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泥犁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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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泥犁狱-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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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找到了吗?”魏征问。

杜楚客脸色有些难看,道:“我带着人手在寺里找了半晌,没有丝毫消息,连你秘密安插的不良人波罗叶也失踪了。我亲自问过空乘,空乘说,玄奘法师已经于数日前离开了。玄奘曾经居住的院落名叫菩提院,那座院子现在是裴寂居住,在裴寂入住前我亲自进去了一趟,没有任何发现。”

“裴寂……”魏征的眼睛眯了起来,喃喃道,“有意思。”他霍然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既然咱们看不透对方的布置,就绝不能让他们这么优哉游哉地发动。老道去和法雅和尚聊聊天,刺激他几句。”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并肩走出摩诘禅院,这时法雅应该陪同皇帝去了山顶,两人顺着台阶上行。过了大雄宝殿,走了不远,恰好看见法雅从大雄宝殿中走出来。

“阿弥陀佛,原来是魏大人。”法雅老和尚一脸笑容,远远地朝两人施礼。

“嗯?法师,您不曾随着陛下去山顶吗?”魏征有些诧异。

法雅苦笑:“老和尚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走到这里,就已经腰酸背痛,只好离开圣驾,去参拜我佛,缓几口气。”

魏征见这老和尚虽然一脸皱皮,可满脸红光,精神矍铄,心里暗骂:“你这老家伙腿脚不好?鬼才信。”脸上却是一副怜悯的模样,“唉,既然如此,法师可千万注意了,兴唐寺中到处坎坷,莫要一不留神摔了跟头。您老这身子,可经不起。”

法雅脸上笑眯眯的:“老和尚六七十岁了,这辈子礼敬我佛,从未作恶,这寺中佛光百丈,哪里会有拦路的小鬼让老和尚摔跟头呢?再说了,天下寺庙,一沟一壑,一砖一瓦,无不在老和尚的脑中,就算闭着眼睛走也无妨。”

杜楚客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位打机锋,魏征是谋略深沉,法雅更是号称谋僧,曾参与李渊的军政机要,这两人比拼起来,哪里有自己插话的余地。

“唉,法师啊,只礼敬我佛可是不行的,还要礼敬陛下啊!”魏征淡淡地笑道,“人间万世,无不在陛下的掌中;一门一教的兴衰,也是看天子喜怒。出家人虽然无父,切切不可无君。”

法雅的老眼一眯,合掌道:“阿弥陀佛,魏大人,其实以老和尚看,大人您和老和尚倒是一路人啊!”

“这怎么讲?”魏征问。

“无君无父,对于老和尚只不过是身上皮囊所限,而对于大人您,却是铭刻于骨髓。”法雅笑道。

这笑容多少有些尖利,魏征的脸色沉了下来:“法师,这话从何而来?我怎么是无君无父了?”

“大人早年出家为道,与老和尚一般,是弃了尘缘,说是无父并不为过吧?”法雅道。

魏征默然,他从小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后来干脆做了道士。虽然是生活所迫,但从人伦角度而言,的确放弃了对父母和家族的责任。

“在前隋大业年间,大人本是隋朝小吏,炀帝自然是你的君主,大人却降了李密,可谓弃其君;后来又降了唐,再弃其君;大人受隐太子建成厚待,隐太子死后,复又降了秦王,三弃其君。老和尚说大人您是无君之人,大人以为然否?”

这话狠,魏征怒气勃发,冷冷地道:“在法师眼里,魏征竟是这种人么?”

“非也。”法雅正色道,“大人以道入儒,讲究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君主为四方之主,臣下为天下之仆,却不是某一个君王之仆。大人做官,为的是天下百姓,君主有选择臣子的权利,臣子同样也有选择君主的权利。在大人的眼中,没有君,只有天下吧?”

魏征怔住了,神色复杂地盯着这个老和尚,心中有如惊涛骇浪般起伏——这个老和尚,竟然是真正懂得自己的人!

只怕到了现在,所有人还都不理解,魏征当年劝谏李建成尽早诛杀李世民,而建成失败后,李世民为何轻松放过了他,反而大力提拔。因为只有李世民、魏征、裴寂、房玄龄这些人,才真正明白当年兄弟之争对刚刚建立的大唐朝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场灾难!

唐朝甫立、民生凋敝,玄武门兵变前又是连续三年的旱灾,朝廷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而鼓励农耕、恢复生产这样的国家大事却始终无法去有效实施,无他,朝廷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被兄弟俩夺位这样的大事所吸引。

在魏征焦虑如焚,提议建成尽快解决李世民,腾出手来稳定民生的时候,房玄龄等人何尝不是也为此焦虑?当时朝廷里,有远见的大臣都倾向尽快解决兄弟争端,哪怕以极端的手段也在所不惜,李世民对此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明白魏征,在魏征的心中,没有君,只有天下。他可以数度背叛他的主人,因为他心里唯一的主人是天下;他可以劝谏自己的主人杀掉亲生弟弟,因为这样做对天下有利;他可以在自己的主人死后立刻投靠主人的弟弟,因为主人虽然死了,天下却还在。

所以李世民毫不犹豫地提拔魏征,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诤臣,一个良臣,一个洞彻世事人心、纲常伦理的智者。只要自己做得对,他就会忠于自己;哪怕自己做得不对,他也会忠于大唐和自己的后代子孙!

