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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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 第6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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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高公愿降了?”吕润性随手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在身旁侍奉的韩家进,他此时的举动显得矜持而又优雅,这和两厢浑身血迹尘土的护卫甲士行程鲜明的对比。

“正是,我家主公让小人传话,鄙镇自不量力,妄自尊大,得罪于上国,故上天假贵军降货于鄙邑,请总管看在一方百姓份上,息雷霆之怒。鄙人愿肉袒而降,罪只及予一人,勿伤百姓!”

吕润性挑了挑眉毛,笑道:“哦?高公这次倒是谦恭的很,和数日前判若两人呀,倒不知是某家那时听差了,还是使者传错了话?”

那使者磕了一个头,恭声道:“总管英明天纵,自然是错不了的,却是上次那使者擅自行事,得罪了上国,主公知道之后,追悔莫及,已经将其治罪,请总管见谅!”说到这里,那使者对城下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一人上得城来,双手呈上一只木盒来,早有亲卫接过转呈到吕润性面前,打开一看,吕润性脸色顿时一变,原来那木盒中居然是梁震的首级。

“殿下!”一旁的韩家进低声道,脸上微有怒色。高季昌这般做固然有将以梁震的首级给吕润性泄愤的企图,却还有一个更深的原因,梁震作为他的心腹谋士,知道的各种内情实在太多,若是让他活着落到吴军手中,只怕并非自己的福气,不如一刀杀了,一举两得,既可以推卸责任,又可以灭口。韩家进作为吕润性的谋士,却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是认为对方无理而已。

“收起来吧!”吕润性做了个手势,示意手下收起首级,沉声道:“既然高公如此诚心,肉袒出降便不必了,你替我传个话过去,只要他谨守臣节,我便保他一家富贵百代!”

那使者赶忙磕头谢恩,随后小步趋退而去。待到其退下了,韩家进便低声道:“高季昌这厮反复无常,绝非诚心归降之辈,殿下定要小心防备!”

“我当然知道这厮绝非善类!”吕润性点了点头:“只是我要尽快北上,没法耽搁,要留着这个家伙的脑袋来安抚荆南人心罢了,否则等会便一刀斩了那厮。我北上之后,你便在江陵留守,大江以南归钟延规,大江以北则归你,千万不能出半点差池,否则便是我也救不得你!”面对自己的心腹,吕润性此时色十分严肃。

韩家进听到吕润性的命令,顿时精神一振,躬身答道:“喏!若微臣有半点差池,便自裁了事,决计不敢劳动殿下!”

荆南节度府大门外,高季昌赤裸着上半身,跪伏在道旁的尘土中,身后则是一众将吏,也都解去了甲胄,跪在道路的两旁,两旁早就站满了披甲持兵的吴军士卒,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胜利者的到来。

随着一阵鼓号声,在鼓吹的前导下,吕润性终于来到了府门前,精明干练的他并没有在接到高季昌的请降书信后就前往节度府,恰恰相反,他首先派遣部将控制了南门和西门,还有南门外港口处的剩余敌军船只,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后,方才前往节度使府,采摘最后的胜利果实。

高季昌看到吕润性的到来,不敢起身,膝行了几步,嘶声道:“季昌受小人所惑,得罪于上国,罪该万死。今袒衣谢罪,听凭总管处置!”说到这里,高季昌又伏地,面孔紧贴地面。

吕润性跳下马来,俯身搀扶起高季昌,解下自己外袍,替高季昌披上,笑道:“世人皆有过错,高公以孤师经略荆南,建城郭,兴耕殖,活百姓何止数万口,这次顺应时势,免去荆南数州百姓的战祸,光只这桩便能抵去那些小错有余。父王对高公仰慕已久,只恨无缘一见,早就为您在建邺建好了别馆。我斗胆暂借高公在军中参赞军务,您的家族家眷便先过去建邺吧,待平定荆襄之后,再在建邺团聚,岂不为美!”

吕润性这番话高季昌听在耳里,自然对方的意图,只是现在形势比人强,也只得强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笑道:“大王、总管如此恩德,季昌思之过往,当真惭愧欲死!”

吕润性笑道:“高公不必如此,某还有一桩事要劳烦高公一番!前日那来我营中的使者虽然言语多有狂谬,但也是纣犬吠尧,各为其主罢了!请高公将尸首交出,合葬一处!也算的表彰士人的忠义!”

“这个——,总管如此宽宏大量,也算是梁震那厮的福气!”高季昌听到这里,饶是他老谋深算,硬生生地吃了这个哑巴亏,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苦涩,吕润性这招摆明是要把自己这招卸磨杀驴的勾当公诸于众,自己再来做好人。世人看了只会赞扬吕润性胸怀宽广,而高季昌却将为自己出生入死的手下随便出卖,将来再想找人替他卖命只怕难上加难了。

说到这里,吕润性把住高季昌右臂,一同进得府门。次日,吕润性便以高季昌的名义向荆南其余州郡发出书信,或以官职诱惑,或以武力威胁,双管齐下,不过数日功夫,便将荆南州郡尽数收入囊中。随后便承制以韩家进为江陵留守,行荆南转运使,遣信使与留守夏口的水军都督周安国,让其以大舟装运辎重,沿汉水逆流而上,指向襄州;而自己则沿着陆路,轻兵北上,赶往荆门军,准备乘着襄州的梁军还没有发现荆南已经归降自己之前,抢占这个位于襄、汉之间的要镇。

