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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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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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掌生疼。谢风闲闭上眼睛,一瞬间的冷静,再次睁开双眼时,眸光沉静如一泓清泉。他看向东方宇轩,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弟子谢风闲,愿随谷主。”
  那一瞬间,手指指骨像是被捏碎了般,痛到麻木,然后忽然间,所有的力气都被撤离,握着他的手松开了。
  谢风闲愕然侧头,他看见男人紧抿的唇角,绷得极紧的下巴线条,以及甩手而去,留给他的一个背影。
  他下意识地看了东方宇轩一眼,谷主静静地看着他,似带着一丝鼓励般的笑意。
  谢风闲急急地追了出去。
  一线天光已自天空尽头落下,彤云似燃烧到尽头的火焰,微微地跳动挣扎了一番,无声无息地灭了。
  天色暗了下来。
  谢风闲朝男人离开的方向追去,没有花费多少力气,找到了坐在广场边缘的男人。
  他慢慢地走上前去,男人似乎知道是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谢风闲探头一看,那是石峰边缘,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崖底二人环抱的树木此刻看上去像是宣纸上的一个小小墨点,而萧日影就坐在悬崖边,两腿悬空,稍不注意便会摔落下去,粉身碎骨……全身骨骼在撞击地面的一瞬间爆裂,烂成一滩肉泥。
  谢风闲忽然觉得手足冰冷,额上竟是不由自主出了一层细汗,山风一吹,冷得人打颤。
  他伸出手,拽着对方的衣领,想要把他从悬崖边拉回来。
  男人回过头看着谢风闲,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猛禽双目,泛着冷冷的光芒,他轻声一笑:“怕了?”
  谢风闲抿唇不语。
  萧日影依旧坐着,他拉过谢风闲的手,抬了下眉,低声道:“我有一班兄弟……在天策府的时候混到一起的。”
  萧日影眯起眼。
  现在说这些的时候,仿佛还能看见那群镇日里混在一起的战友,勾肩搭背,嬉笑怒骂,平日操练结束便一起骑了马,奔去洛阳城里喝酒吃肉,官道上马蹄扬起的尘土依稀还在眼前,那略胖一点的安子,瘦高个的虎子,木讷呆板的小李……还有最小的,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顶多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林归然。
  归然,归然……是安然而归的意思吧?
  他问这孩子怎么这么小就来了天策府,小林子握着枪杆,眼中是一抹叫人无法训斥呵责的倔强傲然:“血性男儿当为国捐躯!”
  为国捐躯……可是他还这么小,小得甚至还不到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过,那么多地方没去看过,那么多的理想没有完成!
  山风兜头吹过,将萧日影围在腰间的外袍吹得猎猎作响。他再次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低沉嘶哑的嗓音响起:“过来坐着,到我身边。”
  谢风闲向前跨了一步,依言在他身边坐下。
  萧日影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半边身体与谢风闲紧紧相贴,山风猛烈,却吹不散他们贴在一起的温暖。
  谢风闲垂下眼眸,似乎是想要掩去眸中思绪,蓦地,他忽然明白了为何萧日影要他坐下。
  他们脚下,那万丈深渊的最深处,忽然闪起点点金光,细小的光芒一明一灭,却漫山遍野。
  一瞬间,如置云端,俯瞰人间灯火。喧嚣尽褪,唯余身边之人。
  那是萤火虫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皆乱,无有安身】《吕氏春秋·谕大》
【赤丸杀公吏】前面似乎没说,“赤丸杀公吏,白刃报私仇”来自陈子昂(唐)的《感遇》,赤丸典出汉代,《汉书·尹赏传》记载汉代京城长安,有少年游侠,替人杀人办事,靠抓弹丸分配任务,有赤丸、黑丸、白丸三种,赤丸负责杀武官,黑丸文官,白丸后勤……想想挺有意思的XD