魏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僧,两个智者的目光平静地碰撞,冒出耐人寻味的火花。

“老和尚与大人一样,无君无父,却装着天下。”法雅幽幽地叹道,“只不过大人是儒家,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老和尚却是佛家,以教化人心、使人心向善,民不敢杀生、不敢盗窃、不敢淫邪、不敢恶口、不敢毁谤、不敢瞋恚、不敢饮食无度、不敢悖逆父母,以求世事和谐。”

“那么,君呢?”魏征沉声道。

“君,在你眼中是什么,在老和尚眼中便是什么。”法雅道。

两名智者谈话的同时,就在他们脚下三十丈黑暗洞|穴中,暗流涌动,阴风阵阵,玄奘和波罗叶在纵横交错的密道中也不知爬行多久。他们原本被困在一张巨大的绳网中,不过这绳网倒奈何不了波罗叶。他随身带有弯刀,割断网绳,和玄奘爬了出来,然后两人攀绳而上,进入了一座封闭的石室中。

这石室不大,上面开有天窗,从此两人就被困在了此处。所幸崔珏不打算饿死他们,每日都有人送饭,也不知待了多少天。最后还是波罗叶趁着送饭的人疏忽,把吊食盒的绳索悄悄挽了个结,甩上去套住了那人,才攀着绳索爬上天窗。

打晕送饭的人之后,波罗叶把玄奘也吊了上来,两人开始在密密麻麻的洞|穴中爬行,这一日忽然感觉前面的洞|穴口风声呼啸,急忙钻出来一看,一下子惊呆了——

就在他们面前,是一座高下四五十丈、宽有一二里的巨大洞|穴!这座洞|穴的四壁奔涌出十几条汹涌的地下暗流,冲进正中间的水潭里。那些地下暗流的河道上,到处都是机械关卡,有的暗流下方是巨大的叶轮,湍流冲刷着叶轮,轴承转动,带动一扇门板那般大的齿轮,而齿轮还连着手臂粗细的铁链,往复运动。这些铁链足有几百条,长达数百丈,纵横交错,延伸到幽暗的地底深处。

他们还见到一座巨大的水磨,安置在几条激流交叉的正中,这水磨上下六层,每一层都有十几张叶轮,在水力带动下旋转的力度各不相同。而水磨中间却是一根巨大的钢柱,足有十几丈高,人站在下面就如同蚂蚁一般。那钢柱穿透顶上的岩石,也不知伸到了哪里,看上去通天彻地。

按他们爬行的距离可以估测,这兴唐寺的地底,已经完全被凿空,尤其是正中间的这座有十几条暗流汇聚的地下洞|穴,几乎就是一座大型机械动力中枢。如此庞大的架构,古往今来可谓闻所未闻。

玄奘和波罗叶的心底更是沉重,怪不得崔珏说自己和空乘各自负责一摊,仅仅地下这座工程,就比建造兴唐寺的难度大上百倍不止。如此大的手笔,可知他们的图谋有多大了。

看来这座洞|穴的工程早已经完工,不需人力就自动运行,他们在底下待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只是四周的岩壁上开着栈道,凿有孔洞,手臂粗细的横木插在孔洞中制成阶梯,绕着岩壁盘旋了好几圈。幸好四周的洞壁上开凿着上百座石龛,里面放着陶罐,估计陶罐中是燃油之类,灯芯有儿臂粗细,上百盏灯烛照得整座地下洞|穴灯火通明。

两人从一处洞|穴跳到栈道上,顺着栈道向上走,走了整整一圈半,距离顶端不到十丈,忽然听到人群的喧闹声隐约传来。波罗叶找了找,才在栈道上方发现一处洞|穴,那声音赫然从洞|穴中传来。

“法师,怎么办?”波罗叶问。

“只要有人,就能搞清楚这座地下世界的秘密。看看去。”玄奘道。打量了一下,这洞|穴高有八尺,两人谁也够不着,最后波罗叶蹲在地上,让玄奘踩着自己的肩膀,先爬进洞|穴。玄奘趴在洞|穴口把僧袍卷成一股扔了下来,波罗叶拽着僧袍也爬了上来。

洞|穴内幽暗无比,人的声音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嗡嗡嗡的,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两人不敢打火折子,一点一点顺着洞|穴往里面爬行。波罗叶手持弯刀爬在前面,两人累得气喘吁吁,足足爬了半个时辰,眼前忽然现出一抹光明,人声更清晰了。竟似乎有无数人在嗡嗡地说话。

“法师,只怕到了贼巢了。”波罗叶兴奋无比。

“噤声。”玄奘低声喝道。这洞壁这么窄,再小的声音也会被放大,一旦被里面的人觉察,那可就惨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前爬了五六丈,就到了一处“天窗”上,这天窗有三四尺宽,底下似乎是一座巨大的房间,明亮的灯光从里面投射上来,在洞壁的顶上照出一大团光晕。两人悄无声息地爬到“天窗”边缘,探出脑袋一看,顿时惊呆了。

下面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囚牢!

这座囚牢有一亩地大小,中间用粗大的木栅栏分成十几个小隔间,中间是过道,每个隔间里都有七八个人,总共居然有上百人之多。而且分门别类,有些隔间里是男人,有些是女人,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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