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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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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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也变的如果不说更加的凶狠,至少也是同样的凶狠,人数的差距就开始起作用了。被三面包围,一面是河的镇海军正在缓慢的,但不可抗拒的向崩溃发展,越来越多的士兵扔下武器,不顾军官的阻止,向背后的运河跑去,几乎没有一个这样做的士卒能够成功逃生,即使他们没有被背后杀红了眼的敌军砍下首级,奋战了一个时辰的他们到了刺骨的河水里很快便手脚抽筋,纷纷沉入水中淹死。但是必死的结局已经不能阻止整个军队组织的崩溃了,士兵们不是在逃生,他们只是像受惊的老鼠一般,被极度的疲劳和恐惧所击倒,被自己的本能控制着往唯一没有敌人的方向跑而已。

顾君恩一把拦住身旁正在砍杀逃窜士卒的安物檀,摇头叹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些弟兄们已经干的够好了,若有人能够逃出命去便由得他们去吧,何必造孽呢?按我的预料他们能够顶到今天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很不错了,与其有力气杀他们,还不如省下点力气,等会儿董昌军围过来的时候,多捞几个垫背的。”

安物檀放下手中长槊,苦笑道:“你说的也是,不过我们奚人本就以病死床上为耻,战死疆场为荣,今日能与小郎君这般勇士同死,也没什么憾事了。”

石城山上,浙东军副将胡云看着山下镇海军如同一片黑云一般铺满了原野,向浙东军方向涌过来,对身旁亲兵下令道:“命令全军,披甲授兵,准备出击。”

小城中将士们纷纷听命,正在此时,突然一名眼尖的牙兵指着远处惊呼:“胡将军,那边黑乎乎的一大片是什么?应该是树林吧?”

顿时城头哗然,胡云当先往那亲兵手指的方向看取过,他已经40多岁了,眼睛已经有点昏花了,但是凭着多年的战场经验,还是准确的判断出那片黑影并不是树林,而是镇海军的伏兵,而且人数还不少,至少有五千人。在浙东军已经倾巢而出的现在,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胡云非常清楚。

“将军,先撤吧,这山后有条小路直往越州,留下汤臼来垫背,若不是那厮不按董少将军的命令行事,被敌军引出营外,又怎会招致此败。”说话的那人乃是胡云的亲侄儿胡真,是胡云的亲卫队长,方才帐中军议之时,他就侍立在胡云的身后,对汤臼不听叔父劝告执意出击早就不满了,此时石城山上皆是胡云的部曲,便无所顾忌地说出心里话来。

“放肆,汝不过一介小卒,居然敢妄论主帅,扰乱军心,来人呀,拖下去斩首!”胡云一声怒喝,身后的胡真立刻被两名牙兵按倒在地,那胡真拼死挣扎,口中大喊:“叔父,侄儿这可是全为了你着想呀,那汤臼乃是卑劣小人,此次若是让他活着回去,定然要把战败的责任推在叔父身上,只有让他死在这里叔父才有生机呀。”

胡云听了胡真的呼喊,挥手示意放开胡真,胡真一被放开手脚,立刻膝行几步爬到叔父脚下,也不起身,保住胡云的小腿哭喊道:“方才帅帐军议之时,反对出营迎战最力的便是叔父,叔父又是浙东军宿将,在营中威望本来就极高。一旦败回越州,越王怪罪之时,那汤臼定然将罪责推卸在叔父身上,一来推卸责任,逃避惩罚:二来也少掉一个可能取代他位置的潜在对手。不,只怕那汤臼根本不会让叔父活着回到越州,不给您辩驳的机会,只怕这断后之职便是留给你的。赶快撤退回到越州将一切原委报与小董将军才是唯一的求生之道呀!侄儿绝无临阵怯懦之意呀!”说到最后,胡真已是不停叩首,坚硬的石头地面上很快便是血迹斑斑。四周侍立的亲兵满脸都是不忍之色。

“唉!”胡云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苦涩。随手将胡真扶起:“去见小董将军,告诉他某见镇海军有伏兵,便不发一矢弃了全营将士独自逃生,还告汤臼的黑状,且不说他信不信得过,就算他信得过,某也没这么厚的脸皮说出这种话来。”

胡真脸上满是血迹,想要继续劝说叔父逃走,可又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云随手拍拍侄儿的肩膀,解下腰间的佩刀放在胡真手上:“这柄刀乃是越王所赐,锋利无比,某多次仗此破敌,以后也用不上了,送给你做个念想吧,等会你带了这柄刀便从那小路走吧,也不要回越州了,免得白白被人害了性命。”

胡真接过佩刀,听叔父的话里隐隐有诀别之意,跪下磕了个头说:“叔父也与我同走吧,您孜然一身,并无家属拖累,也不用当着劳什子将军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吾自从当年从军入了杭州八都,便在越王麾下,迄今已有十年有余,如此之恩,只能一死报之。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等会便带些将士走吧,回到家乡过日子吧,千万不要再回越州城了,胡家上下便托你照顾了,越王倒行逆施,迟早必亡,只可惜了小董将军。”说到最后,胡云神色神色惨然,言语中尽是托付后事的模样。

第038章 石城山(六)

