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望着奶娘的墓碑,泪水早已干涸,再也流不出来。
江掌柜帮忙弄好后事后,为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担心,低声安慰道:“任姑娘,你要节哀顺变。”
夕颜倏地跪在他面前,感激道:“江掌柜,夕颜此生无以为报,只有磕头给你谢恩了。”
江掌柜立刻将她扶起,“唉!你别这样,我不敢当呀!”
待她站定后,江掌柜问道:“任姑娘,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没有家、没亲人、没地方可去,更何况背上有那张图存在,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见她低头惆怅,江掌柜也不便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放在她手上。
钱袋的重量使她愕楞了一会儿,“江掌柜,这……不可以!”
夕颜觉得受之有愧,急忙推却,但江掌柜执意予她,教她不好推辞。
“你也别谢我,一个女孩子家在外要小心点。我也出来好久了,店里生意还忙着,你好自珍重,我走了。”江掌柜说完后转身离去,留下夕颜一个人继续凭吊,在夕阳映照下更显她的身影凄恻。
“奶娘,颜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放心的去吧!”
但她又该往哪里去呢?为了传说中的藏宝图,她家破人亡,人世间的丑陋贪婪让她无以为家,她该怎么办?谁来告诉她?
天无语,地无声,只有风卷起枯叶飘荡在风中,缓缓飘落四周。
西岳华山,山上终年云雾缭绕,山峰陡峭,“耸峙关中,照临西土”就像它的写照;体势如立,昂首天外,气势之大,无与伦比。
其中有名气的山峰不少,最有名当数玉女峰,峰上古松郁郁苍苍,盘石而上更添几分翠绿。玉女峰的左侧过去有个小小山头,由于太阳光经常循此初湛华光,故被称为观日峰。
观日峰右侧山道下几丈,再绕过一棵合欢的老槐松树旁,有一石洞门,洞门旁有瀑布向下泻入底下小池中。洞门上有一石匾,匾上以浑厚有力的隶书写着“世外桃源”。
由洞口往里进入豁然开朗,洞内遍植奇花异木,还有一套石桌石椅,桌上还摆着石制的棋子与棋盘。光线从洞顶洒进来,映着从石缝中蹦出的小水流,显得欣然若趣。再进去则有石床与几个石凳子,以及一个非常大的石桌和石灯,石桌上整齐地摆满了各朝典籍与文房四宝,其中有一本正翻开覆在桌上,显示看书的人不在,洞外远处传来一阵开怀笑声。
“好茶!想不到华山居然有如此好的碧螺春,再加上奇峰为景,赵曦,这华山最好的全给你一个占了,怪不得锦衣玉食留不住你。”望着四周美景,石仲轩语带讽刺的说。
所谓“人生难得一知己”,赵曦面对多年不见的生死至交,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喜悦,自然对他话中含讽不以为意,仍悠然品着香茗,浑然不觉石仲轩正用手托着腮帮子,张大眼睛定定地瞧他。
也难怪石仲轩如此,过去的赵曦风流倜傥、年少盖世、文武全才,论武,他年方十一便习会上乘心法,十五又得到少林神僧赏识学得“易筋经”,十八已无敌手,加上南征北讨,“柳叶剑法”势如破竹;提文,更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妙论无穷,而如今……只叹造化弄人。
被瞧得不好意思,赵曦开口问:“干嘛这样看我?”
石仲轩轻叹一口气,摇摇头,“你变了,我不知道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赵曦。”
听他如此嘟囔,赵曦也不生气,径自将杯中香茗喝下,不疾不徐的说:“认不认得又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是找来了。”
瞧他说得轻松,想起那件事,石仲轩就有气,新仇旧怨一古脑全涌上心头。
“啐!你还说,要走也不通知一声,我差点被你害死,还有徐韫仁、秦茂、柳如絮也为你不告而别担心个半死,还怕你一时想不开到哪个深山古剎出家,通知各寺庙不准收你,结果你却在这里逍遥。”
赵曦重新沏上一壶新茶,浅笑道:“抱歉,事出突然,我也顾不得那么多。”
也难怪仲轩会为那件事生气,若非当年父皇卧病床榻时执意废长立幼,也不会有兄弟阋墙的人伦惨剧,母亲甚至为替他挡下皇兄一剑而魂归离恨天。每思及此,赵曦只有满腔痛楚与遗憾,为免将亲友卷进宫庭争斗,他决意弃皇恩而去。
至于仲轩会来华山的心事他怎会不知,所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打从月前他就算出这麻烦了,但毕竟相交多年,他明了若非事情紧要,否则依仲轩的性子,绝不会求助于人。
“说吧,找我何事?”
石仲轩闻言,惊讶得差点由椅子上跌下地,手上一杯上好香茗尽数洒出。
“你……你怎么……会知道……”
瞧石仲轩如此慌张,煞是好笑,赵曦不由得含笑瞅着他。
在众皇亲国戚中赵曦最是喜欢石仲轩,因为他为人直爽毫无心机,心里有什么事全写在脸上。再加上他离宫后在华山习道,习得奇门遁甲之术所推算出来的。
“你以为我这几年待在山上是做什么?更何况你脸上写满了心事。”
石仲轩恍然大悟,老实道:“与其说是我找你帮忙,还不如说是皇上的圣谕。”
赵曦抬起冷眼看着他,“喔?”
