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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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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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大娘终于知道自己个就是个双响喇叭,闲多嘴,于是掬一把辛酸泪,知趣地退下了。

    酒到酣处,在座众人行酒令划醉拳不亦乐乎,李绩说了两个荤段子,惹得众人喷了酒,李世民亦开怀大笑,颜子睿喝尽杯中剩茶,被满屋酒气熏得似也有几分熏熏然,起身尿遁了。

    屋外大好月色,时值夏初,时而有虫鸣鸟呓,夜风间或穿扬而来,似要拂开心上微尘。

    抛却身后一殿昏闹,颜子睿踏着流泻一地的泠泠月华,信步而走。

    天上月轮如冰,极目出树影森森,颜子睿绕开直道,特意挑了拼花石子的蜿蜒小径慢慢走来,也不管通往何方,便这么一步步徐徐踱着,脑中甚么也不想,一时惬意非常。

    行过一丛龟背竹,转过一簇美人蕉,一片小湖赫然现在眼前,水面波光跃动,轻灵的水汽铺面,潮湿之外更有一股沁人肺腑的清澈,颜子睿情不自禁笑起来,眼见一弯九曲桥架在湖面上,尽头是一座湖心凉亭。

    夜色暧昧,颜子睿盲了一眼,到底有些不便,张望不明那凉亭是否有人,想来此时即便有,也是清淡风雅之士,便举步迈上桥。

    湖色澹荡,水声欸乃,人步在桥上飘然若举,头上是俯瞰人间走马千年的亘古一月,地下是山川河岳历经的一池活水,此外,再无清晰之物,功名利禄在此时此刻仿若远古圣贤在古籍中留下的一句讥讽感叹。

    颜子睿搭在冰凉的扶栏上走近凉亭,方见得已有一人凭栏独立。

    相由心生,语随情变,此时心境开阔,颜子睿开口自然也无一丝作态矫情:“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当此月色独赏,阁下好风雅。”

    那人低笑一声:“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哪里是风雅,不过无处可去,寻一偏僻角落自处罢了。”

    声音清冷,虽敛去往日嘲讽,亦一下便叫颜子睿认出来:“刘文静?”

    那人转过身,脸上换了平日讥诮笑意:“如何,可算是大败颜都尉的兴致?”

    颜子睿还在咂摸他之前那句言语的意思,且此是风月如画,便没计较刘文静的口气,心境却难再,干脆在亭中石凳坐下了,道:“你说你无处可去,宜珂姐的接风宴便也请不动刘大人的尊驾?”

    刘文静也在一旁坐下,半身靠着推出亭子的栏杆,口气越发懒散:“接甚么风,不过那起闲人寻个由头撒酒疯罢了。你不也半路出来了?”

    颜子睿点头称是:“满屋腌臜酒徒,碍眼。”

    刘文静将手拢入袖管,初夏的天气,他竟还穿着秋袄:“你我居然也有相契之处,实在难得,当浮一大白啊!”

    颜子睿干催也横躺在栏杆下的石阶上,仰头看天:“可惜你喝不得酒,我不能喝酒。”

    刘文静哈哈笑了两声:“又一处暗合,再浮一大白!”

    颜子睿嗤笑:“再浮一杯便可结义金兰了,只怕刘关张不肯为你我作证。”

    刘文静闻言又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过了一程,颜子睿开口道:“立夏一过,你还捂得严严实实。你的寒疾又重了?”

    刘文静道:“病入膏肓,神仙难治。倒是听说,你一身武功尽废,瞎了的眼睛也没是无可回寰?”

    颜子睿苦笑一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如今,功夫只剩了外家招式,当真成了绣花枕头一包草。”

    刘文静冷笑道:“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

    颜子睿回敬道:“那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可见老天无眼。”

    “哈哈哈!”刘文静拊掌而笑,“阎王看重我才学,急着封我做阴官,我奈他何!”说着他将话锋一转,“颜相时,你这一路,东宫的那些招数可见长进?”

    颜子睿嗤笑道:“行事越发严密难知起来,孺子可教也。”

    刘文静道:“丽景门此番可有暴露?”

    颜子睿冷笑道:“颜某不才,两眼一闭昏过去,醒来云淡风轻,东宫杀手尽数折于丽景门人手中。”

    刘文静讥诮道:“你倒大言不惭。”

    颜子睿道:“那是。不知刘大人可试出在下一颗心是红是黑,是忠是奸?如若非然,烦请刘大人快些下套,等东宫的底牌全亮出来,大家扯破脸往死里斗时,只怕在下没工夫理会刘大人一片苦心。”

    刘文静道:“你既已看穿,我布一百个局你也解得,不过既然把丽景门叫你知道了,你我私仇便揭开放一边,丽景门只有我、李世民、季宜珂三人知晓,如今估摸着得算上房玄龄和杜如晦。”

    颜子睿挑眉:“那又如何?”

    刘文静冷哼一声道:“我也懒得和你费口舌,只问你一句,你师父现在汉东军中,刘黑闼眼下未死透,他日卷土重来,两军对阵,你师父与秦王必死一个,箭在你手里,你射谁?!”

    他声音冷得渗人,颜子睿不禁打个哆嗦,仿佛这一句话不是从刘文静口中问出,而是从天上直愣愣掉下来,砸在他面前!

