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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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夫-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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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的瀑布。 
那去处景色虽美,但水流湍急,边上也都是峭壁,万一掉下去,下面深不见底的寒谭定是有去无回的。是以村里人时常告诫幼童切莫靠近,但每过个几年,总还有些个路人或是村童失足掉落的。陈九心道那里定是处理死尸的最好地点了,也不顾小路崎岖拼命赶路,手脚好几处被沿途的木石划伤,尸体也好多次翻落了下来。 
终於拨开最後一支挡路的树丫,小路前方已没了去处,直直向下便是那碧幽寒谭。左侧传来隆隆的水声,一道银练从天而降。这时天边开始蒙蒙发亮,突然一道日光跃出山头照射在水花上,翻出点点金光,空中隐约还现出了七色虹彩。陈九不觉松开手中的木柄,竟有些看呆了。 
忽然他身後猛遭一击,反手被人擒住压倒在地。“嗖”地一声,一把泛著幽光的小刀插入了他颈侧的泥土里,脖子上慢慢地显出一道红线,鲜血悠悠地滴落了下来。只听得脑後传来一个雌雄莫辨的悦耳声音凌厉地喊道:“不准动!我问你什麽便好生回答,懂麽?” 
5 
陈九遭遇突袭当下一惊,心跳得跟打鼓似的。然而他听那声音貌似凶狠,却有些中气不足,像是受了伤,就也渐渐不觉得害怕,听得问话急忙点头算是答应。果然,身後那人并没有立即开问,而像是在压抑著什麽痛楚似的轻声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开口道:“你是什麽人?为何大清早的独自一人拖具尸首至此?” 
陈九听他言语斯文有礼,嗓音也比刚才略微沙哑,触及耳鼓,竟是说不出地舒坦。料想也应该不是什麽强人,更何况自己身无一物,也就很快定下神来、整理好思绪,正声答道:“回大爷的话,小的是前方下岐村的村民,这具尸首正是家父。小的与家父两人相依为命,家徒四壁,没有银两入殓下葬。小的想,与其埋於荒郊让野狗刨出来糟蹋,还不如抛入这寒谭里落得干净。但又怕乡亲们言语,只得清晨独自一人至此行事。”一番话说得竟也有模有样,一时也找不出什麽破绽来。 
那人听了沈吟半晌,一手伸入怀中摸索出一粒丸药来递到他嘴边,说:“你且将它服下,这药需每隔三天服一次解药,否则毒发时七窍流血而亡。你若老实听我吩咐、不向他人声张,自然保你无事。”陈九侧目而视,只见一十指纤纤、柔似无骨的青葱玉手中央,静静躺著一颗鲜豔的红丸,不由得心中一荡。他二话不说便伸出脖子将丸药衔住、一口吞下,嘴唇轻微碰触到手掌的地方,竟还带著丝丝的酥麻。 
那人见他服帖老实,就将小刀拔起收回,也放开了钳制。陈九爬起身拍了拍灰土,转而欲向那人拜谢不杀之恩,才见了一眼,就当场惊住、动弹不得了。这青年年方弱冠,体态欣长,身著一件蓝色云纹白底织锦袍,头戴镶玉紫金冠,面若羊脂凝霜,唇如红樱点绛,眉似墨画,眸点清秋,眼波流转,山水有情。尽管周身上下沾染了不少血渍尘土,仍不亏为一翩翩浊世佳公子!过了良久,他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多。。。多谢大爷不杀之恩。。。”末了还偷偷抬头瞥了一眼。 
那人见他这样,禁不住是又气又好笑,平日里最恨那些狂蜂浪蝶追捧戏扰,如今眼前这乡野村夫至多不过十五、六岁,竟也对他露出此等色迷心窍之态。只是当下非常时刻,不能计较那麽多,就让这双贼溜溜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再多寄放些时日便是。 
“好了好了,什麽大爷大爷的,跟绿林匪盗似的,你且唤我公子即可。”他摆了摆手,又说道,“令尊过世,还有他人知晓否?” 
