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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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心曲-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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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肩一笑,毫无想早日恢复视力的念头,“只有一点不太好。”
  “哦?可否请二少一讲?”从没见过这种人,竟丝毫也不担心自身。
  “就是没法子去赏美人了嘛!”颇有遗憾之感。
  “二少真会自娱。”不由笑起来,这二公子,真是处处时时不离美人哪!抬首扫视花厅一番,伍自行不加思索冲口而出,“久闻二少偏爱美色,可为何这美人坞中却没有美人呢?”
  他来此不下数十回,除了护卫射月,打扫庭院的家丁,这二少所居的美人坞中从不曾见过一名女侍,更别说什么绝色佳人了。
  但,话一出口,便又后悔莫名:他问得太过造次了!
  “啊,你注意到啦?我还以为自行除了商务,从不关注身外俗务哩!”聂箸文展眉一笑,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美人儿也如芙蓉清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若瞧得细了,怕也无多大兴趣了。”他只爱看佳人美女,如自家大哥喜爱美玉一般,趣在赏,而非随意玩弄!“再来,天下美女是多如池中锦鲤,能入我眼的也不在少数,可偏偏呢,能过我这美人坞门槛的可就少有喽!”他的门槛可是很高、极挑剔的。
  “哦?难道入这美人坞还有关限?”见聂箸文并不气恼,反与他侃侃而谈,兴甚高昂,伍自行才又放下心,轻松下来,不想扰了他的兴致,便随口又问了一句。
  “当然有,如德、才、品……多着呢。不过说穿了,也就是难以寻觅那种顺眼又顺心的美人罢了。”仰头长叹,“懒得去费心劳力,去辛苦地众里寻她千百度,只想轻轻松松、不费气力地无意间一回首哪,哈!她正在灯火阑珊处!”
  就如他大哥一般,不用出门,便在自家地盘上逮到了今生的挚爱。
  多——省心省力!
  “哈哈……”再也忍耐不住,伍自行笑得几要喷饭,“二少、二少真会修篡诗词!”他从不知,一首好词能改到这分儿上!
  “啊,我会不会修篡诗词倒在其次,不过,自行笑了呢,倒说明我吟诗念词还不算糟得厉害。”聂箸文眯眸一笑。
  相识半载,这还是首次亲耳听到自行笑得如此畅意开怀且轻松。心里,总觉有一阵骚动——他为何这般在意自行的反应?甚至挖空心思、抛弃斯文,只为引他开心?他为何又这般性急地要见自行?他们不过才半月未曾碰面而已!
  “啊,对、对不住,自行太失礼了!”猛顿住笑,伍自行手足无措,注意,这里是聂府,不是你可以放肆之地!悄悄整一整身形,又拘谨起来。
  “自行——你就不能偶尔忘掉一下你的礼仪吗?”叹息地一笑,笑得无力,没什么再战的气力,“咱们风雨同舟、甘苦与共了这么长时日,早已是朋友、是兄弟,你就不能真真正正地畅开心怀,与我肝胆相照?”
  “二少,岂、岂敢,太折煞自行了!”惶恐地站起身,本就不善言词的少言沉默之人,自然不知该对这种言语回些什么才好,即便心中一阵激荡,为聂箸文真诚的窝心之言,却也只是点点头,仓促告退,“自行突然想起还有一些账务需马上处理,二少,自行、自行先告辞了!”不等聂箸文出言挽留,忙忙地迈步奔出花厅,仓促出院而去。
  叹息,淹没了花开似锦的美人坞。
  ……
  他,这是怎么了?
  呆呆站于聂府花园一隅,伍自行脑中乱成一团,犹如塞进了许多找不着头绪的乱线,缠缠绕绕,绕绕缠缠,紧紧纠结成一团,令人无从解起。
  多奇怪的聂家人!
  几月来亲身经历、亲眼目睹了聂府中诸人的诸多举动,莫谈聂氏兄弟的手足情深、兄友弟恭,也不讲聂府下人们对主子的真心爱戴、尊敬,单从他自身来讲,他已是深受震憾了。
  他是什么人物?他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账房先生而已,来历不明,无显赫家世背景,无出众的才智,平日沉默寡言,从不与旁人主动搭话,阴沉的性子该让人敬而远之才对。
  可为什么?为什么聂府中由主到仆,却人人对他礼遇有加,微笑以待?无论谁见着了他,总会主动上前嘘寒问暖,伍先生长伍先生短,伍先生小心风凉,伍先生莫要熬神,伍先生多保重身体……
  见了他都是笑着同他打招呼、唠唠家常,对他阴沉的性子毫不在意,对他的冷淡疏离从不怪罪,总是细心地照料着他的饮食起居——衣脏了总有人悄悄帮他洗净熨平,天凉了会有人细心地帮他添加衣物,看账太晚了会有人给他送上热腾腾的宵夜……时时刻刻关心着他的生活,好似、好似待他犹如一家人!
  为什么?
  因为聂氏布庄尚用得着他?
