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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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云记-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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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了吗?”循着声息,他上前重新握住连翘的手,紧紧地握住,“我是说,连翘说得很对呢,我们的命运、我们的以后全都要靠自己的手,这与上天没有一点的关系。”
  “我爹爹告诉我的呢,当然是对的!”
  他再轻轻一笑,想将这个话题压开去,便道:“连翘,你不喜欢这里是不是?”
  “是啊,我只要一想到挤住在屋檐瓦弄下的那些人,心里就闷闷的。”那些从来没有在爹爹告诉她的故事中出现过的穷苦生活,那些衣衫褴楼的老少男女——不知为了什么,她好不忍心!
  “连翘心里闷闷的是因为连翘的心是好的啊。”他笑,拉着她手腕凭借着来时的记忆往回走。
  “那你的心呢?你的心也是好的啊,难道不会闷闷的吗?”随他走了两步,她眼尖地看到地上的石子路有些凹凸不平,忙快走一步,换成她牵着他回走,“云遥,你不知道哦,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哦?”他笑。
  “你的眼睛——”先小心地左右看了下,见四周围静静的,并没有他人的在场,连翘才放心地小声说出来,“你的眼睛还是看不到光亮啊,可这一路上走过来,却没有一个人识破你哎!”
  回想这由严冬到初春,由白山黑水到温暖江南的一路之上,举凡是夜晚投宿客栈、在半途中歇息用饭,甚至是挑选两人的穿戴衣服——他都从容镇定一如常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识破他双眼不能视物的事实!害她原本的担心没有一点派上用场。
  “我从会说话时就在这人世间打滚,熟悉人世间的一切,天底下能骗到我的人可是不多呢。”云遥扬眉,颇是自豪地笑了声,“丫头,我说过的啊,我能与常人无异,其实是多亏了你在我的身边,否则我哪能一路平安地走回江南?”
  “我很重要的对不对?”
  “你自然很重要啊!”他不吝赞赏。
  “那如果我……”她迟疑了下,没再说下去。
  “有什么说什么,连翘,你从来憋不住话的。”他索性停住脚,已猜到这小丫头要说些什么了。
  “我是说如果我……”认真地抬头望了他一眼,连翘还是有点迟疑。
  “说啊,我听。”微弯腰,云遥笑得更开心,并含着点点自己也不知道的纵容。
  “就是、就是——”再迟疑了下,她突然紧紧握住云遥的手掌,很热切地噼里啪啦打开了话头,“我是说,我很不喜欢这里,每看到或者想起那些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人却挤在屋檐瓦弄间,我微觉得心里闷闷的,所以、所以——”
  “我们帮他们一把?”他离她更近了些。
  “啊,云遥!”她果然眉开眼笑。
  他也笑着张开了双臂,迎接那个快快乐乐投入到自己怀里的小丫头。
  能天天听到这小丫头开开心心的笑声,他便也是快乐的吧?
  是的,他是快乐的。
  这人世间,有的人生来富贵,不需要付出任何的力气便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的人却是劳碌了一辈子依然无容身之瓦、避寒之夜——造成这不平的原因自然很多,但这其中最最要紧的缘由则是——
  “它?”疑惑的声音,很疑惑地飘进他的耳朵。
  “是啊,就是它。”他淡淡一笑,将手掌心一块白白的东西轻轻地抛上抛下。
  “我知道我们来这里的一路上,我们吃啊穿啊住啊甚至是坐人家的车船都要用到它!”疑疑惑惑地从半空中截下那白白的小东酉拿近眼前仔细地看了又看。她依然有些不明白,“可是,难道只要有了它,便没有人再挨饿受冻住屋檐瓦弄下了?!”这看上去与小溪中白白的鹅卵石没什么分别的小石头块——啊,银子——有这么神气的力量吗?它竟然可以造成这人世间的不平?!
  “丫头。”他笑得似乎很是开心,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你也知道的啊,咱们来这里的一路上,不管做什么都要用到它——那如果这人世间人人都有它了,还会有人挨饿受冻住屋檐瓦弄之下吗?”
  “哦。”想了想,她先摇头,而后再回想起这一路之上,他们对那些可怜的人伸以援手的事,便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
  他但笑不语。
  “云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如果想帮那些可怜的人,不用送饭送衣服给他们,最最有效的法子是送银子给他们?”眼前猛地一亮,她将手中的小银块用力地一握,有些激动。
  “是啊,你说得也很对呢。”云遥笑着伸手,即使双眼依然不能视物,手指却准确地点上连翘圆圆的大脑袋,怜惜地轻弹了下。
  “那我们就送银子给他们——可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啊?”猛地想起这最重要的问题,连翘晶亮亮的眼顿时又暗了下来,“我们这一路上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银子都是我爹爹留下来的那些,可现在已经快没了啊。”
  “连翘,我问你,当初你爹爹从哪里得来的银子?”
