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抄》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不堪抄- 第5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当晚,仲雪来到山阴君陵墓外,尹豹良被揍得连他母亲都认不出来了,另一名盾甲兵眼窝里戳了一把匕首,直达脑后。“你当心一些。”尹豹良劝告仲雪,他俩是来唱卖会打探消息的。走进墓道听到尖细的哭声……越国青少年今冬的时髦穿法,是将蓝布衫染成酱红色,做成楚式深衣。但下摆不够长,就卷起来塞进腰带里,露出膝盖以下部分,方便走路。这些时髦的小流氓发出尖细的哭泣,木然而缓慢地爬动。还有一个人的双手都被咬烂了,虚弱地喊“我是王……救救国王……”那个苍白的助手守住内门,看到是仲雪,侧身让路。

平水背对墓门,膝盖抵住屈卢胸前,屈卢整张脸被揍得像是摊在地上,还有一只眼睛在眨。平水拷问屈卢杀手的下落,认为是屈卢的打手杀死了他的儿子——

仲雪对平水说:“还记得拆骨组的白子吗?家里挂各种武器,简直是屠宰场,在腌菜罐里找到残肢,任何地方都有这样的疯子——”

“我把白子交给铜姑渎了。”平水没看仲雪。

仲雪怔住了。

为“挽救”乌滴子的灵魂,平水决定要给三个人重生的机会。雪堰是第一个,白子是第二个……这群疯狂的窃钩者、窃国者,如今都在吴越群山间奔突。

“这件事山阴不管,会稽不收,你不要插手了。”平水说,他在围观季文的人山人海中与儿子走散,就在重新获得接纳和信任之时,他无法面对圩主和失职的自己。

发胖的美男子屈卢面部痉挛,被酗酒和肺气肿弄得满眼皱纹,“我的、我的车船……早就被偷走了!”他好几辆车、好几艘船都被猪龙婆弄走了,盾甲兵对黑帮很客气,因为各级军官都与黑帮做着交易。可以说,神巫的甲士们是由黑帮支付军费的,他们对屈卢的车船搜查不严。那位绑匪一直有帮手,而狸首握有大护法的钥匙,车船运送人质,钥匙开启窝藏点。

猪龙婆长期生活在沼泽区,有建在树上的棚屋,仲雪和平水也无法协力制服他。他们三人只是在泥潭中相互绞杀,猪龙婆仰头看到仲雪很高兴,说“我的大鲵有一颗金色的心”,用丝绳系着的铜镜从仲雪领口垂下来,金色的心,原来是指母亲胸口的铜镜。多年前,猪龙婆也曾被大护法救护,他的哼唱并非全无意义。平水问这神志不清的鳄鱼男,凶手在哪里?猪龙婆不停重复儿歌“点虫虫、虫虫飞。”平水回身,从徒弟的车上取下刑具,过程肮脏而悲伤,仲雪准备走了,猪龙婆呻吟着接着唱“虫虫飞,飞到镜子里,吃蒲糯米。”

“镜子里?”仲雪转过头,和当初乌滴子对唱的不一样了,他用力阻住浑身泥浆的平水,“有没有叫‘镜子’的地名?那就是凶手前往的地方!”

最终,所要找的地方,是巨大的镜子——鉴湖。

南塘所围起的湖水,平静如镜子。

在鉴湖,他们终于见到了狸首,他样子狂野,与其说是绑匪,更像是走投无路——平水对付外围的前盾甲兵死士,让仲雪突入船队中心——为方便携带人质,狸首剜掉人质的左膝盖,满面血污地在乌篷船上左右为难,仲雪的到来反而激起他的雄心:“季文是觉得无聊吧。战争与他无关,在一个即将变化的时代里,他只是望着那些乌云在搅动,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身边全是一些诅咒未来的人……”狸首说着“无聊病”,咆哮道:“但我不同!”

“你杀死绿萼绿华,为什么还要杀死灵子?”多少次,他依然用灵子呼唤她,就像她的灵魂还在他们初次相逢的那一刻漂荡。

“死……人都是要死的!”狸首从乌篷里头拖出人质,绑匪和人质一样浑身污垢、发如飞蓬,“跪下来,”用匕首比划人质的喉咙,狸首命令仲雪跪下来忏悔,“由于你,帮助大禹和越国的敌人,你将终生在冥府中煎熬。”

——在仲雪面前的,是他的兄长。

快艇遭受袭击,护卫寺人均被击倒,笠泽大夫自称王太子,想代替人主就戮,但王太子说:“带走我,我才是寿梦。”而黑屏以为高位者都是怕死鬼,只会嫁祸于人,况且这两个自称王太子的男人一个衣着华丽。一个朴素无奇,于是让真正的王太子走了,抓走了仲雪的哥哥——

仲雪看着哥哥,他完全不成样子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哥哥更像母亲。南下与越人争夺生存空间,和御儿君正面冲突,他的攻击性很强,他的儿子精神反常……其实都可以从母亲这儿找到源头。她健康聪明、充满动力、但充满攻击性。仲雪每次看到灵子,觉得她就和母亲很像。

“呵呵呵,我要肮脏的屠夫去抓吴王太子,结果抓到这么一团癞乌皮!”狸首的匕首已切入笠泽大夫的皮肉,命令仲雪杀死自己的哥哥,“既然你忠于越国,他不是杀死御儿君的元凶吗?”