  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起初,他确是这样以为的。
  因为,“她”的下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人与人之间,不过是一场互相利用的交易而已!狡兔死,走狗烹!古今皆然。
  可如今,他迟疑了、迷惑了,心里虽极力抗拒不予接受,可还是渐渐地、一点一点地、不太情愿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们,是以真心待他。
  不是因为他尚有利用价值,不是因为聂府布庄暂时还离不开他。
  因为,他们是这样地对待着每一个人。
  府中老仆中风生病不能再做活,他们没将老仆一脚踢出门外,而是为他请医买药,侍奉得一如长亲;府中侍女适龄离府外嫁,他们不会因侍女的离府而弃之不闻,而是不忘为她附上一份嫁妆,叫她有事尽管回府来……
  冷眼旁观的他,不再一心认为这只不过是聂府利用人的幌子而已,而开始相信,聂府上下正是一直以诚以心待人,也正是在如此待他。
  非关利益。
  可,为什么,人可以毫无条件地对他人诚心以待?
  真是无条件的吗?
  无条件地以真心对待一个不知底细、并无深交的陌生人。
  有这种人的存在吗?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冷血世界!
  有没有?
  若有,为什么“她”却从没遇到过?
  “她”咬牙吞血地努力了多少年?日夜不歇地卖命了多少年?“她”呕心呖血地拼命干啊干,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别人认同“她”的存在、认同“她”的存在并不是一个可笑的错误,而是“她”的存在是有价值的!他们可以接纳“她”、真心待“她”!
  可,“她”得到了什么呀?
  狡兔死,走狗烹!
  “她”辛辛苦苦、扔掉一切人性、抛弃良心所努力换来的,却是一把无情的熊熊大火!火,那把可怕的火,活生生将“她”燃成了灰烬,无情地将“她”吞噬在亲情的放纵大笑里!
  无人倾听“她”悲泣的哀号,没有一个人肯为了“她”讲一句话,哪怕叹息过一声。
  而那把消逝了“她”来世间一遭的无情火,是平日总笑说爱“她”宠“她”怜“她”的父兄血亲们亲手点燃的——
  哈,多讽刺,多——好笑。
  “她”——好恨!
  好恨!
  那把火一直燃在他的心肺之间,日日夜夜,无从熄灭过。
  它总在时时刻刻用炽痛提醒着他,狡兔死,走狗烹!
  或许,昨夜的噩梦是“她”在好心点醒他,不要再迷惑于这看似真诚的亲情中,该是他离开这日夜困扰他思绪的聂府的时候了。
  “伍……伍先生?”
  因为他无法接受这府中人毫无心机的笑容,接纳不了府中人对他的诚挚。若这些都是真的存在,“她”为何从没得到过一丝一毫,“她”——死得不甘啊。
  “伍先生?”轻声的问语依旧柔柔响起。
  “她”恨哪,恨不得——
  “伍先生?”
  柔柔的女子暖语慢慢渗入了他纷乱的思绪,如清泉、似甘霖,悄悄浸润了他那紧绷如弦的荒漠心田。
  他深吐气息,调整情绪,狰狞的脸庞上重新覆上温和的笑意,慢慢转身,迎上身后的年轻女子。
  第二章
  扬起温和的笑,他举手一揖,“啊,对不住,自行一时失神,怠慢了阿涛姑娘,还请姑娘勿怪。”
  “怎会呢?”年轻女子摇摇头。
  “姑娘有事?”细瞄一眼一脸困惑的女子,他心里已知是什么困扰了她。
  “没、没什么事。”端庄清秀的圆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只是瞧见先生在此站立了许久,恐……恐先生同我一样,也,也迷了路,才过来问一声的。”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轻顿一下,又轻声问:“没打扰到先生吧?”
  “哪里有打扰到自行?”就知这阿涛姑娘又迷了路。伍自行微微一笑,轻易地撤下防人千里的心防,因为同聂府众人一样,打从第一次见面起,他便毫无缘由、却由衷地喜欢上了这位平实沉静的女子,也是——聂府实际上的大少奶奶。
  二年前,二十有七的聂府大公子聂修炜举行盛大婚宴,广邀好友,遍请各方人士共同见证他一生一世的婚礼,热闹隆重地迎娶了一位不知出身何门的妻子,此事在京城成了一则小小传奇——因为新娘子在拜堂前一刻,竟以死相挟——不嫁!
  这罢婚传奇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京城聂府的大少奶奶耶,别人抢破头的宝座,竟也会有人不稀罕的!
  莫谈京城聂府的赫赫威名,单讲聂大公子绝世无双的完美品性,已让众女子们眼红了。
  可,真有人不屑耶!
  引起这罢婚传奇的准新娘子,便是站在他身前、看似容貌普通、毫不起眼的平凡女子,阿涛姑娘。
  她虽少言内向,却固执非常。不成亲便是不成亲,不嫁就是不嫁,既使早已入主聂府主楼,早与聂修炜圆房,成了有实无名的夫妻,几年来,却从不准府中人称她为少夫人,也从不干涉府中事务,只是如嫁前一般,以“阿涛姑娘”身份留居聂府,照样当她的差。
  其中缘由,除了两位当事人,知者甚少。
  但即便如此,阿涛待人亲切、真心,从不因身份不同而以势压人,府中人俱是由衷地喜欢她、爱戴她,从心底尊她为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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