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还记得,因为那首曲子的词让她觉得心酸,哪怕儿时不懂事,她也觉得听来难受。等韶光悄悄溜兮,发小不辨,亲人不滞,远行儿与孤影相持。
——这不正是她与爹爹的写照么!
“爹爹……”凌钰张口难言。
“你说。”
质问的话语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对亲人,她还是责备不出,“你怎么不回魏国呢。你怎么不回家呢。哪怕你取不到功名,哪怕你一无所获,我与娘亲都不会介意都不会怪你。你可知娘亲无数次远望山头,多盼望你能够归来!”
娘亲由爱生恨,一直告诉她不要找教书人。不要找无用人,不要相信男人说的话,不要对男人心慈。她每每听娘亲说这些就会心痛,因为娘亲已经在这爱里迷失了自己,落得悲惨的下场。
圆肚愧疚,声音干涩:“钰儿。阿爹已是如今的样子,再不能给你们母女幸福,阿爹怎敢回去……”一个男人已经没有了做男人的尊严。他怎么还敢回去。
各自有各自的苦,却各自都不知这苦,所以所有情感已经开始背道而驰,所以分离已是注定。
凌钰知晓爹爹的顾虑,长长喟叹一口气。想起那些与娘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那十年的苦。心中还是有痛。原来和从前相比,她此刻竟没有从前坚强。
“爹爹,在曲国遇见你时你浑身是伤,是被天子抛下的么,你怎么不逃!”
“阿爹犯了错,但是不想逃了,阿爹知晓天子是怎样的人,只要顺着他的心意走,他就会高兴,也要抓住他想知的**,不告诉他,隐忍着躲避开,他就会觉得你不可缺失。阿爹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阿爹能逃到哪里去呢,兴许才走远一点点,就再碰见天子而命丧他的暴怒之下。”
凌钰唏嘘长叹。
圆肚苦笑起来:“原来你我父女两人竟都已沦为梁肆启的玩物。”
凌钰蹙起眉头,从爹爹肩膀离开坐稳了身体,“爹爹,你为何一直说天子不会如对待别人一般惩罚我?”每一次梁肆启残暴地对待他人时,爹爹与梁肇启都曾如此对她说过。
圆肚此刻已不再隐瞒,叹道:“因为你长得与他心爱的女人相似,你还记得阿爹在曲国遇见你时叫你走远一些么,因为阿爹知道天子就在附近,阿爹那时虽然不知你是我的钰儿,可是却感觉与你有一种莫名的亲近,阿爹不想你做天子股掌间的玩物。”
凌钰迷惑:“我与天子心爱的女子相似?可是允王不是说过我与胡姬相似,怎么还与……”突然戛然止住,凌钰震惊地瞪大双目,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她失声看着爹爹,在爹爹的点头之下终于明白过来,却还是错愕得失了所有言语。
“呵,这个残暴的君王喜欢的是自己的姨母,爱的是自己的姨母,除了前王后与胡天子,已没有几个人知道了。”圆肚缓缓说道。
山头的风将凌钰吹得寒,她浑身冰冷,甚至开始打颤,“真的吗?”她多么震惊,从始至终一点都没有想过,一点都没料到,“梁肆启唯一真心爱的人是胡姬,是他的姨母?”
圆肚点头。
“胡姬……胡遥苏?”
他再次点着头。
凌钰已经傻住,胡姬隐瞒了她,没有说起过她与梁肆启的故事。而她一直同情可怜胡姬,未想竟然被胡姬蒙在鼓里,到最后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做了他人的替身,还喜欢同情上那个女人。
凌钰想笑自己的傻与愚蠢,但又觉得胡姬并没有伤害过她,她怎么能迁怒到胡姬。
她怔怔道:“胡姬喜欢天子么,天子为何不将胡姬纳入王宫?”
“天子怎敢!就算他再狂傲,臣子也不会答应。他登基时第一件事就是迎娶胡姬,但是那时所有大臣反对,很多臣子都惨死在他的酷刑之下。最大的阻碍却不是臣子,而是胡姬,她有心爱的人,也不可能做这乱/伦之事,宁死不嫁天子。”
凌钰怔怔失语,胡姬有心爱的人,是的,她不可能嫁给她的侄儿。梁肆启不懂事,她却是明理的人。
这一个秘密太过震惊,原来她一直所要知道的事情竟然此刻轻易就知晓了,却让她久久难以接受。梁肆启宠她不是因为想报姨母养育之恩,而是因为将她当作了胡遥苏。
圆肚看出她的难以接受,轻拍她的肩安慰她:“钰儿,先不要想了,阿爹既然已经找到你,就不会再让你受苦。就算拼了这条老命,阿爹都会保护好你。”
“爹爹……”
“不要想了,回去吧,至少天子此刻对你还是没有恶意的。”如儿时一样,圆肚温言安慰起她,“钰儿,咱们下山去。”
缓缓点头,凌钰险些掉泪。儿时爹爹牵她的手下山,越过小溪流时还会背她过去。她喜欢爹爹的大手拉住她的小手,也喜欢坐在爹爹肩头,如一个耀武扬威的千金小姐。纵算此刻他们之间横着很多过往,但是她终究将爹爹找到了,她是高兴的!
