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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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师-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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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烦死人了。他走进教室,拿了洗笔筒冲了一杯咖啡。
  一直要到第四节他才有课,这么长的时间叫他要干什么?要再回去睡觉也太麻烦了。真是!
  楼墙外一阵吵杂。训话结束了,学生陆续回各班教室。他觉得肚子有点饿,却没心情吃东西。
  他端起咖啡,考虑著要不要喝它。想想,咖啡这种东西实在不宜再继续喝下去了,好像在喝慢性毒药。
  他叹口气,放下咖啡。
  “沈老师。”教数学的施玉卿敲了敲门,走进去。
  “施老师,早。”沈冬生起身打个招呼。这么早来找他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施玉卿比他还早进女中,教高二高三前三班的数学,资格算很老了。戴付厚厚的大眼镜,听说她曾经是大学系上的系花;仔细看,她的确长得也不难看。未婚,年龄不详——四年前,他听说她大概是二十八;不过,现在好像也是二十八。
  “难得这么早看到你。”施玉卿寒暄;沈冬生苦笑一下。
  “沈老师,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施玉卿问。
  “今天晚上?嗯……我有点事。”其实他什么事都没有。
  昨天晚上,在他还没决定好,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那个电话,他接到徐夏生给他的电话。距离他们见面已经两个礼拜零四天。
  某方面来说,他实在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打电话来了。就这样顺其自然,一切显得都不勉强。
  “这样啊。那没关系。”
  “施老师有事吗?”
  “也没什么,下次再说好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早上没什么事。”白天谈,速战速决。
  “不,下次好了。在这里不方便说,而且我待会有课。”
  不方便说?什么样的事情在这里不方便说?他没有和同事社交的习惯,在这里不方便说,那么,哪里才方便说?
  上课钟响了。施玉卿匆匆说:“下个礼拜……呃,不,下下礼拜四呢,沈老师方便吗?能不能腾点时间出来?”
  下下星期四啊……沈冬生只得点头。觉得好像在订条约。
  “太好了。”施玉卿嫣然笑起来,“啊!我该去上课了。”然后匆匆走了。身影阿娜多姿,比例相当的好。
  他这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多数的女老师,尤其有点年纪的,都是一身颜色黯沉、古板老气的打扮,几乎去性别化。久了,他也不会特别去注意女老师的装扮。这时他才发现,如果拿掉那付大眼镜、上点薄妆,稍修修饰一下,施玉卿应该算是个上相的女人。
  不过,这跟他没有关系。可就这点奇怪,和他没有关系的施玉卿,究竟找他做什么?
  “嘿!”蔡清和的大嗓门闯进来。“真悠闲,一早就在这里喝咖啡。”
  “要不要来点?”最近,美术教室好像变成一个热门的观光地点,访客特别多。
  “不了。”蔡清和猛摇手,“我刚刚看到施玉卿从这里出去,她找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他也不知道。走到洗手台,把咖啡倒掉。“早上没课?”
  “十点才有。”
  “看来你也很闲嘛。”沈冬生促狭的扯扯嘴角。
  蔡清和甩甩头,“还说!越来越不好混喽。现在的家长罗嗦得很,学生成绩不好全怪在老师头上。还有——”他伸根手指朝上比了比。“那些人也挺烦的,要求一大堆。”
  沈冬生又勾起嘴角微笑起来。蔡清和抱怨得很实在,他完全同意。教书就是这样的立场。
  “还是你好,悠哉悠哉的。”一副羡慕的口吻。“你这间美术教室就像世外桃源,天高皇帝远,爱作啥就作哈,也没人干涉,难怪你老是躲在这里。”
  “我也有到办公室露露脸的。”
  “你只是偶尔露个脸,我呢,可得天天上朝!”
  “别说得那么夸张。你们是朝廷重臣,位高权重,和我这种边疆官吏不可同日而语。权责不同,我悠闲是必然的。”
  “嘿,沈冬生,你还挺幽默的嘛!”蔡清和白他一眼,话从齿缝蹦出来。
  黑色的幽默。沈冬生走到大桌边,整理学生交的作品。他以前不笑,也不擅长讲笑话的;现在,他也不喜欢那种发花似的笑,只是……
  “这个礼拜六,我要跟王月霞见面。”蔡清和忽然说道。
  “哦?怎么突然这么决定?你不是说太麻烦了?”
  蔡清和耸耸肩,说:“她没事就打电话过来,基于礼貌,我也该回电话吧,然后她又打过来,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这样很好啊。像你说的,顺其自然嘛!”
  “是啊。”蔡清和显得有气无力,“你呢?”
