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飞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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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飞金(下)-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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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看来师父至今仍未发现,对他而言某些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在旁人眼中根本一文不值。未免师父的尊严继续沦陷,海日楞不得以只好亲自出面阻止他。
  “我可以帮你找出步忍先生,但我有一个条件。”
  奥达等着他开出条件。
  “把红蔌的魂魄还给我。”
  海日楞此条件一开,舞雩的眼闭得更紧了,却听奥达回说:“没有。”
  “什么?”
  “没有。”
  “什么没有?”海日楞紧张地追问。
  “红蔌的魂魄没有了。”他不耐烦地对徒儿解释,“她的魂魄彻底湮灭了,在施法的时候她拼命挣扎,她的魂魄被咒语打乱了,散得到处都是,再也拼不回去了。”奥达轻松地说着女儿最终的结局,却未发现有个人的身体在剧烈地颤动。
  “出去。”
  奥达以为自己听岔了,继续说着他的话:“现在可以告诉我师叔所在……”
  “滚出我的自开草堂。”海日楞在发出呐喊的同时施展全身的法术将奥达丢出了他的地盘。
  此生,他们再无瓜葛。
  他仿佛看到了在红蔌生命的最后一刻,拼了命地挣扎,欲逃离她亲生父亲的魔掌,求得一线生机。他相信在那一刻,红蔌的心中一定呼唤着他的名字,她在等待他来救她。
  可他却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
  耳边全是红蔌喊他的声音——不是现在,是小时候——他们一起嬉戏玩耍的时候,她喊他的声音。
  海日楞……海日楞……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记忆在一瞬间全都回到脑中,且是那样的清晰可爱,一如他的红蔌。
  她笑的嘴角,她蹙的眉,她皱皱的俏鼻全都冲进了他的心窝,他看到更多的是她等待的眼神。
  他练习法术,她站在石洞外等着他;他学习成为一个族长,她站在圣坛外等着他;他入朝为官,她跟到自开草堂等着他。
  从小到大,她总是站在他身后等待着他的回眸。
  而他的眼却始终盯着前方,忘了回头看一眼那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
  现在他彻底闲了下来,既不做族长,也懒得入朝,他有空回过身看看后面……后面却空无一人。
  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再也不会站在那里等着他。偌大的天地竟容不下她的魂魄,举头四望找不到属于她的一丝气息。
  他甚至连个可以祭奠她的地方都没有,她的身躯还活在这世上,可他的红蔌不在了。
  将脸埋在臂腕里,海日楞倚着窗棂独自啃噬着伤悲。
  这一天,他失去的是亲人,这世间他唯一的、仅存的亲人。
  舞雩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他的痛自身体里散发出来充斥着整个房舍,自开草堂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悲伤里。
  “跟我来。”
  她一把拉着他往外去,海日楞没有力气跟她计较,直想将她甩开,“你干什么?”
  “跟我来!”魂魄在世间漂泊了六十多年,她的执着有时候来得吓人。
  握着裙角,她拉着他飞快地奔跑在自开草堂里,本该古稀之年的她赫然间回到了孩提时分。如今回想起来,快乐的、没有烦恼的日子真的少得可怜,还全都聚集在她尚且年幼的时光。
  此时脑袋空空的海日楞不知所谓,只能甩开双腿跟着她跑。绕着自开草堂跑了一大圈,她终于停在了林子里。
  愣愣地站在那里,海日楞惊呆了。眼前有一眼|穴,周遭被红艳艳的花儿覆着,光滑的墓碑上清晰地刻着两个字——红蔌。
  “我为她选了这处地儿。”
  因为没有她的衣衫,无法设衣冠冢,舞雩只得剪下了自己大半的发埋进了冢里,那是她的发,更是红蔌的,埋发如埋人,这个装着发的墓就全当是她的|穴吧!
  舞雩蹲下身子将刚栽上的花草再拾掇拾掇,嘴里嘀咕着:“我想她会喜欢这处地方的,因为离你近嘛!”
  盯着墓碑上的那两个字久久,海日楞忽然往后退去,退到他自认为看不清那两个字的位置,他开始咆哮:“为什么要给她设墓立碑?谁说她死了?她没死!”
  “只是魂魄散了。”她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继续专心地拾掇着那些花草。
  第十八章 香消玉殒(2)
  海日楞顽固地嚷着:“红蔌没死!她没死——”
  她忽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眸说道:“这具身体还活着,只是……”
  她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他尴尬地想抽回,她硬是将他的掌心压在自己怦怦跳的心上,“这具身子是红蔌的,我剪下埋进冢里的发是红蔌的,连这心跳都是红蔌的,可我——是红蔌吗?”
  望着他,她毫无避讳。她的坦白对他来说却是一种残酷,残酷得他无法逃避。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逼我?”