回到营帐,圆肚已放开她的手,如她的奴她的仆躬身垂首守在她身侧,凌钰始终辛酸,不想爹爹这个样子。缓步往前,她此刻已经更加觉得她不能再呆在梁肆启身边,因为在他身边做他的妃,那么爹爹始终都只会是他的奴,她的仆。她不要这样,她要给爹爹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她不要再让爹爹这样受苦!
前处两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缓步朝这边走来,凌钰微微慢下脚步,那是陆玦与云初九,昨夜她失常的样子定让陆玦担心了。
渐渐走近,最终相遇。他们朝她行着礼,陆玦道:“前处有片清净之地,臣与云公欲去吹吹河风,索性今日之事已经忙完,先告辞了。”他是在暗暗与她道让她去河边相见。
凌钰不敢告诉爹爹她与陆玦的关系,将爹爹送回营帐后,她道:“爹爹想休息吧,我也回去了,终于找到爹爹了,我今夜肯定高兴得睡不着觉!”
圆肚宠溺一笑,“傻丫头,阿爹不困,若你再睡不着,那阿爹陪陪你。”
“不用了,爹爹应该累了,爹爹您先去睡觉。”
圆肚朝她点头,轻笑道:“你也回去,莫让天子知晓了。”
凌钰点头,等爹爹帐中的灯火熄灭,她才避开左右往河边走去。
云初九从花簇旁突然出来,将一时不备的凌钰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吐着气,“你做什么,吓死我!”
他嘻嘻一笑:“阿钰,好久未见你,大哥说要带你回卞耶,我真是高兴呢!”
“不是回卞耶,还没有呢。”
云初九道:“反正你与大哥和好了就好,虽然我从前也喜欢你,但是我更觉得大哥有能力给你你所想要的。”
不料云初九会这样说,凌钰一愣。
他大笑起来,“你快过去吧,大哥有话想对你说,我在这里替你们守着。”
“初九……”
“去吧去吧,不然夜更晚了。”
凌钰怔怔看她,缓步走开。
陆玦背对着她站在河岸,他的衣袂随风轻扬,一身凛然,背影遗世独立。凌钰缓步上前,从身后将他抱住,她的侧脸贴着他的脊背,她轻轻在道:“为何你的背影这样伟岸,我却觉得那样孤寂呢。”
陆玦淡淡轻笑了一声,“傻女,你想太多了。”
傻女,傻丫头,只有他与爹爹这样唤她,让她听来心暖。此刻她拥有了这世间她最爱的两个男人,但是为什么心中会隐生出一股不安。或许是她多想了,如他所说,她想多了。
145 谋划回胡
“你找我有什么事?”依旧这样环住陆玦,凌钰舍不得放开,在他还没有回答之际已先接道,“是不是想我了?”
陆玦握住她的手一笑:“你不晓得羞么。”
“这有什么好羞,是你想我,不是我想你非要见你,该羞的是你。”
陆玦突然回身来,一脸严肃道:“那就是说你并非想我,反倒是孤自己想多了?”
凌钰被他严肃的样子愣住,片刻后,知晓他是故意如此,她笑:“我竟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可爱。”
陆玦皱眉,“可爱?”似乎这个词太过滑稽,让他的面目神态也滑稽起来。他正色道:“阿钰,昨夜你好像不对,今日可好些了?”
凌钰不再笑,点头回他:“我没事,我很好啊。”
“那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凌钰微笑避开:“不过只是情绪一时不对,我想保留一点小秘密,你不答应么。”
见她一直都不愿再讲这个话题,陆玦也不再追问,伸手拨弄凌钰被风吹散的鬓发,他道:“你还是决定要自己回胡去见胡姬?”
凌钰肯定地点头:“你给我这一点时间可好,我保证替你寻来那枚玺令。”
“孤并非担心这个,孤只是不愿再让你回到他的身侧,再让你去涉险。”
“既然已经决定跟着你,我怎会害怕危险?”凌钰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陆玦静静凝视凌钰,俯身就要落去一吻,却不想被凌钰伸手挡住。
她娇嗔:“有人。”
“不是外人。”
“也不可以。”
不管她的娇羞,他握紧了她的手,让她再无挣扎与退让的余地。夜风中。她的唇有些凉,他一点一点深深浅浅吻去,痴迷上她唇舌间的柔软与甜润。他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一个吻就会让他欲罢不能。
在凌钰逐渐加重的喘息中,陆玦终于放开了她。他见她大口地呼吸,红唇已有微肿,双颊更红得厉害,不禁笑出声来。
“不许笑——”凌钰恼羞。
陆玦忍住这笑,“坐一会儿。”他拉她的手走去河岸。
享受着这难得的一份安宁,凌钰心中思考了很久。踟蹰道:“子陆,若今后我们在一起,我可以带一个人与我们一起么?”
“带谁?”陆玦微有疑惑。不过却道,“当然可以,是你的宫婢茜兰吧。”
犹豫着,凌钰没有回答,她只道:“真的可以吗。那就好了,到时你可不要反悔哦。”
陆玦一笑:“自然不会。”
沉吟着,凌钰几次张唇欲言,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来,“子陆啊,若这个人曾经犯了错事。之后改过自新,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是否会介意?”
陆玦沉眸望住凌钰:“阿钰。你想带谁,为何说话吞吞吐吐,也这样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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