  “我?”沈冬生摇头。
  “你呀,”蔡清和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沈冬生把杂乱的桌面整理清乾净,然后倒了一杯水。
  夏天快要来了,炎热的日子将要笼罩地球表面。
  生活在这颗惑星上的他们,又将要重复一段燠躁的季节。
  “一个人悲伤时,总是喜欢看夕阳。”书里,小王子这么说。
  春天的夕阳没有夏天来得艳灿,却也有一种迷蒙的忧伤。日落时分,容易令人感伤。悲伤的人看夕阳,也许有一种负负相乘的疗伤作用吧。
  “为什么来看夕阳?”徐夏生半眯了眼,望著沈冬生。因为半迎光,夕阳光由斜侧面照落,她半边脸浴在暖黄的阳光中,半边脸隐在暗沉里。
  “不为什么。”只是想。沈冬生转头,同样侧了半边脸庞。
  “这样也好,总比一个人看好多了。”有点风,吹散她的喃喃。
  “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
  小王子离开后的星球,剩下玫瑰一个人太寂寞。他来到了地球,发现了千千万万朵和他小小星球上一式的玫瑰,他的玫瑰其实只是千千万万朵中的一朵。最后才明白,在那千千万万朵的玫瑰中,只有一朵是独一无二的,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当然因为太年轻,不懂得怎么去爱,离开家之后,才忧伤的明白。
  日落了,天际还留有些光亮,橙黄白混淆渐层,慢慢暗成淡紫色。
  “走吧。”沈冬生示意,离开斜倚的楼墙。
  “为什么会这么静?”徐夏生半个身体斜挂在墙上,朝下望著。
  “没有人当然静。”周末黄昏的校园,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当然安静。
  女中周边的建筑并不高,美术教室所在的大楼,五层楼已经算是高了。他想想,干脆爬上楼顶看日落,远比任何地方都自在。
  当然,某方面来说,这算是亵渎了。身为教师,却没有率先做为好榜样。教室大楼楼顶是禁区,一向禁止学生上来,不过,规则就是订来被打破的吧?偶尔违规一次,应该不是那么的严重。再说,他和她,他们,也不是学生,应该不受规则的束缚。
  不过,要是被发现了,总还是不大好——不,其实是大不好。身为老师,却没有师长的自觉,无视校规,周末假日带女孩在学校大楼楼顶约会——他可以想像,要是被发现了,会被渲染成什么样。
  想来,他血液里还留有一些年少时猖狂过、而今早已萎逝的叛逆因子吧。要不然,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挑一个禁地,跟自己过不去?
  “走了。”他等著,等著徐夏生走向他。
  她背对著他,没预警的,突然回头,将身上的风衣快速掀开,立即合上。
  他吓一跳,险些叫出来,好像有种会窥见什么赤裸的景象的感觉。
  徐夏生笑起来,再次敞开风衣,白衬衫、牛仔裤,扣子一粒都不少。
  “你哦!”沈冬生不禁摇头笑起来。他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孩子气、顽皮、危险的举动。
  是的,危险。怎么不是呢?
  “我一直都想这样做做看,一次也好。”她也笑。不笑的她,笑容变多了。
  “为什么挑上我?”他问。
  “不为什么。”她答。
  因为他正好在这里吧?还是,因为是他?
  下了楼顶,他们一直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肚子饿不饿?”他边打开车门边回头问。
  “不饿。”她站著没动。
  等他先上了车,她才移上前,跟著上车。
  “好香。”车内的空气不怀好意地扑向她。
  沈冬生愣一下,认出这是唐荷莉残留的香水味。出于下意识,他窥了窥她的表情。
  她的神情如常,望著前面方向。
  突然之间,他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了。
  “夏生——”他应该告诉她的,他和唐荷莉。可是,要以什么样的立场?他们,这算只是叙旧罢了,对吧?他要用什么姿态告诉她呢?
  “怎么了?”发现他在窥探她,她转头看他。
  沈冬生没回答。他发动引擎,车子滑入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周围被闪烁的霓虹和黑暗同时包围后,才说:
  “我记得你喜欢蓝色对不对?为什么?”
  徐夏生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望著他。不,她从没有那么说过。她是喜欢蓝没错,但她其实已经不清楚,她是先喜欢蓝色,还是他说她像一朵蓝色的玫瑰,她才喜欢蓝色的。
  “不为什么,就是喜欢了。”
  就是喜欢了……那个尾音,带著奇妙的韵动,牵引得沈冬生不由得再次转头过去。
  “总应该有个理由吧?”目光相对后,他又别开了。
  “哪有可能什么事都一定有一个理由的。”徐夏生转而看著窗外,对著玻璃说:“其实,有好些年我都不看夕阳了。”
  “为什么?”他又问为什么了。他想他应该知道理由的。
  她无声一笑,掩饰过去。
  沈冬生不追问。还是别说破的好吧?看到夕阳,会让他联想起“夸父追日”,想起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她也是这么想的,是吧?所以她才不说话吧?
  进入闹区里,车子走走停停,考验著耐心。
  那几年,偶尔夏日午后的蓝天,看著看著,总会教他有些微微的惆怅,想起她打阳光下走过的情景。
  她留给他一种颜色的记忆。而今再会面,那印象还是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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