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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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好合-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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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齐见她神色,已猜到一二,没想到随口一问,倒问出了她的心事。
  他一时无语,垂下视线,望向脚边两个孩子,左边是一向安静的玮儿,正低着头,拿指头划他的衣袍,右边是老爱仰起小脸看他的庆儿,圆圆的大眼里有着兴奋的期待。
  “庆儿也要抱?”他俯身抱起庆儿,又露出笑容。
  “哈哈。”庆儿惊喜大笑,他好喜欢这个大人,手臂又暖和又强壮,可以将他抱得好高,娘和春香都举不了这么高呢。
  “那庆儿就是单名庆了?”薛齐帮他拉她衣服,又问。
  “不是,庆儿是小名。”琬玉声音更低了,“还没取正式的学名。”
  当年,江家老太爷爱屋及乌,最疼爱的幼子生了男孙,高兴地喊了庆儿,以示庆祝,准备等孩子稍大后,算了命,翻了书,再按族谱取个有学问又有意义的名字,然而……也是等不到那天了。
  薛齐自知又勾起了她的情绪,千怪万怪,就怪自己鲁钝。
  成亲多日了,虽是同住一间宅子,夫妻之间总觉得陌生,她见了他,多半低着头,礼敬着他,他能看到的,只有她苍白的脸蛋,拘谨的眉眼,还有那裹了冬日厚袄裙却仍显清瘦的身子。
  白云团团如棉,轻铺蓝天之上,雪霁天晴,应是身心和暖,展颜而笑,将过去灰天灰地的风雪冰霜给抛到脑后了。
  “孩子总该有个正式的学名。”他很小心地察言观色,慢慢地道:“夫人同意的话,我再为庆儿和妹妹取名。”
  “老爷是孩子的父亲,但凭老爷做主。”
  才说了话,两个大人又陷入沉默,妹妹抓了娘的头发,咯咯乱笑。
  李嫂在旁边看了半天,不,她看好多天了,总觉得这对夫妻客气过度了,看得她几乎闷出病来,再不管闲事不行了。
  “小少爷,你爹回来了。要喊爹。”她故意上前摇庆儿的小手。
  “爹。”庆儿兴高采烈,人家要他喊,他就喊了。喊了顺口,多喊几次也没关系,于是又笑着朝李嫂喊道:“爹,爹。”
  “真好啊。”李嫂红了眼眶,春香也在旁边拿袖子抹眼睛。
  琬玉听着这声爹,却是没有任何情绪,她明白,对小小年纪的庆儿而言,“爹”不代表任何意义,他早已忘了他的亲爹,他可能以为“爹”是一个人的名字,像是喊妹妹,喊春香,或是喊任何一个人,只不过这个大人叫做“爹”。
  “少爷不没喊娘呢。”李嫂又逗了玮儿。
  玮儿一直很专心地掐捏爹官服上的布纹,听到李嫂唤他,转过小脸,看了琬玉一眼,又抬眼看爹,很快又低头去掐衣服。
  “玮儿,你现在是大哥了。  要懂事,喊娘。”薛齐放下庆儿,俯身拿开玮儿的小手,语气变得严肃,“爹跟你说过的,你不也期待娘来吗?”
  玮儿孤伶伶地站着,照样是瞧了琬玉一眼,随即垂下眼睫,两只小手不知所措地捏住自己的衣角。
  “玮儿?”薛齐皱起眉头,又提醒一声。
  玮儿小嘴动了动,好似就要说话了,却还是怯怯地抬眼瞥了琬玉,头一扭,踩着小脚步跑掉了。
  “玮儿!”
  “老爷,别。”琬玉及时空出一只手,扯住他的官袍袖子,急道:“别勉强玮儿。”
  “这孩子。”薛齐停下脚步,无奈地瞧着玮儿躲到大树后面。
  “嘻,跟哥哥玩。”庆儿也跑了过去,以为小哥哥要带他玩了。
  “总需要一点时间适应。”琬玉放了手,低声道。
  是了,薛齐恍然大悟,他们是新的一家人,大家都需要时间适应。他跟她之间都还别别扭扭,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不如说是隔阂疏离,他又怎忍苛责寡言内向的玮儿呢。
  可他又不愿她为难,觉得见外——唉,不是成了亲,一起生活就好了吗?事情怎地一下子变得如此复杂?
  “这身公服累赘,我先换了下来。”他回过头,沉声吩咐道:“家保,你待会儿带玮儿到书房来。”
  “是。”
  “我好像做错事了。”李嫂缩了肩,躲去烧晚饭。
  “小姐,老爷会打他的少爷吗?”春香跑来,担心地问。
  望着那身青袍官服进屋,琬玉一颗心始终难以平静下来。
  “妹妹给你,我得去瞧瞧。”
  薛齐换了居家灰布棉袍,坐在靠窗的椅子,玮儿不是站着听训,而是坐在紧挨椅子靠放的茶几上头,父子俩的视线一般高。
  “玮儿,爹教过你喊娘,怎地不喊?”
  玮儿依旧低着头。
  “你会喊爹吧?”
