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皇室虽然没有严格规定,不准亲生母子共居一室,但是为了避免母以子贵,因而外戚干政的情况,一般而言皇子一降生,就会被交给乳母统一抚养,住在百子门的育婴堂里。
「小皇子来了!」李德意笑着,对已经在酒席里入座的众人们说道。
「啊!」柯卫卿第一个站起来。孩子刚落地,他才看了一眼,就被稳婆抱走,还没有亲手抱过。
煌夜看了难掩思子之情的柯卫卿一眼,没有阻止他冲动地上前,迎候在门边。
一个年轻白净的乳母,抱着由金黄色锦缎小袍子包裹住的婴孩,满面喜气地跨入门来,向皇上行礼。
「不用了。」煌夜说。在场的人全都望向乳母怀里,又白又胖的小皇子,身上的小袍织着紫龙,真是奢华贵气。
这是皇上的第一位皇子,意义非凡,大臣们又都道贺起来,声音过大了,孩子哼哼唧卿地想要哭。
「皇上,我……。」柯卫卿看向煌夜,想要什么,已经全部写在脸上。
「好吧,你抱一会儿。」煌夜点头,柯卫卿如获大赦一般,从乳母手里,接过孩子。
好重,比想像中的要重不少,也很柔软,很温暖。这孩子本要哭了,可是一到柯卫卿的手里,就神奇般地了止住了抽噎,伸出一只胖得像节藕,手背上有四个小坑的手,咿咿呀呀地,似乎要抓着柯卫卿的衣衫。
「真奇了,殿下爱哭,稍有动静就会瘪嘴,可是到您这儿,他完全不怕呢。」乳母笑着说。
「毕竟是亲生的,不管是爹还是娘。」柯王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话里带刺,却满面是笑,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锁片。
「娘娘。」柯卫卿不得不抬起头来,尽管他的眼里,心里,已经装不下别的事了。如果说受人嘲讽,就能换来与孩儿见一面,那么这种弥月礼,不论办多少次,柯卫卿都不会在意。
「这么见外,该叫我母妃不是吗?」柯王妃笑了笑。她老了,但风韵犹存,「这足金的长命锁,让他好好戴着,好长命百岁。」
原本这满月金锁就该由外婆、姑嫂送出,柯王妃这么做合情合理,柯卫卿没有理由拒绝。
「卫卿,过来。」煌夜叫道,这原本热闹的酒席,立刻安静下来。
柯卫卿在众人瞩目之下,抱着心爱的婴孩,走向煌夜。
「朕已经想好孩子的乳名了,」煌夜微微一笑,手里还拿着金龙杯,「就叫卿儿,如何?」
「什么?」柯卫卿一楞,卿儿,取他的名字?
「卿儿好啊!顺口!」众臣纷纷点头,心中大石也都落了地。为何呢?因为大家还真怕皇上爱屋及乌的,把这孩子也捧上了天。
要知道,皇宫里从未举行过这么盛大的弥月礼,要是这个孩子当上太子怎么办?他有两个生父,岂不是让世人笑话?大燕的威严也荡然无存,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今日要给孩子定下乳名,这里头的名堂也很多,可以看出皇上是不是有心扶持这个孩子,如今,叫他卿儿,就像随口说的一样,并不寄予任何厚望。
永福就不同了,这两位皇子哪一位会被册立太子,继承大统,这名字一出,就显而易见了。
柯王妃是满面春风,举杯畅饮,看起来是替柯卫卿开心,毕竟他的孩子得到御赐乳名,被正式承认是长皇子,但实际上,谁都知道她是在替烁兰高兴,「卿儿」不足为惧!
为何取这样的乳名,柯卫卿却不认为皇上是随意为之。只是他也说不出其中的缘由。
酒宴快要结束了,柯卫卿却一口也没吃,一直专心地看着孩子的脸,这活生生的小东西,是他的全部。
他的胎毛如此柔软,让他爱不释手地抚弄着,卿儿睁着漆黑的、又闪如明星的眼睛,望着柯卫卿。突然,小拳头握着,塞进自己的嘴里吮吸,这可爱的模样,让柯卫卿的心都融化了,恨不得一辈子都抱着他不放。
「卿儿吮吸指头,是饿了吗?」突然,煌夜凑近,下巴搁在柯卫卿的肩头。
「啊?是吗?」柯卫卿面红起来。他虽然能生,可是没有母乳,这就是为什么巫雀族,始终有女性的存在了,男人生育不过是天赋异禀罢了。
「让朕抱抱,一会儿再吃奶。」煌夜说道,让柯卫卿瞪大眼睛,有些愕然。因为据说煌夜是不喜欢孩子的。
「好了,乖,让父皇抱。」一双大手猛地将孩子抱起,眼神里满是疼爱。
不仅如此,他又是亲吻孩子的脸蛋,又是紧紧抱着他,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众人并没有觉得不妥,反正皇上是不会立这个卿儿为太子的,他要宠,就由他宠着吧。
卿儿也很有意思,在柯卫卿手里是乖巧可爱,笑呵呵的,一到煌夜的大手中,就开始啼哭,也许他是不习惯这个高度?