胡真已是泪流满面,还想说些什么,胡云转过身去,不再理他。方才眼中那些温情已经消逝干净,声音满是铿锵金鼓之声:“一军之中,独子有父母赡养者离开;兄弟皆在军中者,弟走兄留;父子皆在军中者,父留子去。此时正是生死存亡之刻,只有存了必死之心,方能求取那一线生机。”

小城中那千五将士顿时传过一阵无声的脉动,然后便默默的服从了命令,不时传来地位的哭泣和叮嘱声,离开的人们纷纷解下身上的甲胄留给留下的,留下的人们也托付离去者一句句私密话语,有的还解下心爱之物让其带给家乡的亲人。一切都在快速和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不过半晌功夫,胡真便穿着便装站在五百余名士卒们面前,含泪向胡云磕了几个头,便从山后的小路离去了。

胡云背对着那条小路,待胡真离开后,便立刻派人通知都统汤臼,然后编整士卒,准备下山决一死战。

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骆团终于赶在援军赶到之前,完全击垮了河边的那部分镇海军,剩下的还有七八百精疲力竭的残卒也都扔下武器盔甲,往运河冲去,虽然水流并不快,但刺骨的河水还是把他们吞没了,运河下游的河面上漂浮着大片的尸体,以至于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当地百姓都不爱吃这条运河里生长的鱼。

就在骆团刚尽力把自己残缺不全的军队整理成行列,镇海军的前锋就凶猛的扑了上来,残酷的战斗便在这同一片土地上又一次展开了,只不过位于力量的天平两边的两军掉了个个,这次位于优势一方的是镇海军。

靠着运河边的浙东军左翼被压得步步后退,但还能保持着一条连续完整的战线,毕竟镇海军没法从河面上飞过去绕过对手的侧翼,而且河边的地势十分复杂,到处都是软泥潭,沙地,如果攻的太猛脱离了本队,很容易被对手的反冲赶到泥潭甚至运河里去。但是右翼的浙东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顾全武把主力放在了这里,养精蓄锐了半个上午的镇海军正不断地冲击着敌军,把浙东的不对向后赶,一支轻装的镇海军步卒正绕过对方的右翼,即将打击在敌军的后背上,镇海军主帅的意图很明显,前后夹击,然后把对手赶到那泥泞的河滩上,全部消灭。

骆团的形势已经窘迫到了极点,他亲自带着牙兵呆在己方的右翼,甚至亲领着卫队发起了几次反冲击,激励士气,维持着浙东军的右翼。冲击敌阵的时候,一块飞石砸在他的头上,若不是骆团身为将领,头上的头盔坚固的紧,早就脑浆迸裂了,但是鲜血鲜血还是立刻流了出来,身边的亲兵们赶紧围上来要护着他退回阵中。但骆团被激起了血勇,不但不退还猛冲上前,一连斩杀了几名敌军,右翼的浙东军在他的激励下,将镇海军赶退了数十步,骆团这才退回阵中包扎伤口。但当看到那支绕过右翼的轻装镇海军,他就明白无论他和他的部下有多么的勇敢和顽强,最多半个时辰,浙东军前营地六千人就会全部死在这片河滩上,就跟刚才覆灭的那三千敌军一样,也许还用不了半个时辰,毕竟自己的军队已经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苦战,早已精疲力竭了。骆团抹了一把脸上,汗水和鲜血早已混成一片,凝结在眉毛和头发上,形成了一块块的,弄得人十分难受,他费力的剥去已经干了的血块,一个奇怪的念头猛然跳入脑海里:“先前那名屡次冲入己阵的镇海军主将,战死的时候是否也是满脸血污呢?”

正在此时,一支浙东军出现在镇海军左翼背后的石城山上,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千人左右,他们猛地从山上冲下来,打击在了镇海军的背后上,而且后面的都是些老弱士卒和等待命令的预备队,那些浙东军士卒仿佛存心求死一般,按照唐军法度,与敌交战之时并不一拥而上,一般一半击敌,一半在后守备辎重。胜则追击扩大战果,不利则接应前军,而这支浙东军却全军一股脑儿向敌阵深处杀去,顿时打了对方一个冷不防,镇海军士卒以为后面还有大军相继,己方中了对方的伏兵,惊慌的情绪顿时蔓延起来,尤其是这些镇海军士卒,大半经历过前几次攻取石城山,都没成功,竟开始乱哄哄的扔下兵器,鼓噪的向后面逃去。

“什么,有敌军从石城山上袭击,后军大乱。”顾全武又急又怒。他派亲子统兵诱敌,如今生死不知,虽然便面镇静自若,但内心如同在油锅里一般,恨不得早一刻击破敌军,顾君恩也多一分得救的机会,现在一切都毁了,顾全武懊恼的挥了一下右手,示意身后的亲兵跟随自己向后军行去。

当顾全武带了援兵赶到后阵的时候,情况已经在转好了,镇海军的士兵们已经逐渐从惊慌中恢复过来,他们发现方才那只凶猛的敌军人数并不多,也没有看到后面的援军,显然是通过某条山间不知名的小路绕过来的孤军,毕竟战争中什么都可能发生。顾全武并没有立刻将自己的亲兵队投入战斗中,只是将二十余名惊慌失措的逃兵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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