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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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颤栗-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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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原嘿嘿干笑了几声,说:“没什么,没什么,没听过就好,没听过就好。”

我问他到底是什么传说,可他死活都不肯说了。

“真是莫名其妙。”我骂了句,也没再追问下去。

守卫这一大批公社财产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因为橘子的具体数目都是过了磅的,万一少了,麻烦就大了。在那时,集体财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没有批准,谁也吃不得一个橘子。因此,这一整夜,我们都得睁大眼睛盯着,不敢有任何闪失。

守了五个小时,将近午夜。那轮弯月悬在中天,更加凄白,橘子垛也变得毫无暖色,令我的感觉很不好,我总觉得它们好像一个个人头叠着,在月光下盯着我。

【文】“你睡一会吧,我来守着,等会儿咱轮换。”张国原提议。

【人】“好。但是,国原,我有个不好的毛病。”

【书】“什么毛病?”

【屋】“梦游!如果我梦游病犯了,你不要怕,只要在我耳边说句天亮了,我就醒了。”我说。

他很吃惊地看着我,好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我说这话倒并不是吓唬他,我是真有这毛病,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站在家门口的水井边。

那时我做梦,梦到水井里爬出另一个我,全身湿漉漉的。

醒来后,我傻傻地站在水井边,心里还在怀疑,刚才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我”从井里爬出来了?

张国原终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在江边挑了块平整石头,又找了捆稻草铺上,躺下,盖好备用的御寒衣物,闭上眼睛。心里一平静下来,感觉就灵敏起来,四周弥漫着浓浓的橘子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做梦,梦到江边果然走着一串人,他们全都低着头,像罪人,默默从我面前一个一个走过去,他们没有脚。

“喂,醒醒,该你了!”张国原叫醒了我。

我揉了揉眼睛,那些人一下子全不见了,四周仍是一片苍白的月光,张国原在我面前跺着脚呵着气,一副很冷的样子。

我从江石上爬起来,张国原迫不急待躺了下去。

“注意点,橘林那边,总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看不出什么来……”他临睡前,交待了我一句,很困惑的表情。

“有吗?”我嘀咕了一声,他却呼呼睡了。

我提着土鸟枪,绕着橘子垛转了一大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人总是喜欢自己吓自己。

橘子垛排得就像迷宫,大约有几十个之多。我们公社,就指望着靠这批橘子,来申请多换些粮食过来。

已经过了子夜,四周静得可怕,好像连昆虫的叫声都没了。

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这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一连串脚步声,跑得很急,但是我却没有看到人。

“是谁?”我喝道,那脚步声停止了,又是一片死寂,比刚才还要静。

“是谁在那儿?快出来。”我把土枪上了膛,壮起胆,循着声音走去。

不一会儿,脚步声又在另一边响起,然而,当我赶过去的时候,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就这样,诡异的脚步声时隐时现,一会儿在东,一会在西,就像和我玩起了迷藏,我始终没有发现有人。

“国原,快,快起来,有情况!”我喊道,可是,国原在远处睡得像只死猪,对我的叫声根本没反应。

我怔怔站在橘垛群的中间,不知如何才好,心里极度恐慌,橘子垛只有半人高,为什么我却看不到这人?除非他是——

我蹲了下来,像猫一样匍匐而行,脚步声在一个橘垛后消失了——它就在那后面。

这下你可逃不了啦!当我小心翼翼地转过那个橘垛,满以为可以抓住它,可是,想不到仍然扑了个空。

这时候,我感到有人在拉我的裤腿,回头一看,一张发黄的骷髅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它在月光下咧着白森森的牙齿,嚇得我差点拿不住枪,我立刻把枪端起来瞄准它。

但是,当我看清楚时,才知道他并不是怪物,而是一个孩子,一个五六岁大的可怜孩子。这孩子已经瘦到了皮包骨的程度,他用一双闪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的枪口。

刚才,他一定有意和我玩猫猫来着。

“嘻嘻!”他的嘴咧得更大了。

我把枪收了起来,还好刚才没开枪。

那孩子想必已经饿了很久了,嘴里嚼着橘瓣,汁水四溅,手中还拿着剥开的半只橘子。

虽然是个偷橘子的孩子,但我却生不起气来,如果再不补充点营养,这个瘦弱到极点的孩子恐怕马上就要死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我问,起了怜悯之心。

孩子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慢慢变了,天真无邪的眼神渐渐变成了一种超出年纪的可怕的怨恨,盯得我打了个寒颤。