总之,煌夜很快就焦头烂额,他皱眉凝视那憋得通红的小脸儿,卿儿的眉头也跟着皱紧,泪水、鼻涕泡,一同涌出。
「朕很可怕吗?」煌夜费解地摇晃着孩子,努力地哄劝。
「还是让我来吧。」柯卫卿忍不住伸手抱回孩子,卿儿像是受尽委屈一样的,贴着柯卫卿不放。
可是没过多久,他又瘪嘴了,粉红的小嘴还到处拱,像在找什么一样,乳母见状说,该喂奶了,便小心地抱过了孩儿。
柯卫卿万分不舍地看着孩子,孩子尽管肚子饿了,乌黑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柯卫卿,直到被抱出门外,再也看不见为止。
柯卫卿喟叹一声,无力地坐进椅子里。
宴会接近尾声,宰相贾鹏举杯上前,恭喜皇上近日连得两子,还说多子多福,才能多子多助,帝王家尤该如此。暗指皇上正值青春,应继续选秀入宫,方可广衍后嗣。
这样,皇上也就不用专宠柯氏,让柯家在皇宫的势力越发壮大了。
煌夜谢过他的美意,接不接受就另当别论。
第六十八章
夜深了,窗外都是积雪。庭院深处,有一盏石头灯笼,在深蓝色的冬夜里亮着,让柯卫卿仿佛身处梦境之中。
然而,梦是假的。在这里,就算看不见,柯卫卿也知道侍卫、太监都立在阴影之下,时刻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柯卫卿暗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朱红的窗扉,回到铺着雪白锦被的奢华龙榻。又是一个心情抑郁的不眠之夜吗?
他实在是太想念卿儿了,自从弥月礼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这都一个多月了,卿儿一切都好吗?他长胖了吗?
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一直在柯卫卿眼前晃动,让他的心也跟着揪起。直到生了孩子,他才知道什么是身为「人父」的感受。
好想亲手抱着他,给他唱歌,逗他笑,卿儿还是这么爱哭吗?那天听乳母说,他只要一看见生人,就会哭闹个不停。
柯卫卿好怕自己这么久都没看见他,会不会在卿儿的心里,也变成一个陌生人呢?
「唉。」柯卫卿烦躁不已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把被子蒙到了头上。他想向皇上跪请,去探视一下孩子,哪怕是片刻也好,可是同样的,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皇帝了。
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自然是不会来这里了,而且兰贵妃自从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皇上就算是来到后宫,也只是去锦燕宫里住。
柯王妃为照顾女儿,还长住了下来,为此,兰贵妃请求皇上建造新的宫殿,给她们母女团聚,听说,皇上已经准许了。
「煌夜……」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柯卫卿才能这样低声地唤他,如果自己是妃子的话……是不是也能这样名正言顺地陪着皇上?
不!事到如今,想这些无用的事情,只会让自己更加迷失方向。
柯卫卿闭起眼睛,另一件让他心焦难安的是,明明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为何浑身提不起劲呢?
以前打仗受伤了,养好之后,随时都可以上战场,现在好像连笔杆子都快握不住了……。
柯卫卿想,既然皇上饶恕了巫雀族的死罪,那么他该更努力地为皇帝做事,哪怕是当个清扫宫苑的下人,也都是心甘情愿的,总比像现在这样,被深锁在宫里头的要好。
柯卫卿感觉全身上下都快发霉了,最受不了的,还是那种身处「囚笼」的窒息感。
太多的人监视着他,尽管言语恭敬卑微,却一直把他当做囚徒。他才迈出西暖阁一步,就会被侍卫拦住。若在院子里散步,就会有十数个宫婢太监,跟随在后。
「唉……。」那样还不如判他死罪呢!柯卫卿暗暗叹息着。突然「吱嘎」一声,门扉被触动的轻响,划开寂静的夜,柯卫卿一惊,有刺客?!
不,这不可能,在这种连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地方……!
沙沙。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足音,以及那缕似有似无的麝香气息,让柯卫卿的心猛一悸动,来人是——皇上?
煌夜无声地脱去了虎鏖裘皮做的大衣,放在一旁的圈椅里,然后,掀开锦被的一角,钻进了床里。
柯卫卿的身子僵硬得跟石头一样,双臂不自然地维持着抱头的姿势,双眼紧紧地闭着。
「卫卿,你睡着了吗?」煌夜低声耳语,透过双臂,听起来有些模糊,却极度震憾着柯卫卿的心,怦咚怦咚,快要蹦出胸膛!
「真是煌夜!」柯卫卿做梦也没想到,煌夜会在深更半夜里突然驾到,而且没有任何人通报,他看上去就像是来找情人幽会一样。
想到这儿,柯卫卿感到羞耻,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唯有装作熟睡,尽管眼睫在微微的颤动。
「听他们说,你房里的灯总是点到天明,朕还以为你失眠,来看看你。不过……看起来,你很好睡嘛。」煌夜调侃般地说着,又解下金丝编制的帝冠,放在一旁的方桌上。
柯卫卿更紧张了,此时不睁眼,算是欺君之罪吗?不,皇上说不定只是试探,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正醒着。
就在柯卫卿胡思乱猜的时候,煌夜低头,亲吻他的后颈,一只手也理所当然一样,横在了柯卫卿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