  “山上山珍很多的,这些银子好像是爹爹拿我们吃不完的山参啊兽皮啊什么的从小镇换来的吧?”连翘想了下,自己也不敢很肯定,“爹爹说过,在我们山上,这小白石头块的用处不大,山里人都是靠山吃山,吃穿大都是从山林里得来。但如果要用到的东西自己做不成就要拿猎物到山下小镇去换——我记得前年我爹爹背着我们猎到的一只山猪到山下小镇去,一天后背了好大好大一袋子的白盐回来,我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连翘。”云遥笑着打断这小山里人的滔滔不绝,伸指再轻轻弹了她额头一记,“我只是问你,如果我们想要有这银子,该做些什么。”
  “回山上啊,你是说我们要自己动手找东西来换它?”
  “我知道你很聪明的。”  笑着点头,云遥越来越惊奇,这看似清水似的小女孩啊,却也是聪慧的呢。
  “可是,我们有什么东西可以来换它呢?”他们吃的穿的住的行的全都是靠它换来的呢,如今,他们该拿什么来换它呢?
  “我们有手啊。”修长白润的手指,轻轻在她眼前晃了晃。
  “手?”看着他漂亮的手指,再看一眼自己短短的麦色手指,连翘快被他慢吞吞的话惹烦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可不可以说快一点?”
  “我——”云遥这次忍不住苦笑了声,“我是说——连翘,这样吧,我一时怕也说不清楚,我做给你看好不好?”
  “做给我看?”怀疑地瞅着他幽深的双瞳,连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根本看不见的人。
  “是啊,你不要着急,我做给你看。”他再弹疑惑地瞅着他的人额头一记,神秘地笑了起来。
  其实,也该是时候了,让这小丫头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他,是做什么的。
  他所说的做给她看,竟然是每日里领着她、或说是她拉着他的手在这个名叫扬州的镇子上走来走去。
  “这里果然也有间小小的寺庙。”顺着路人的指点,连翘拉着云遥慢吞吞地爬上一座小小的山,停在一座看上去很久很老已经快塌了的小庙前,再次不解地望他一眼,“这已经是我们找到的第九座庙堂啦,你到底要做什么阿?”
  “连翘。”他笑着握握手中暖和的手腕,要她少安毋躁,“这寺庙的山门上可有匾额?”
  “哪座庙门上没有匾额啊?”她第九遍回答他,抬头看那已经摇摇欲坠的破旧小匾,皱了皱眉,“你不会是说这匾子的后头也藏着那种竹筒子吧?”
  这几天来,他领着她在扬州城里里里外外地寻找着山门上有牌匾的寺庙,不管庙大庙小,只要看到寺庙的山门上有牌匾、便要她说出牌匾的大小以及离地面的距离,而后瞅一个四下无人的时机,他便试着一纵而起,将那牌匾摸索上—两回,像变戏法似的也不知从哪里抓出一个约莫茶碗粗细的竹筒子来。竹筒有的干黄斑驳,似是已有些年头,有的却是翠绿依然,似乎才从竹枝上截下来的一般,所有竹筒两端俱用石蜡密密封起。她好奇地摸过,很是沉甸甸的,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但至于装着什么,却是不知道,问他,他更是不肯说,最多笑着摸摸她的头,告诉她等再过几天她就明白啦。然后回到暂居的客栈,将竹筒子藏到屋子的横梁上。
  这次也是如此,试探着纵起几次,手在牌匾上摸索了几次,再下地来,云遥手里果然又多了一只与前几次差不多的竹筒,筒上布满灰尘,外皮斑驳,似是好久已经没被人动过。
  “啊,真的有啊!”好奇地接过竹筒子,连翘用手掂一掂,发觉与其他几只一样很有分量,再摇了摇。筒里却无一丝的声响传出。
  “好啦,别摇了。”云遥笑着摇头,伸手将竹筒子重新拿回自己手中来,摸了摸两端密封得甚是严实的石蜡,便揣到了胸前的兜里,再将染着灰尘的手拍了拍。而后扬眉,“咱们走吧。”
  “还要去找寺庙吗?”她好奇得要命,偏偏却遇到这么一个嘴巴像是缝起来了的人,无论她如何地问,他就是不说,她索性也就不问了,心里则打定了主意。等今晚他睡着了,她便爬到屋顶的横梁上去,看一看竹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又打什么坏主意呢,丫头?”她的不言不语让云遥忍不住又笑,握住她手,他转身往山下走。
  “云遥,你的眼睛其实已经好了,是不是?”她望他半眯着的眼一会儿,突然道。
  “如果我的眼好了,我就不必花这么大力气走到这里来啦。”他摸摸她的头,随口问:“你的眼呢,是不是又瞪成大大的了?”
  “我?哦,你放心!我记得呢,现在没有别人在,我的眼瞪大一点也没关系的,等一下我看到有人来了,我立刻将眼眯起来,眯成细细的缝任谁也瞧不到。”原先在塞北时,天气寒冷,她头上罩着皮帽布巾,将自己的双眼牢牢隐藏,旁人并不起疑。但如今他们已处身在这花儿遍地的江南,再罩上帽子布巾是会引人注目的,于是她便学他一般。在人前将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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