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票到轩清眼前,“你就拿著这些银两离开吧。”
第五十八章
果然如此……
轩清面无表情地结接过银票,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说不上难过。
“若日後阿洛还需要你的血,我自会派人去取,当然也会给你相应的酬劳……”
魏丞鸿自顾自地说,轩清默默地听著,慢慢握紧了手中的银票。
“我知道了,我在屋子里还有些行礼,等下收拾好了……就走。”轩清轻声回答。
看在他识相的份上,魏丞鸿也没有过度讽刺追究,派了大汉跟著轩清,看著他收拾好行李,直到走出魏府的大门才算结束。
轩清带走的东西不多,仅剩的几件衣物和这些天亲手写的十几封信,裹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就走出了魏府。
阿洛不知道带著夏夏去了哪里,轩清最後也没见到,不过他不难受,毕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不敢要求太多。
背著小包袱,轩清最後看了一眼魏府的朱红色大门,转头便向城门口走。
时节入了金秋,街道上秋风阵阵,实为凉爽,在这样秋高气爽的天气里,不少人会择日出门游玩。轩清出魏家门的时候正值午後,此时外头游人不少,而轩清走在其中无疑是个“另类”。
即使不去看别人的指指点点,他也知道自己有多麽不堪入目,偏院里也有铜镜,他每日习惯性地都会照一照,可看见的只有不断憔悴衰变的自己。
右眼被剜去,留下了可怕空洞的疤痕,而且由於用的是小刀,又是亲自戳下去的,控制不好力道,除了眼睛外,右脸颊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骇人疤痕,现在是用纱布遮掩,可日後怕是再也不能见人了。
除此之外,轩清的一头参差不齐的略短青丝也格外引人注目。在亓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轻易断发是常规,因此无论男女老少皆是长发束冠,而轩清为了给夏夏治病,不得不托魏府中的下人偷偷取来药材,但那些人不愿做白工,有听闻轩清是药人一事的便要求轩清拿自己的头发来换,一次、两次、三次的,轩清的长发便从原本的齐腰变到了齐肩。
伤痕累累的脸颊,异於常人的断发,憔悴不堪的面色以及虚弱不济的身体,其中任何一点都足以成为人们嫌弃他的理由,轩清很是理解,於是他低著头弯腰弓背,尽力避开人们的视线行走。
他想快点离开,但无奈身体的负担使他怎麽也走不快,好不容易走到城门口,却已是日落黄昏,城门早就被关闭了。
失落地望著紧闭的城门,轩清这下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他身上有钱,但以他的身份和这般狼狈的模样,若是入了客栈,难免会引人起疑。
站在原地斟酌好半晌,轩清紧了紧手里的包袱,转头往城北走去。
魏府在城南,而城北则是一些贩夫走卒集中所在地,说得更简单些,城南住贵人,穷人就只能住城北。
阿洛没有带轩清来过城北,但是有过说起,轩清记得,他说城北的一条街巷里时常有流浪汉或是难民夜里会暂在那里落脚,所以他便起了在这里休息一晚的心思,想到隔日清晨再走。
城北不似城南,贫瘠萧条,街巷里随处可见乞丐与落魄之人,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轩清心里忐忑,抱著包袱悄悄地躲到了一处小巷角内。
巷角里有些干枯的稻草,轩清就坐在上头,抱著自己的包袱休息,到了晚上,街巷周围的店铺房屋点上华灯,而轩清所在的那条小巷子里却仍旧黑暗无光,正好适合休眠。
轩清蜷缩著身子,抱紧了包袱就这麽将就著睡了过去,本想一夜睡到天亮,却不料夜里天公不作美,居然一下子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轩清脸上,硬生生把他从美梦中拉了出来。
“真是糟糕……”
秋雨不会像夏雨那般倾盆而下,但是淅淅沥沥地伴随著秋风,气温便一下子低了下来。
轩清急於找地方躲雨,最後停在了一家小铺子後门口的屋檐下暂避,而这时他也已经湿了半身。
“呼呼……”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轩清向双手哈著热气,以此取暖,他身上的衣服湿了,怀抱的包袱也有点潮,蹲坐在屋檐下,他觉得湿冷无比。
看著外头的大雨,轩清想今夜的情况怕是不用睡了,一来身子湿湿的睡不著,二来若是睡了,恐怕翌日就会得上风寒,轩清的现状不允许再添状况了,不然他可能会死在路上。
有了这些顾虑,轩清蜷缩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倚靠在门边,望著屋檐外的秋雨发呆。轩清实在太累了,起初还能保持清醒,但到深夜,他实在是支持不住,脑袋向前一冲一冲的,眼皮也是不停地打架。
不行,不能睡……不能睡……
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但始终还是敌不过浓浓的倦意,最後沈沈地昏睡过去。
翌日清晨,天刚大亮,小铺的主人便开始开门准备,见到有人靠在自己铺子的後门熟睡,他毫不留情地就用扫把将来人赶了出去,这样的情况他见得多,因此也是做得熟练。
只是苦了轩清,半梦半醒间就被人弄醒扫地出门,脚步不稳,一下就跌倒在街道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清醒几分,可好景不长,他站起来刚走几步就发现昨日的料想似乎成真了。
脚底下虚浮无力,鼻子塞著,头也是晕晕的,右眼的伤口隐隐作痛,整个人说不出得疲惫,这般症状偏向寒症,轩清握了握手,掌心的温度似乎也比往常高了不少。
真是倒霉,怎麽好的灵不了,坏的一想就应呢!