  “爹。”
  “唉,差点以为你变哑巴了。”薛齐伸出大掌,想要拍拍他,见他只是低头玩弄手中的一根鸡羽毛,既疼怜,又是无奈,末了还是重叹一声道:“唉,到底……我该如何教你呀。”
  玮儿认真的拿小指头梳理细细的羽毛纹理,不知是否听进爹的话。
  “爹再告诉你一遍,娘和弟弟妹妹刚来,不熟悉环境,你瞧妹妹一开始还病了,生病很不舒服,所以你要乖乖听娘的话,让娘和弟弟妹妹安心住下来,而且你当大哥的,一定要友爱弟弟妹妹,还记得爹教你念过的诗吗?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老爷,玮儿只是小孩子。”琬玉的声音由窗外传来。
  “夫人?”
  “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薛齐忙站了起来。
  琬玉走进书房,来到父子说话的茶几边,先朝薛齐点头为礼,再微俯身子,柔声道:“玮儿,庆儿弟弟在大树下等你。”
  玮儿抚弄鸡羽毛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墨黑大眼,很专注地看她。
  “那个树洞得遮掩起来,不然晚上风冷,松鼠就着凉了,生病了。”
  琬玉微笑道:“庆儿不会掩,我怕他不小心将松鼠给埋住了,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玮儿一听,立即伸长了小腿,滑下茶几,再抓住椅子的扶手爬下地,走出一步,又回过头,踮起脚尖,将鸡羽毛放在茶几上,手掌抚平按压了下,像是怕羽毛太轻会飞走,接着一双墨黑大眼又瞧了琬玉,随即缩手,一声不响地低头跑掉了。
  薛齐见他的动作,百感交集,儿子乖巧懂事,他很是欣慰。但未免乖巧过了头,让他不禁担心,到底是沉默,抑或憨愚。
  “他老不爱说话,真怕他是痴儿。”他不觉说出心里的话。
  “玮儿不是痴儿,可能还不会表达自己。”琬玉斟酌用语,说出她的观察,“他心细,懂事,会察看小物,还会画画,一般小儿最多拿笔随意涂鸦,他却可以画出模样,他绝不是痴儿。”
  她再度强调的语气让薛齐抛开了无谓的担忧,顿时容光焕发。
  “对啊,玮儿很会画画。”他说着便走向大书桌,拿起一叠纸,一边翻看,一边走过来。“给你瞧瞧,画得很好呢。”
  趁他走过去时,琬玉已收起那根鸡羽毛,打算待会儿还给玮儿。
  接过了纸张,她小心翼翼地捧好,再一张张仔细翻着。
  “这是蚂蚁,这是小狗……”她说出所看到的事物,不觉逸出淡淡的微笑。虽是笔触稚拙,线条忽粗忽细,墨色浓淡不一,但一个四岁小童能画出让人一看就明白的虫鸟动物,着实难得,甚至堪称天才了。
  也难怪,她刚才看到了一个父亲的骄傲光彩,他是真心疼玮儿的。
  既知他是谦谦君子,温其如玉,她又怎会以为他会打孩子呢?
  她为自己一时的误解感到不安,抬眼望去,不期然与他瞠目以对。
  轩眉朗目,神清气爽,宛若青天开阔,万里无云。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在这么亮的天光里,她再一次认识了她的夫君。
  那神色,依然温煦,就像她刚才在院子里晒着冬阳,让她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若她不抬头,他是否就直直瞧着她看画的神情呢?
  可他看她又如何?不过是等着她再说几句赞赏玮儿的话罢了。
  “啊,这是梅花,梅蕊也画出来了。”她很快低下头,想借由看画驱除两人之间的诡奇静默,可再翻了两张,却是没了。“就这些?”
  “我是这两个月才知道玮儿会画画,所以画的不多。”薛齐也是即时收回目光,不知所以然地将窗户打开些,给自己吹些凉风。
  “平时就在这书房画?”
  “是的,吃过晚饭后,我就带玮儿过来,起初他坐在桌前画,桌子太高,我给他垫了小凳子,他坐得不稳,怕会跌下去。”薛齐说着,便露出笑容,指了方才他坐的窗边椅子,“后来我瞧这张椅子配合小凳,高度合适,便摆上笔墨,给他当画桌。”
  “该给他订制一张合用的小桌子了。”
  “哎呀。”薛齐以拳击掌,大叫一声,踱了两步,神情显得懊恼。
  “我早该想到的,我怎没注意到呢。就让他趴着画图,哎呀,疏忽了。”
  琬玉见他真情流露,原是想笑的,但又怕表现得太过无礼,仍是低下了头,却在这片刻之间,想笑的愉悦心情已转为沉沉的苦涩。
  说到底,他也是一个很寻常的父亲,会关照儿子,他会夸儿子的好,担忧儿子聪明与否……真的很寻常,任谁当父母的都会如此关心孩儿,可就有人连寻常的父亲也做不来,甚至不知道儿子的生辰。
  这份苦涩一直深埋心底,她不曾刻意去挖掘,但就是会不时跑出来扰乱她的心情,一跑出来,她就压下,再跑出来,就再压下……
  日阳渐斜,很快就天黑了,她用力捏了捏掌心,提醒自己回到眼前的丈夫,以及面对现实的,新的家庭生活。
  “老爷,您方才进门时,玮儿是想让您抱的。”
  “呃?”
  “我想,您是因为庆儿也站在一块儿,怕冷落了庆儿,所以先抱他。”琬玉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她知道他客气,她很是感谢,但有时候还是得顾虑到孩子的心情。“老爷,其实您不必这样做,先到您跟前的是玮儿,您却不先睬他,孩子的感受十分敏锐,他可能觉得被您冷落了。”
  薛齐一愣。他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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