“回公子的话,并无他人知晓。” 
“好!你且助我和令尊的衣物对换上。”言罢青年就开始宽衣解带,陈九一开始手足无措地待在一边,在青年的再三催促之下,这才上前帮忙。帮他褪至袭衣才发现其左腿形状有些怪异,怕是断了骨头。待到全部换好,青年接过陈九递上的荆木发簪,指著自己的衣物对他说:“把这些和遗体统统推入寒谭里,担架留下。” 
陈九唯有听命行事,青年在那之後扯下自己的发冠,也抛入了潭中,转手却将金簪递给他说:“去扔在潭边的草堆里,别太显眼了。”陈九接过後依言做了,回头就看见他用荆木簪随意挽了个发髻,纵使一身褴褛,自有另一番风流,不禁有些面红耳赤,偏转过头不敢再看。 
青年也不以为意,蹒跚著向门板架走去,说:“你且用这物事将我抬送回家,待伤好之前,我就是你爹,明白麽?就说是在後山摔断了腿,其他随便你讲,如此能说会道,想必定能圆地周全。”陈九上前助他在担架上躺好,蹲在一侧皱著眉头就是不走。青年有些焦急,啐道:“你这厮,当真还没完了?!还不快点出发?待到日头高了,被人发现可怎生是好?!”话说得急了,一口气接不上,竟咳嗽不止,最後还吐了一口血出来,看来内伤也不轻。 
陈九急忙说道:“公子莫急,公子忘了,您面白,家父面色灰黑,他人一瞧便穿帮了不是?”青年脸上一僵,求助似地看著他。陈九也不多说,只是看著不远处一滩泥浆。青年自是明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甚是煞人,沈声道:“别公子公子地叫了,现在我就是你老子,你平时怎生称呼的?”言罢闭上双眼一躺,就当是默认了。 
陈九见他这般赌气宛若儿童,差点没笑出声来,起身去抓了满手的泥巴,开口道:“阿爹,你忍著点啊~”随即仔细在他脸颊和脖颈处摸匀了,又用手抓乱他的头发,恰当地遮住面容。他发觉这人不停地微颤,怕是憋著一腔怒气憋得,只是手上这触感细腻粉嫩感觉实在太好,也就故意装作不知,打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陈九念他身上有伤,拖动的时候比来时轻柔许多,但也难免颠簸。不过那人从头至尾一声都没哼过,显得十分硬气,陈九心里也生了几分敬意。路上偶遇几位父老,就照先前商定的说了,旁人倒也没有生疑。好容易把人运回家再抬到榻上安顿下,陈九一夜没睡,此时就像是一根绑紧的弦突然断了一般,倒在榻边的地板上昏昏睡去了。 
6 
待到陈九幽幽醒转,微微揉搓了一下双眼後往榻上望去,就看见那青年左腿放直、右腿盘曲,双手结定印於脐下,背脊挺直,呼吸平稳微弱,另有几道白气回转凝聚於头顶。尽管从未曾习过武,但陈九也知他在运气疗伤,打扰不得。当下也不去做其他事情,免得发出声响惊动了他。 
陈九侧了个身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只得看他运功。那人脸上的泥浆已经干裂出一道道缝隙来,有些早已掉落,乍看上去实在有些!人。可看久了,却也发现他面部轮廓线条洗练雅致,此时更显出一副庄严宝相,恍若菩萨显灵,徒让人产生顶礼膜拜之感。 
这时,从陈九肚子里传出轻微的咕噜声,他朝窗外望去,早已日过正中。大半天没进过半点水米,也难怪五脏庙抗议了。再看榻上那人,头顶数道白气急速收了回去,身子猛地震了几下,“哗”地喷了一大口血出来,吓得他立即跳了起来,疾步上前靠近,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青年缓缓仰面躺下,好一会儿平复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萎顿了。他虚弱地向陈九招了招手,陈九凑上前去,才听清他说:“去打些干净的水来帮我擦擦。。。”禁不住有些汗颜,这贵胄公子於死生之际,竟然最关心的还是自己洁净与否,此等风范他怕是这辈子都学不来了~ 
他跑到屋外打了一桶井水来,拿起自己平时用的面巾搓洗了一下便向青年脸上抹去。青年像是有些嫌恶地避了一避,但终究是气虚体弱,只能任他摆布。完了,又嘱咐他去取些夹板绳子来固定断肢。陈九里里外外、忙进忙出地伺候他,服侍他小憩睡下後,又开始准备生火做饭。 
他在灶间的橱柜里翻捣出几块红薯干,小半袋糙米,起灶炖了锅红薯粥。平时下饭就去後院里取些埋著的腌菜来便是,可当陈九想到榻上那人惨白发青的面色时,硬是咬咬牙,取下吊在厨房顶上的半只风鸡加水煮了。 
到了傍晚时分,当他把饭菜都备齐了,那人也差不多醒了。陈九扶他起身坐好,将矮几搁在榻上移到他面前,再将饭菜碗筷放好,自顾自地就大口大口开始吃了起来。这青年也有多时未曾进食了,农家饭菜虽然粗陋,饿得慌了吃起来倒也别有风味。只见他一口粥一口腌菜,细嚼慢咽地吃地甚是优雅,两人都没有去碰那盘风鸡。 
陈九忍不住夹起鸡腿放入他的碗中,说:“公子,您有伤在身,小的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多吃些,也好早日痊愈。”言罢继续埋头啃咸菜,也不敢去看他脸色。只见那公子停下碗筷,若有所思地打量起碗中的鸡腿,又眯著眼睛盯著他悠然说道:“农家简朴,常日不见荤腥。你为何碰也不碰这鸡肉呢?” 
陈九闻言脸立刻像火烧了一般地烫,打死他也说不出口这是特地给青年准备的。他嘴里含著饭菜,口齿模糊地唬弄道:“公子有所不知,小的吃不得鸡肉,一吃浑身就会奇痒无比,少不得还会烂溃发臭。这是我爹平日的下酒菜,今日就孝敬公子您了~” 
青年见他油嘴滑舌,心中更是不信,冷笑一声说道:“哦?是吗?~那小爷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了,好端端的鸡,怎有人吃不得了?!”随即将饭碗往矮几上一扔,呵斥道:“你给我吃了!”陈九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心下悔到不行,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巴子,赶紧哭丧著脸又说道:“公子英明,公子英明!小的。。。小的是想公子吃多点、吃好点,伤好了赶紧走人,别再做小的的老子了。。。”眼见青年眼中的杀气越来越浓,他立马伸手抓起鸡腿,三口并作两口吞下,末了还打了一个奇响无比的饱嗝来。 
青年见状面色有所缓和,凝神端坐著看著他。陈九吃完扔下鸡骨,也不敢多余动作,就呆坐著让他看。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忽然展颜而笑,声似银铃脆响,色如春风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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