他的反应如石仲轩所料,提谁都好就是不能提他皇兄──当今圣上赵恒。
他连忙陪笑哈哈几声,“事情是这样,你也知道自从立国以来,辽国屡次犯界,并养兵增粮,蠢蠢欲动,所以皇上想……”
“皇上想什么和我这荒山野人有什么关系?”赵曦兴致缺缺的应道。
糟了!据他对赵曦的了解,这种反应是最差的。石仲轩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说:“皇上的意思是想要你挂帅出征。”
赵曦听完后不为所动,挂帅出征?亏他那无情的皇兄想得出来。
“目前辽国已在准备兵马粮草,据说他们的国师,不但武功好,阵术更是无人能敌,如果来犯,恐无人能挡,况且满朝文武……”
见赵曦完全无反应,石仲轩心底也有数,暗自叹了一声。“给你一个月的时阆,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
“不去如何?去又如何?”赵曦神情严肃地问道。
“我的好兄弟,如今你已能观天问地,难道你看不出天下的情势将为你而有所变吗?”石仲轩叹了口气,续道:“还有一个人,不知你还想不想见她?”
赵曦知道他所指何人,脑海中自然浮现一个美丽倩影。
“柳如媚,当今的柳贵妃。”说完后,石仲轩立即起身离去,赵曦目光相送。
待石仲轩走远后,赵曦远眺着群山,心中痛楚绝非他人可知,尤其石仲轩最后那几个字,深深刺进他的心中。
那个曾经与他许下山盟海誓的人,如今已为贵妃,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但他不怪她,任何人身处那样的环境、那样的情况,都会做这样的选择。
重要的是,皇兄设下这一石二鸟之计,分明就是要赶尽杀绝、永除后患。一方面借着他之手征伐辽国,另一方面又可假藉叛国通敌之嫌加以铲除,而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想来皇兄早已料着,自己到底未能抛去石仲轩这生死至交情谊。
赵曦眉宇间净是痛楚,空气在一瞬间凝结住,四周一片宁静,只听得到山风呼啸而过,他心里也起了风岚万丈。
皇兄啊!你真是我赵曦命中的灾星。
“莲花庵”位居华山山麓,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庵庙,庵主法号唤妙莲。
夕颜离开洛阳城后,为求一生宁静决定长伴青灯,投靠于此,庵里大约有二、三十人,大小事全由慧虑师父发号施令,情形虽然有些奇怪,但夕颜也没多问。
不过最让她感到不解的是,这莲花庵香客络绎不绝,可是常有风尘女子来庵里上香。
“那些都是城内最有名『倚红楼』的姑娘。”法号慧静的尼姑边打扫庭院,边回答她心中的疑问。
“那她们是……”夕颜不敢置信的望着慧静。
慧静点点头,“每个月初一、十五她们都会来,连倚红楼的老鸨都会来上香呢!”
夕颜有些惊讶,不过妓女也是人,是人皆有凡俗之苦,会上庵里祈求也是人之常理,如此想来也没有好奇怪的。她低着头继续打扫。
“对了,倚红楼老鸨和我们法师很要好,常捐很多香油钱,今天又正好是初一,待会说话时小心点,不要得罪,知道吗?”慧静叮咛道。
“是,我知道了。”
如此广开方便大门,这是怎样一所尼庵呀!夕颜不免好奇起来。
望着面貌姣好的夕颜,对她竟会想出家,慧静一直百思不解,于是趁此机会问:“你为什么想出家呢?当尼姑又不好玩,像我,从小就被丢弃在庵门口,从此就做了尼姑,每天不是洒扫就是念经打禅,多无趣啊!听说外面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对不对?”
“师姐,这……”
不料她有此一问,夕颜呆了半晌,正准备回话时,倚红楼的老鸨从庵门一扭一扭的走过来。
“哟!大清早就把庭院扫得这么干净,敢情是知道我要来吧。”
夕颜抬头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年将四十的女人,脸涂厚厚脂粉,身穿绫罗花袄,从头到脚装饰着翡翠、玛瑙,举止轻佻庸俗。她瞬阆心里有数,这位应该就是倚红楼的老鸨。
慧静立刻上前双手合十,朝她行了个礼。“施主这么早就来了呀!”
“不早来成吗?你们法师差人说有要事商谈,逼得我顾不得生意就来了。”老鸨看见站在一旁的夕颜,不禁瞧得出了神。
好个标致的姑娘!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再加上一双剪水秋瞳,如云似瀑般的秀发,凭她阅人无数,也没见过哪个姑娘长得这么标致,如果经过调教,还怕白花花的银子不进帐吗?老鸨得意的想着,上前拉起夕颜的手细细抚着。
“哎哟!好俊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夕颜见老鸨不怀好意拉着她的手,全身不自在地泛起鸡皮疙瘩来,但又怕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