“你家大人呢?”我又问。

孩子不回答,扭头嗒嗒地跑掉了,我急忙追了过去,可是,眨眼功夫,那孩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我回身的时候,赫然看见一个穿着蓝衣的老女人阴森森地站在我背后,长着一张马脸,鼻梁是歪的,就像突然从地底下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她提着一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橘子,那个孩子像只猴子一样趴在她背上,他们都以同样怨毒无比的目光盯着我,但在这怨毒的目光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凄凉和悲哀。

这种目光仿佛具有一种魔力,我顿时感到手足麻痹,瘫在了地上。

他们站在我跟前,自上而下盯着我,死死盯着我。我想喊叫,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手脚根本动不了,好像心脏要停止了跳动,血液也要停止了流动。刹那间,我有一种即将死亡的恐怖感。

这种恐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直到今天,我一想起来,仍然感到毛骨悚然,深深颤栗。

那时我的脑里一片空白,根本搞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因为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张国原正在我的耳边大喊“天亮了”。

天真的亮了!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你刚才一定是梦游了!”他笑着说,“不然一个人躺在橘垛中间干什么?”

我真的梦游了吗?

“国原,昨晚我碰见了两个偷橘子的人。要是橘子少了,我们该怎么办?”我问。

“偷橘子的人?”

于是我把昨晚那事讲给他听。国原听后,张大了嘴巴,两只眼珠滴溜溜转。

“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他的脸色有些白。

“什么传说?”我又一次问他。

他仿佛从震怵中惊醒过来,摇了摇头,说:“没事,没事,瞎传的,你昨晚一定是在做梦。”

国原欲说还休的态度更加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他好像突然变得对这个地方很害怕。

早早就来了供销社的人,与公社里的社员一起把橘子过磅后,都装上大卡车运走了。出乎我的意料,橘子竟然一点都没少。

我们松了一口气。

一交接完毕,国原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我看着已经成了一片空地的橘场,心中困惑不已。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我决心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我从小就由外婆带着,在外地读书,所以对村里的人事并不大熟悉,国原不一样,他是在这儿摸爬滚打长大的,他一定知道真相,但现在这小子跑得连个屁影都不见了。

找不到国原,我只好先从村里的老辈人那里入手,因为那老女人看起来大约有近五十岁的模样,如果真是村里人,这些老人应该很熟悉。

我碰到了国原的二伯。

“阿伯,向您打听件事,请问村里有没有一个歪鼻梁的女人?很瘦小,五十岁左右,还带着个瘦得不成|人样的小孩。”我问他。

国原二伯的眼里突然闪出惊慌之色。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的山羊胡子像筛糠一样抖着。

“您认识她?她是谁?”我对他的反应很诧异。

国原二伯连连摆手,说道:“不认识!不认识!”说完,像只弓着背的老猫一样逃入屋内,啪得关上了门。

我吃了一个闭门羹,只得又去询问路上遇到的其他几个老人,他们的反应也和国原二叔相同,一听这个问题,都躲得远远的,好像我是个瘟神。

我心中那个疑团越来越大,那个老女人和小孩到底是谁?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害怕?

老人不肯说,看来只有选择比较年轻点的当地村民了。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少管点闲事!”一个中年社员听了我的问题,有些生气地对我说,他在公社里担任文书的工作。

“可是,我昨夜遇到这一老一少了!就在橘场上。”我说。

他听了这话,打了个硬颤。

“你忘了他们吧,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要再打听这些事,也不准再跟别的社员说。公社里现在形势大好,要是惹出什么麻烦,你要负全部责任。”他用十分严厉的语气对我说,神情漠然。

他说得怪吓人的,一下子就把我后面的话全给塞了回去。

我只有答应着,心里头却越来越纳闷,好像在村里,这一老一少是个禁忌,我的问题触到了这个忌讳。

我觉得整个村子也诡异起来,似乎大家都在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

在公社食堂吃了中午饭,是蕃薯粥,薄薄的。但是这样的伙食,在那时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我回到家,母亲正坐在床边为我纳着鞋底。

我坐在她对面,默默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她又瘦了,鬓边又添了不少白发。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那个歪鼻梁的老女人,她也是位母亲吧?那个瘦孩子是她儿子?我不禁感到有些心酸。

“昨晚在守橘场过一夜,挺辛苦吧?”母亲发现我在看她,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问我。

“嗯,还好,就是有点冷。对了,妈,我昨夜碰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有一个蓝衣老女人拉着个小孩在偷橘子……”

母亲的手抖了一下,针刺破了她的手指,她连忙把手指伸在嘴里吮吸着。

“妈,您没事吧?”我连忙找来一张白粗纸为她包扎,这一针扎得还挺深,血染红了纸。

“他们没怎么你吧?”母亲担心地问,似乎对手上的伤一点也不在乎。

“没什么,他们只是在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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