  “我失败的人生告诉我:面对现实总比逃避来得强一些。”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向来自私的她是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更不会为一个已不存在的人去安慰另一个与她无关的人。
  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逼他面对现实?
  许是借住了别人的躯体总要给些回报,许是他们的遭遇与她和步忍的两小无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许是……那晚在景秀宫中他肩膀的温度依旧残留在她的脸颊上。
  “如果你觉得我是,像抱红蔌那样抱着我。”
  她在逼他面对现实,海日楞无声地走上前,双臂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像是要将她勒在怀中。她剪短的发搔弄着他的面庞,惹下两行清泪,滚烫地滑过他的脸,连同他的心一起烫着了。
  默默地闭上双眼,背对着那埋藏着“红蔌”的墓|穴,她沉声对他说:“红蔌走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你。”
  这日子想发疯的绝不只是海日楞一个,幼微就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她找了筌筌本想和她谈大婚一事,筌筌却笑眯眯地向她讨要恭喜,当她看不出她的笑有多假吗?
  她找到汝嫣寻想办法,他却自始至终闷不吭声地坐在屋顶上,结果只是累了她的脖子一整天酸痛得要命,她怀疑自己的脑袋会不会自那上面掉下来。
  她想找海日楞商量,那家伙却跟不知是红蔌还是舞雩的姑娘一起去自开草堂屋后的林子里种花去了。
  现在谁能告诉她,还能做些什么?
  一股闷气冲上胸口,她想也不想直接冲进了一个她最不该去的地方——皇宫。
  御临王不知道今天的太阳是不是升错了地方,还是他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幼微望着他的眼神是……那样那样的?
  好像他不是御临王,而是她的小厮,惹她不高兴的奴才。
  “找本王有事吗?”
  “把石头还我。”
  见着他,幼微索性连礼都不行了,直接伸出手要东西。
  御临王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和突如其来的口气说愣住了,直觉反问:“什么石头?”
  “我七岁,你六岁那年,你见我手里拿的石头很漂亮,非要了去。你当时说只要我肯把石头送给你,等你以后当了御临帝你会答应我任何要求。”
  她说得理直气壮,他听着哭笑不得。这个向来对他毕恭毕敬,绝口不提儿时,绝对不拉关系的幼微今天怎么想出这么一招来?
  够绝的!
  御临王插着手等着她的嘴里还能跑出什么奇怪的下文来。
  “现在,要么你还我那块石头;要么,你履行承诺答应我一个要求。”
  要他还那块石头?不是吧!
  他早八百年就不知把那石头丢哪儿去了,他压根不记得那石头长什么模样。
  “你希望我答应你什么要求?”都说承诺不能乱给,即使处于儿时,说话也得小心,做人难啊!
  “撤消旨意,不选筌筌为后——你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不为难你吧!”
  瞧她话说得多轻松,的确是他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不为难?还真是不太为难他呢!
  人家说得有理有据,没办法,他只能抬出王上的架子来,“本王选后,幼微大人好像逾越了吧!”
  “那就还我石头——王上身为御临王,君临天下,说话总要算数吧!”你要抬王上的架子,行!我亲自把你搁那上头,身为王上还能赖臣子的账不成?
  赖不了,我就耍威风震住你。
  御临王端着君主的威严劲,“旁的事本王都可答应你,大婚一事已公告天下,容不得你胡来。”
  赖完了,我就闪。
  “来人,送幼微大人回府。”
  一旁的侍官接到王令,赶紧上前请幼微离开。她见无计可施,不得以只好顺着侍官向大殿外走去。可是越走她那口气越往上涌,走了没两步,那口郁结之气终究沉不住了。
  她调转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御临王面前,抄起书案上的文卷就往他脑袋上砸。
  “跟我摆架子!你不仅赖我的账,还在我面前装王上!你以为你是个王,我就怕你了?小时候哪次在外面玩,不是我护着你。你要这个要那个,我都让着你。现在岁数大了,长能耐了,是不是?你当上王,就把我当奴才看了,是不是?我要你赖我账!我要你说话不算数!我要你给我摆脸色!我要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要你……”
  她每说一句,手上的书卷就重重地砸在他头上一次。御临王被她突来的凶悍吓傻了,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忘了躲也忘了挡,就这么给她一下下打得眼冒金星。一旁的侍官赶忙上前拉住幼微,可她怒气引发的暴力谁都挡不住。
  直到她怒火稍稍平息,准确说是打累了……
  甩着酸痛的胳膊,幼微一屁股坐在书案下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起刚刚疯狂的举动,她没有恐惧,也没有后悔,有的只是两个字——
  好爽。
  自从她入朝为官,日日俯首听着皇位上的那个人对她颐指气使。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重申:坐在那上头的人不再是儿时的玩伴小随,而是她的主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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