    “我……我师父定有他的苦衷,我相信——”

    “人生在世,谁没个苦衷?李建成李元吉也有苦衷,你如何不谈?我眼下只听你回答,你的箭向谁!”

    颜子睿顿时语塞,月影落在眼眶,漆黑的夜幕上这样一团明晃晃的光亮,似是一直以来遍寻不到的出口,洞开在十万八千里外的沧溟尽头。

    他之所以沉默,并非震惊于刘文静半分情面不留的问话,而源于他无话可说。他也曾自问,孰轻孰重?辗转良久,每每答曰,两难。

    良久,夜风从水面上行过,撩拨起涛声,刘文静的冷冽的声调再度响起:“只要你一日答不出来,我便一日怀疑你忠心。你眼下虽不过五品都尉,却已入秦王府核心,生死系之。李世民虽文韬武略,却亦逃脱不开性情二字,你若不能一心在他,倒也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颜子睿怔怔:“甚么路?”

    刘文静轻笑一声,一字一顿道:“酷忍烈邪,亲疏不近,死路。”

    颜子睿只觉背靠的石阶凉透心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文静撑起身,道:“绝了生路,便只有秦王府可落脚,到时你谤满天下,再无一处可去。你师

    父便是千手如来,也拉你不走。”

    颜子睿牙关忍不住打起颤来,道:“刘文静,你这个疯子。”

    刘文静站起身,哈哈笑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世事风雪,何处安歇?颜相时啊颜相时,你看得透,却做不出,可叹可叹!”

    他说着扬长而去,且歌且咏且叹的声音跌宕在粼粼水上,使得湖面每一片波光都如绝利的刀锋,映得满目尽是凛冽杀意。

正文 柒陆

    也不知在凉亭里躺了多久,颜子睿隐隐听见季凤儿的声音在叫“相时哥哥”,听了一刻,那声音渐渐近了又远走,及至寂寂无声。

    颜子睿心中似填了一团乱丝,千头万绪,都堵在胸口,以至于四肢百骸都懒怠动弹,便想一直这么横在冰凉石阶上。

    然而天不遂人愿,到底听见一人脚步声传来,只听了两声,颜子睿便断定是李世民无疑。

    而他此刻最不愿见的,却也是此人。环顾凉亭三面环水,只有一道九曲桥与岸相接,而这仅此一条的生路上,李世民的脚步愈来愈响。

    颜子睿只能闭了眼,砧板上的死鱼也似,等那把解腕尖刀刮鳞剔骨。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十步,五步。

    微醺的酒气带着李世民身上特有的气息笼罩下来,颜子睿死撑着不动弹,假寐。

    李世民兀自笑了一声,在他身旁坐了,轻推他道:“酒席吃一半,人竟不见了踪影。我还道你了去何处,原来竟在此逍遥。呵呵,起来罢,再一会儿教凤儿那丫头找到,你便再无宁日啦!”

    颜子睿伸手挥动两下,装作呓语一声,侧个身又装睡。

    李世民忍俊不禁,伸手将他抱到怀里:“我刚见着肇仁,他说你在此,且见了我必做酣梦模样。因此你大可接着装下去,我倒要看看你能充到何时。”

    话已至此,颜子睿只得重重哼了一声,翻身坐起道:“刘文静当真神人,这大晚上放着好酒佳肴不受用,也不回他的神仙洞府,倒在秦王府里装夜游神,大好兴致!”

    李世民笑道:“你与肇仁也算天生克星。不说他了,你赶路辛苦,咱们这就回去歇下,明日还有不少麻烦等着。”

    颜子睿不冷不热道:“咱们?殿下还是去顾念王妃要紧,我此刻却只想独自睡我的大头觉。”

    李世民闻言愣了。颜子睿与他相倾这些日子以来,似是两人默契,从未提过女眷,如今冷不丁说出来,这一句话便如骨鲠在喉,刺得李世民张口结舌。

    平心而论,长孙氏于他用情不可谓不深,他自问待长孙氏也不可谓不真。且长孙氏名门闺秀,知书达理,在内谨守女德,进退有度,在外结交后宫,长袖善舞,人亦端庄淑丽,温柔体贴,真真可谓贤内助。李世民对她既爱且敬,但与长孙氏琴瑟和鸣时,却总觉得少一分甚么,似是焦尾琴少捻一柱弦,龟兹琵琶漏拨一根丝,满江春水流涨,独独少了卷浪激荡。

    直至遇到颜子睿,李世民才如梦初醒般明白过来,他所期所待,是情爱中泼进热血豪情,是疆场中亦有死生相许。是他少年时翻阅《诗经》曾见的那一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因此于李世民心中,长孙氏与颜子睿,恰如苑中葩与腰上刀,永无交集,亦难相较。

    而颜子睿问出这一句话,他却无法说出心中所想,他知道颜子睿并非闲来呷醋,他是要他一个决断,颜子睿是在问他:温柔乡与英雄场,你李世民要哪个?

    这两者在李世民心中本如日月,此升彼落,成就流年。而今夜颜子睿所言昭昭,李世民才明了,颜子睿本无意妥协。

    在李世民片刻的静默中,颜子睿却并未追问,他扶在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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