轩清自嘲地笑了笑,强行撑著身子,慢慢往城门方向走。这一路,他已经没有闲心去思考路人见到自己的心情,只想著快些走到快些离开,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可事与愿违,当他走到城门口时却见到了那个不愿再见的大男孩……
“阿洛……”
寒症令人晕眩,轩清几乎看不清阿洛的脸,但他仍是认出了他,不过不同於之前他在魏府的模样,如今的阿洛似乎有些……狼藉。
阿洛的衣衫不太整齐,好像还有点潮湿,头发散乱,眼神也不似以前那样平静,眉头深锁,一大清早就牵著马,神情肃穆地站立在城门口。
那样子怎麽看怎麽奇怪,他是在等什麽人吗?
轩清疑惑,却也不敢上前多问,甚至他已经後悔方才脱口而出喊他的名字。之前种种暂且不论,如今他已经有了妻女,自己又这幅德行,本是天差地别的两人不该再有牵连的。
有了顾虑,轩清自然闭上嘴,抱著包袱又低下了头,恢复昨日卑微的模样,默默地与擦肩而过。
可还未走几步,轩清便感到更加昏沈,他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即便是要倒也该倒在城外,一味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并未见到阿洛看见自己时,眼中露出的释然与欣喜。
一步又一步,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沈重,周围的景色也变得模糊,轩清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要走的念头,不知有没有走出城门,也不知到底是走到了哪里,在清醒的最後,轩清只有晕眩的感觉,脚步一个不稳跌了下去,就意识不再了。
第五十九章
这一幕看得阿洛胆战心惊,幸亏他眼明手快,及时抱住了无视自己的轩清,这才不至於让他跌在冷冰冰的石地上。
自从在魏府发现轩清後,他就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问,可因为夏夏有病,耽误不得,於是他选择先帮孩子看病,随後再来询问,却不想他刚出门半天,傍晚回来,兄长就告诉自己轩清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令阿洛更加奇怪——带著那样的身体,轩清要去哪里?还有孩子,难道他连孩子都不要了?
带著疑问,阿洛不顾家人劝阻,执意出门寻人,可当他询问城门守卫有没有见到轩清这样的一个人时,答案又是出人意料,竟然没人见过轩清出城!
疑问更加扩大,阿洛在心急的同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答案,无奈之下,他只能两方探索,一边让守城的护卫帮他盯著,如果有与他描述相似的人出城就给拦下,另一边他自己也骑著马在城内搜了整整一夜,风雨无阻,可最终还是无果。
阿洛并未放弃,於是一早他就站在了城门口,若是轩清执意离开,那麽他一定能在城门口遇见他,果不其然,他未等多久,就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但是比起昨天,轩清更可怜更狼狈了,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抱起轩清,感受他异於常人的体温和瘦弱的身子,阿洛直觉他的异状与魏府脱不了干系,所以他这次并未带轩清回魏府,而是转去了自己的别院。
别院人少、不杂,阿洛将轩清安置在自己的卧房内,褪去了他的外衣,亲自用布巾沾水为他擦拭身体,见到轩清手腕上诡异的伤痕,有些事似乎慢慢明了,而阿洛的心则渐渐沈到了谷底。
曾经在辛师父的山庄里学过医术的阿洛并未请来大夫医治,因为轩清脉象还算平稳,就是有些热度,他找来小虾继续服侍轩清,派他去抓药煎熬,然後又派人去魏府接两个女儿来别院住。处理好这些,阿洛又亲自取来了药箱,命人准备了清水、剪子和干净的布巾,随後关上房门,不让旁人进屋。
慢慢走到轩清的床边,阿洛拿起剪子剪开了几乎遮住轩清半边脸颊的纱布,他的动作很轻柔,由侧剪开也没有惊动轩清。纱布只包裹了几层,打开并不算难,但是当阿洛见到纱布後掩藏的伤口时,他还是不由到吸一口冷气。
原本清秀的脸庞如今只剩下一半,右边的眼睛空洞得就剩下了个窟窿,那不是被刺伤或者灼伤的痕迹,而是更加残酷的剜伤,右眼的眼球是被利器整个挖了出来,惨不忍睹,而且凶手的动作也不利索,伤口坑坑洼洼不说,除了右眼外,利器还伤到轩清的右颊,在那上面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