仲雪说你是废柴,如果你真那么能干,大斋宫就不会死。你也就不必再煽动一场战争,为大斋宫复仇,即使是发动战争,也不必假借大斋宫的名头。

撑船的黑屏击倒狸首,他跌落鉴湖,镜面般的湖水一下在他头顶填平了涟漪——

而仲雪两兄弟重逢第一件事依旧是争吵。

“你一直在责怪我杀死卷耳大夫,至少他是一个合格的敌手!”兄长说:“我是笠泽大夫,为吴国门户,我无路可退,我的背后就是泰伯创立的国都——越人渡江而来,我就在江面上阻击蟠蛇。”

“越国也是我的国土——我并不是中转过境者!”是的,父亲一直让仲雪更接近越国人,知道他无望继承家业的同时,希望让他记住自己的血缘——这就是他与越国今天的关系。仲雪把那面破镜子给哥哥看,“我们的母亲不是死于疾病,而是同样死于暴力——她死得其所,她保护了那个女孩——而你我,从没想过终止暴力,哪怕一次!”

“为了保护一些愚蠢的野人而送命……哼!”

伯增和蛇女划着双舱船来了,他们就像一对神仙眷侣,刚沿着梧桐树回到人间,“吴王送母亲这面镜子……我没有见到这面镜子是怎样系上的,但在她的身形被棕树叶覆盖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时,我见到这面镜子如何蒙上水汽反射着柔光……”哥哥把镜子交还给仲雪,伯增送父亲乘坐小船离开越国。

“谢谢你,吴国佬。”蛇女说她的孪生姐妹就是被季文杀死的,她愿意引诱出那个凶手。

“你也许不合他的口味。”

但现实永远是嘲笑命运的,蛇女还是在危险的街道夜游,仲雪等人分组跟踪;这一年就快结束了,家家户户都是漏夜酿酒的灶火之光,为残雪蒙上温暖的光。在意想不到的后巷,一支义肢渔钩捅破窗格,勾住蛇女,要她转告大护法,到小斋宫死去的地方决斗。

“决斗?他真的这么和你说?”仲雪听着这个久违的词,很多年过去了,连他们也思慕更古老年代的勇士,现今只有追捕与逃命,生与死之间不再闪耀这个高洁的名词。

两个月的冬雨,继之以雪,地底的蝉蛹也浸泡在积水中,来年春天,未及苏醒就霉化为尘埃。在约定的时辰,来到道神坐镇的路口,仲雪环顾——

——她还是逃脱了,她跑到这里,向西而行,如果向东,我就在那儿。

——别太自责。白沥说,她是路盲……

他们与平水、黑屏、元绪等人齐聚于桥之西。

桥之东。

松林间回啸的风声,刮在北蝉的脸上,他的对面:奢比尸一手掐着小结,一边哀哀凄凄地说:“男人没有母亲、没有妻子,孑然一身,又生了病,有多可怜!我离不开这个孩子,我多年来在他身上弥补罪过,为养大他花费不少心血……”因为北蝉问过奢比尸有关“牡蛎少女之死”,所以他知道北蝉就是那个绑匪,他不透露任何口风,就等着这一刻,用小结来换金子,“你索要那么高的赎金,多少留下一点吧?”

北蝉决然出剑,小结倒在一边,北蝉不多看他一眼,继续进逼奢比尸,把他赶到吊桥上去——

他太轻信了,看到奢比尸盘曲的坏腿和残败的下体,就以为他是一个废人,事实是他仍能靠杀人获取快感。奢比尸退出松林,窜到摇摇欲坠的吊桥上,仿佛一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仲雪与白沥等人眼前。

“死肉!”奢比尸咒骂北蝉,“你把什么人引来了?”

他要与北蝉做交易,北蝉就把交易时间和地点一概转告给了仲雪,让他们来处决凶手。

“喔喔大护法和贵人们,”奢比尸踉跄着,半是求饶,半是讥讽,“我是无辜的……就连那无能的神官学徒,我都不忍心杀呢。”

北蝉截住桥之东路,也一步步走上桥面,他那张脸,是历经多次凶险之后勉强拼凑起来的,连最冷酷的人都难以忍受他的凝视。

“为了爱惜死者,而让活着的人送死,就是你的铁钩划开那么多人的胸腔吗?”如果说阍人、胥师、司稽渎职该死,那么灵子、南塘小圩主、白石典又有什么罪过?平水、仲雪和白沥把他夹击到快要崩塌的吊桥中心。仲雪觉得与凶手同归于尽也未尝不可——阿堪一定会大大地责骂他。北蝉砍断一条桥索,桥面侧瘫成垂直状,各人站立不稳。北蝉用义肢勾住桥索,击退上前的仲雪,平水自背后出剑,北蝉架住,白沥顺势劈剑——北蝉另一手也被砍掉,他毫无停滞地顶撞白沥,白沥被撞下桥,连同扎中心口的义肢也从北蝉小臂上扯落。黑屏挥舞长绳套住白沥,但绳子也断了,白沥坠落悬崖,黑屏一跺脚,从边坡追下去;元绪看到小结的身影,也连滑带溜,下到谷底,绕到西边的松林去——

这一交手是如此之快,奢比尸一弯腰就躲过了第一轮攻击,“哈,大护法的儿子……说到底都是家犬而已!”奢比尸一倒钩扎得仲雪后背僵直,“你有一百个斩法,我有一百二十个活法。”第一次见面时,他正缩成邋遢干瘪的一团,像一头碾平的灰老鼠。但为了脱身,他必须从桥上杀出一条血路,“当年我实在气不过,打了她一拳,谁叫她不经揍。她让我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