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拐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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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拐了谁?-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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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瞳总感到一股就要幻灭了似的甜蜜,又是水,又是火,冷冷热热,她找不到答案,迷宫般昏眩其中。
  夜里缱绻的缠绵之后,他睡熟了,语瞳几次坐起身来,就着窗外月光细细看他。那是她最爱他的时候,看着他连睡着都微蹙的浓眉,不明白他们的爱情是否走入了死胡同。心好酸。
  轻轻拥住他侧睡的身,语瞳柔柔地抚着他背脊上的骨骼。上帝用男人的肋骨造了女人,她深信,自己即是他那根肋骨创造出来的女人,两人要一辈子厮守。
  纽约最冷的冬季,以淮起程飞巴黎。在他走的那天晚上,语瞳靠在公寓的窗前,一个人孤单地数星星。
  星期二,一向是语瞳最活跃的一天,因为这天要上课,再加上以淮不在身边,因此还没到时间,语瞳就会把课本整理好,等着去见老师同学。
  以淮回巴黎快一个星期了。他并不是天天有电话来报告的,语瞳打行动电话找他也不见得找得到,这点以淮坚持行动自由的倔脾气居然跟慕淮一个样——语瞳自顾自地苦笑,这也许就是她的命。
  这几天陆陆续续飘着雪,许多角落已经悄悄堆起了雪堆。瞧,现在雪花又飘起来了,屋外一片美丽的白色似乎悄悄在等待,等待语瞳打开屋子,加入这场白色盛宴。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但语瞳心情很好,于是决定出门走走。她穿上厚厚的大衣,圆滚滚的,活像个不倒翁似的出了门。雪花飘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呼出的空气立即形成一蓬白雾,多过瘾呵!语瞳忽然好希望以淮就在身边。
  走进市甲央公园,这么冷,几乎没什么游人了,长椅上透明地结着一层薄冰,谁坐呢?语瞳笑了起来,走到长椅边去,椅子旁边有个小小的雪堆,露出了褐色的一点点线索——什么东西?
  语瞳好奇地拨拨雪堆,看不真切,再多打散一点积雪……。
  一阵寒意倏地窜流进语瞳心底!那居然是只死猫!冻死的吧?因为天太冷,皮毛保存得完好如初,唯独僵硬的躯壳宣告了它的死亡。
  语瞳霎时毛骨悚然,下意识倒退了几步,冻寒的空气吹拂在她脸上,似乎全渗进她心里去。忽然语瞳有股不祥的预感,是什么呢?她找不出原因,可是那感觉又明明白白在她心底的某处存在,到底是什么?
  她陡地转身冲出公园,跑过两条街,奔回公寓。那么急,急得差点在雪地上滑倒,急着想去证实自己可笑的疑虑只是神经过敏,只因为她爱的人在远方,不在她的身边……。
  她奔回家,立刻拨了以淮的行动电话,想着以淮该会怎么取笑她——用他那揶揄又迷人的声音取笑她:小傻瓜,你怎么这么会联想?一只猫被冻死干我何事?你瞎紧张什么?
  是的,她就是瞎紧张,但她宁愿被以淮骂,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她马上就甘心——
  可是电话那头无人回应。
  语瞳怔楞着,打从心底起了一丝颤动。没事,没事!她安抚自己:别乱想,现在打不通,晚上打,再找不到,明天打,没事的。
  然而,连续好几天,语瞳都没有以淮的音讯,也找不到他。这个人,像是平空消失了。
  语瞳尝试过向蔓蒂要了乔的电话,他们一起回法国的,乔或许会有以淮的消息,可是乔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乔打过电话回来么?”她问蔓蒂。
  “没有耶。”蔓蒂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出远门,顶多打一通电话回来报平安就不错了。”
  那么,从乔那里是找不到以淮了。
  语瞳也曾天真地想过飞到巴黎去找算了,可是陌生的巴黎对语瞳来说简直就像月球一样的另一个世界。再说,她也不知道以淮住哪,去什么地方找他呢?
  无端无由的焦虑纠缠着她,她只好一天天数着以淮告诉过她他归来的日期,还剩下五天,四天……。
  一个阴天的下午,在语瞳连换了五本书,却没有一本看得下去、神思恍惚坐卧在地毯上茫茫然将睡去时,听见有人按门铃,倏地,她从地毯上惊跳起来去开门。
  门一开,看见是乔,异常宁重的神情,语瞳一懔,整颗心完完全全悬在半空中。这是乔和以淮一起飞法国之后的第十二天,乔一个人来按她的门铃。
  语瞳死瞪着他,问:“殷以淮呢?”
  乔不请自进,先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两只手掌合著,润润唇,努力、艰涩地吐出几句话:
  “凌,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好,殷——在巴黎出了车祸,去——了。”
  一切是那么清晰却又模糊,先前语瞳还认认真真地听着乔的话,然而等她听完,整个人却傻了,楞楞地、无可置信地问他:
  “你——说什么?”
  乔叹了口气。
  “他痛苦的时间很短,送到医院没多久就不治了。”
  语瞳终于懂了。太骇人的消息,太过惊讶,让她反应不过来,呆滞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怔怔地又问乔:
  “什么时候的事?”