第068章 进军(一)

汉水,古称沔水,起源于陕西汉中,汇集了秦岭南麓的许多支流后,流入均州。之后向东流经襄州城北,然后向东南流经宜城、又向南流经安陆府城西、荆门州东、潜江县北、景陵县南、沔阳州北、汉川县南,最后于夏口汇入长江。汉水虽然没有长江那样成为分隔南北的天堑,但其由陕西秦岭南麓向东南流畅,既可以成为南方抵挡中原入侵的屏障,又可以成为南方王朝北向汉中乃至关中、中原的水路。春秋时楚国则以江汉之间为基地,“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渐渐发展壮大,到了战国时已经为南方大国。而襄州正好位于汉水的南岸的重要渡口,和北岸的樊城隔江相望,既可以抵御北来的入侵,又可以扼守汉水,防止上游敌军顺水而下,还可以顺流而下,以进攻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自古以来就有跨连荆、豫,控扼南北的说法。朱温将山南东道节度使的驻节之地设置在襄州,早就有了进取东南,一统天下的意图。

对于山南东道节度使孔勍来说,天佑十四年的秋天是一个惬意的季节,在杨刘之战后,随着晋军入侵活动的停滞,汴梁方面日复一日催逼粮赋的压力也小了很多,荆南那个狡猾的高赖子则在拼死抵御着吴军的进攻,这个狡猾的邻居第一次无暇施展自己的那些诡计。就如同一个突然被卸去负担的骡子,孔勍这些年来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此时的他就好像一头已经吃饱的猛虎,好整以暇的趴在地上,一边消化着腹中的食物,一边眯着眼睛观察两个对手的殊死搏斗,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山南节度使府,书房中孔勍身着紫袍,正和一名文士对弈,棋枰旁放置着一只精美的镶金兽首铜香炉,从兽嘴里缓缓地吐出一股青烟,整个房间里充满了令人愉快的香气。

棋枰上黑白两色棋子参差交错,白子的一条大龙被黑色围拢缠绕,战况已经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孔勍手提棋子,欲下子,却又收回,如是者已有其三,额头上早已满是汗珠,可还是不敢下子。终于孔勍猛的将棋枰一推,将其上的棋子拂乱,叹道:“孔某本以为在这十九道上已有几分本事,想不到今日遇到大国手还是不堪一击,想起往日情形,当真是井底之蛙,可笑之极!”

那文士笑道:“术业有专攻,这棋道说到底不过是小道罢了,小人不过是擅使黑白二子罢了,如何及得上相公牧守一方,统领千军万马,高季昌、吕方等一方枭雄都不过是您手中的棋子罢了。”

这文士的恭维让孔勍输棋后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正考虑是不是再来一局,外间走进来一名侍卫来,双手呈上一封书信,沉声道:“相公,有急使来报!”

孔勍嗯了一声,随手接过书信,一边拆开书信,一边对那文士笑道:“我敢打赌,这定然是高季昌那厮的求救信,信中那几句无非是‘荆南、襄州乃人之唇齿,岂有唇亡而齿不寒的道理,如今江陵背兵数万,城中已矢尽粮绝,形势危殆。以公之大智,当不为坐待友亡的愚行!’那个高赖子当真是不学无术,也不知道换换花样!”

那文士赶忙结上话茬,笑道:“以相公之高智。定然不会中了高季昌的伎俩!”他正欲再拍上两句马屁,却只见开始看信中内容的孔勍脸色大变,识趣的他赶忙闭嘴,以免惹来祸患。

“该死的高赖子!快召集诸将议事!”孔勍怒喝了一声,猛地站起身来,长袖将胡床上那副精美的楸木棋枰带落,无数的黑白子跌落在地,混杂不堪,就好像孔勍此时的心境一般。

“四日前,吴军已经攻破江陵,高季昌解甲归降,随后吴军传檄四方,荆南各州县卷旗而降。如今吴军已经进占荆门军,越过边境攻占我之乐乡了!夏口方向的吴军也沿着汉水逆流而上,已经过了竟陵,贾堑,直逼石城了……”

节堂之上,山南东道节度判官正大声的宣布着刚刚得到的剧情,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听在众人的耳朵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过半个月前,吴军还在长江南岸的岳州,可一转眼,荆南全境就落入敌军囊中,恶狠狠的数万大军便向自己这边杀过来了,这哪里是坐山观虎斗,分明是被各个击破了。

“吴贼猖狂,竟然分兵两路,兵法云:‘势分则弱’,末将愿领万人前往荆门,迎头痛击,只要先破其一军,彼剩下一路自当胆落。”一名年轻的将佐高声道,黝黑色的脸庞由于兴奋的原因,显得有些发紫,作为当时的第一大国,梁军对于那些南方的藩镇军队战斗力普遍抱着鄙视的态度,认为他们不过是些难民和当地蛮子的乌合之众,如何能和中原地区的精兵相对抗,梁吴两国已经多年未曾大规模交兵的现实更加助长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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