在其马前么?

今天李旭身后便是长城。他日阿斯蓝身后,又何尝不是牧人们的家园?

为此,旭子现在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与好朋友相对而引,鲸吞虹吸,且尽今日之欢。

“你倒是说一句话啊,附离!”必舍脱哥撒那见自己费了半天吐沫,两个当事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生气地推了李旭一把,命令。

“阿斯蓝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李旭又灌了自己几口,抹着胡须上的酒珠回应。“除了南下之举外,其他选择都没什么错!”

“我本不该南下!”阿思蓝也学着李旭的样子抹了一把金黄|色的短须,脸上的表情又是感激,又是凄凉,“但我却不得不来!”

“你的确不得不来,但此番我送你走,却不希望在长城脚下再见到你!”李旭又笑,高高地举起另一袋子奶酒。今日的酒喝得有些急,所以他的脚步已经略显虚浮。摇摇晃晃趔趄了几下,待再度站稳身形时,刚刚避开了阿斯蓝等人的正面,将山坡上持槊而立的一万五千弟兄全部展现。

长槊如林,旌旗猎猎。

主帅在山坡下与敌军将领谈笑生风,士卒们却如山岩般巍然不动。除了周大牛等少数几个为李旭拎送酒水的亲卫外,张江、方延年、时德方等武将文职都笔直地站在弟兄们之间,安稳如山中嶙峋而起的磐石。

相比之下,阿斯蓝等人身后的部族骑兵们的秩序就差得多了。自打闻到了酒香,他们的喉咙就不停地上下移动。有人性子急,干脆从马鞍后解下随身的酒袋,自顾喝了起来。还有人仗着曾经跟李旭有过一面之缘,笑嘻嘻地从队伍中跑出来打招呼。周大牛只要派人送过酒袋去,他们一概来者不拒。

“那是自然,今日之战,我已经输了。不会纠缠不清”阿思蓝迅速看了看不远处中原儿郎们如山军容,苦笑着承认。对方那边才能真正称得上军旅,自己麾下,只能算是一群拿起了武器的牧人。“他日你若到月牙湖畔,我定要你看看徐贤者训练出来的骑兵!”收起笑容后,他又继续补充。无论实力相差如何悬殊,牧人也有牧人的尊严。长生天可以降下风雪,却不能强行按弯勇士的脊梁!

“苏啜部的骑兵,想必没有全部带在你身边!”李旭快速扫了一眼乱哄哄的部族骑手们,然后轻轻摇头。

“我部精锐尽在附离埃斤身侧。我所带的,都是这两年刚刚开始接受训练的新人!”阿思蓝跟着摇头。“所以,附离,我劝你不要将骨托鲁汗的实力太小瞧了!”

“就像你刚才说的,无论如何,我都得站出来,是不是?”李旭又抿干了一袋子酒,带着几分熏然意味回应。他知道阿斯蓝这句话没有任何恶意,但和对方一样,在外敌杀到家门口时,他别无选择。不管部落的头人和长老过去对自己是好是坏。也无法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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