☆、第十八章 恨别鸟惊心

  “有人说萤火虫的光是亡者的灵魂,你信么?”萧日影侧头看向谢风闲,萤火虫的光芒在男人深邃的眼睛里忽明忽暗。
  谢风闲看着他,男人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剪影,他慢慢地点了下头,轻声道:“我信。”
  搭在肩上的手一紧,谢风闲有些吃痛,却看见萧日影倾身凑了过来,把头搭在他的肩窝上,男人挺拔的背、浑身上下无论何时都绷紧的肌肉在这一刻像是忽然全部松懈似的,有什么东西被他丢了下来。萧日影靠着他的肩,声音透过谢风闲肩上的衣料,闷闷地传出:“我的战友,全部离我而去了。”
  有的人就死在他面前,十二月,寒冷至极的严冬,呼出去的热气马上变成一口口白雾,紧握枪杆的手甚至被汗水结冰冻住,挪动一下枪身就掉一层血皮,飞溅的鲜血泼在脸上却像是沸水一样烫人。
  虎子死的时候甚至尤不能合眼,怎么能合眼?他说老婆还没讨到,命就丢这了,犄角旮旯荒村野岭的,死了就是死了,谁记得你的热血意气豪气干云?你他妈的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堆白骨!
  小林子的血溅在他脸上,一箭命中胸口,那孩子倒下的时候浑身都在抽搐,看着他,却露出一个艰难而略带着解脱的微笑,声若游丝地道:“萧哥,我……算是为国捐躯了吧?”
  然后慢慢地闭上双眼,抽搐的幅度愈来愈小,仿佛战场上的厮杀喊叫,人声马鸣在此刻都离他远去,安然祥和地,就像是睡去了一般,再无声息。
  战友是什么?
  战友就是平日能跟你一起喝酒吃肉、纵马奔驰,上了战场能把后背留给你为你挡箭心甘情愿把一条命留给你的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谢风闲一瞬间拿不准是不是要反手拥住这个男人,他显得太强大了,低沉而鲜有失控的语气、永远笔挺的脊背、硬朗俊毅的下颚线条……然而如今,卸下所有防御,靠着他的肩,像一只受了重伤偎着他取暖的野兽。他忽然发现,原来这男人并非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原来失去至亲与挚友,无论是谁,心底都将有一道永远也不可能愈合的伤口。
  谢风闲抬起手,摩挲了一下男人的眼角,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萧日影一愣。
  怀中的身体是如此温暖,环着他的手臂带着活人才有的温度与弹性,他无法想象一旦这个人离开是什么样的感觉,无法想象这具身体慢慢冰冷、僵硬、永远……不会对他有所回应。
  他深吸了一口气,摸着谢风闲的头,将手指插入他发中慢慢地抚动,却连自己也不知此刻声音的颤抖:“听我的话,你留下,我不想……失去你。”
  谢风闲呼吸一窒,心中苦涩尤甚,几乎是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心脏抽搐着,化作隐隐的闷痛。他压下眼底涩然,抬头迎向萧日影的目光,慢慢地摇了摇头,缓缓道:“这不可能。”
  萧日影猛地一个翻身,将谢风闲压在身下,双手撑地,呼吸喷吐在他耳畔:“不可能,嗯?”
  谢风闲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
  男人的眼睛亮的像鹰目,深邃而噬人,像是有什么炽烈的东西在燃烧着,他紧紧地盯着谢风闲的双眼,低声道:“听话,留下来。”
  谢风闲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向自己,抬起头,舔了舔对方的唇。
  萧日影浑身一颤,唇上传来微微麻痒的感觉,他闭上眼,任由对方将舌尖伸入自己口中,温软的舌头纠缠着他,像是无声的邀请。他再也忍不住,捏住谢风闲的下颚,狠狠地吻了上去。
  舌尖缠绕着谢风闲的,在他口中翻搅,攫取着他的每一丝津液,每一口呼吸,男人的动作透出一种狠绝,像是要把他吃拆入腹。
  只有这样,才能将身下这个人攥在手心,永不分离。
  晚风在他们周身吹过,远处万花弟子的交谈声不远不近地传过来,摘星楼的风铃发出轻微的脆响,然而这一切,都像是在离他们很遥远的地方,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一轮弯月悄无声息地从云层中探了出来,远处,天边的星辰,一闪一闪地眨着眼,像是好奇地看着这人间百态。
  
  谢风闲握住萧日影的手,像这个男人之前所做的一样,将五指紧紧地缠上去,握紧,收拢,不留一丝缝隙。
  萧日影低头看着他,眼中光芒动了动,任他摆弄自己的手。却不知何故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想去便去吧。”
  谢风闲抬起头来,看着萧日影轻轻地笑了,眉眼弯起来,眸光如一泓清泉,清润透明。
  山谷里的萤火虫还在闪烁着。
  谢风闲望着脚下星星点点的碎光,轻声道:“你说萤火虫是亡者的光,我便信了。”
  他顿了顿,又缠紧手中粗糙温暖的手掌,凑上去,在男人下巴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继续道:“所以,我不想日后的某一天,看见一只萤火虫飞到我面前,我只能看着他的光芒,却摸不到你。”
  他伸出手勾住萧日影的脖颈,闭上眼,额头与他相贴,声音里带着些疲惫,涩声道:“也许那时候……我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已经记不得你了。”
  萧日影猛地抬手拥住了他。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望着萧日影,眸光幽幽,道:“所以,让我一同去,生不能同衾,则死……必当同|穴!”
  他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那么笃定,甚至带着一丝绝然,带着一丝疯狂。
  萧日影却忽然觉得,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这样,才是谢风闲,是那个既决定了,就再不放手的谢风闲。
  他无言地勒紧手臂。
  
  东方宇轩很快便分配好留守万花谷的弟子,小部分如碧水这般的孩子以及极少一些行动不便的成年弟子留下,余下绝大多数人都随着东方宇轩出谷,奔赴战场。
  翌日,正收拾行李的当儿,碧水一蹦三跳地跑过来,见众人都在整理包裹,眨着眼睛好奇道:“师兄师姐们要出去吗?”
  谢风闲摸着她的头,应了一声:“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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