  “星期一晚上,四天前。”
  四天前,星期一。星期一……星期一……那天她在做什么?她有没有一点心灵相通呢?没有。她那时在做什么呢?以淮送医不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语瞳的心完全处于一种失常的状态,她只是─直想——要想起来,要想起来,可是为了什么,又说不上来。
  “他人在哪里?现在。”连问句也是颠倒了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离以淮好远,远得好像从没有拥有过他。他连这么大的事也不让她知道,死了啊!这么大的事,还要乔来转告她!
  “在法国,已经葬了。”
  乔不敢再多说,语瞳看起来呆呆的、怪怪的,他扶语瞳在椅子上坐下,又去倒了杯酒来给她。语瞳顺从得像个小孩——坐下,拿杯子。忽地她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问乔:
  “对了,你帮我问殷以淮,呃,就问他……。”
  话还没说完,却看见乔脸色一变!
  语瞳顿时也想不出自己原要问以淮什么了,她下意识地举起手上的酒喝了一口,然而那酒完全没有它该有的作用,语瞳只觉得呛,又呛又辣,辣得教人整个胃要翻转过来。
  语瞳突地哇一下呕吐了起来,吐了满地,大吐特吐。一口酒能吐多久?吐出来的,无非只是一些又苦又酸、让她五脏腑肺全翻过来的胃酸。
  那一刻,语瞳终于哭出了声来,号啕大哭,发泄地哭,哭声在空间里回旋,凄楚得令人心痛。
  乔再说不出什么,也走不了。他找毛巾给语瞳擦嘴、拭泪,拍她的背,拥着她。语瞳哭着、咳着,像要咳出心肺那样可怕地咳,撑着乔的手想抬起头,眼前却一片金星……。
  她眼睛一闭,人事不知!
  梦里不知是何处,梦醒也不见得知道。语瞳蒙蒙地将眼睛睁开一线缝隙,白色的光闪进她眼里。不,不是天堂的光,是医院病床上的日光灯,她霎时清楚自己只是昏了过去,死的不是她,是以淮。
  心里忽然明白起来,接受起这个事实。知道以淮死了,死了就是不见了,这个人从此在世界上消失了、没有了,他的身体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只剩下记忆,空空的,抓不到、也摸不着的记忆——
  好惨。
  她微微睁开的眼睛又闭了回去。如果可以,她多想连意识也关闭,从此不思不想,心也就不会痛。可恨心关不掉,思绪仍在活动,她听见有人在讲话的声音,是蔓蒂,像在讲电话,跟人报告她的情况:
  “她还没醒耶。嗯,我知道,我会在这等她醒来。”
  不知乔到哪里去了,换成蔓蒂照顾她。以淮走了,他们是她在纽约唯一的好朋友。
  以淮,她想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像山谷中的回音,碰到山壁又撞回来。以淮死了,死了……。
  她静静躺着,不肯睁开眼睛,但是眼里湿湿的有着什么,她知道自己又能哭了。闭着眼也能流泪?
  合着眼,眼前只有黑暗,像是一片底幕,随时可能放映各色各样的人生,而以淮的人生已经走完了。她的呢?她恨起以淮来,他走得干脆俐落,留她一个人心碎泣血,与其这样,不如死的是她还好些。
  但是不行,生命的奇妙就在这里,该死该活,都像是注定好了的。上天既然要她活着,她就得面对属于自己的一切——美的,不美的;快乐的,悲伤的。
  她沉沉躺着,静静去体会这个事实。花谢花开,春去秋来,有生,就有死。以淮走了,她被送进了医院,也像是死过了一次,该醒了。
  醒来吧。她告诉自己。
  语瞳忽然打开眼睛,悄悄坐了起来。时间混淆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蔓蒂在病床边的沙发上睡着了,夜似乎已深,就连医院也安静得出奇。语瞳不想惊动蔓蒂,轻轻跳下床,走到走廊上打公用电话。
  乔今天刚下飞机,累得非睡不可,被语瞳吵醒,他听见语瞳没头没尾的,却又有条有理地问他:“以淮下葬了?为什么那么急?”
  “耶诞节快到了,到时候大家都要放假,怕麻烦,所以赶着办了。”虽然语瞳问得唐突,可是乔仍是什么也没过问。既然人能下床打电话,应该就没大碍了吧?
  “你也知道他没亲人了,台北的那些,他是不承认是亲人的,所以可以办得很简单。”
  泪水扑簌簌的又要落下,语瞳忍着哽咽,要把事情弄清楚。
  “什么样的车祸?在哪里?为什么?”
  “殷开着租来的车,速度太快了,晚上视线又不好,整辆车不小心翻下公路。”
  就这样?就这样?一条美好的生命就没了。语瞳浑身颤着,握着拳的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疼;紧咬着唇,她强自镇定地又问:
  “台北那边呢?你通知他们了没有?”
  “说过了,”乔顿了一下。“不过我想他们不会在意殷活着还是死了。事实上,他们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凌,你知道,殷在医院留了遗嘱,是合法成立的,我也在场。”乔恢复他律师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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