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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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言十八-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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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大纳言手上接过卷轴的大女官,熟练地将之摊开平置于桌案上,细长的凤眼半敛着,淡点胭脂的唇轻抿着,她静静站立一旁,不催促、不急躁,只是候着、等着。
  咬了下唇,深吸口气,万十八鼓起勇气褪去了身上仅存的衣裳,一丝不挂地立于大女官面前。
  “可以了。”万十八的声音有些飘摇。
  第6章(2)
  闻言抬眸的大女官端庄面容上多了分谨慎与严厉。
  她先将大纳言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瞧过一遍,而后又绕着她的身看了一圈。
  “请大纳言将头发撩起。”她站于大纳言身后,看着大纳言撩起长发后露出的颈项与耳根,而后回至桌案前提笔写下“无黑子,目波鲜澄,朱口皓齿,修耳悬鼻,辅靥颐颔,位置均适。”
  而后大女官取来量尺由肩广、指长、掌宽、足长……等等,一一度量与记载,无一遗漏,无一造假。
  自懂事以来,万十八的身子便不曾让任何人瞧过。
  虽一再告诉自己同为女人无须害臊,但那消退不了的红晕与烧热仍是爬上了她的颊,乃至于最后几项更私密的触检时,她已羞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可以了。”大女官这一句可以了,让万十八喘了口气。“大纳言着衣后,请于花厅稍候。”语毕,福了身又回至桌案前提笔书写。
  抓起衣裳,万十八红着脸、低下头欲将衣衫穿上,却瞧见自己羞赧的红晕竟从面颊染至颈项、胸口,甚至蔓延至偾起的丰盈上……
  如此可好?万十八有些懊恼,有些自责。
  她理该更镇静、更平心静气、更落落大方,如此羞窘的模样,怕是要让大女官见笑了。
  “十八失态了。”理好衣裳后,万十八道歉着。
  “大纳言乃未出阁闺女,此乃人之常情,无须挂怀。”放下笔,大女官小心翼翼地卷起卷轴交还大纳言。
  接过卷轴,万十八握卷的手紧了紧。“接下来还需劳烦大女官。”
  “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不言辛劳。”
  点点头,万十八不再多言,她让堂红替她罩上斗篷,如同来时一般包得一身黑。“告辞了。”
  “大纳言慢走。”她陪着大纳言步出花厅。
  前脚甫跨出门槛,万十八突然转过身来。“大女官,今晚之事……”
  “下官必守口如瓶。”待在宫里多年,她深切明白言所该言、噤所该噤乃保身之道。
  柔柔一笑,万十八信了她。
  戴上斗帽,她刻意压低了下巴,藏于斗帽下那巴掌大的脸蛋几乎无人能瞧见。
  跨出步伐,她与堂红一同离开,与来时一般悄然无声,不让任何人发觉。
  包括皇上在内。
  “皇上执意要臣选妃?”
  望着急急向他追来、不顾君臣之礼拦下他的大纳言,皇上眼中闪过的先是微怔的诧异,而后是理当如此的释怀。
  此时,带着疏离与冷淡神情,脸上不见一丝笑容的她,他懂;几乎抿成一直线、将气怒拦在两片唇瓣中的她,他懂;握得死紧而使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与打颤的她,他懂。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懂,就因如此,他才会下了那道旨。
  “大纳言怒气冲冲而来,莫非是想抗旨?”多日不见,他更加思念她了。
  一接获圣旨便往他这儿冲来的她,身子可好些了?
  深知她性子的他,还为此刻延缓了下旨之日,刻意让她能安心地多养病几日,即使只是多几个时辰,他也会尽其所能地为她保留。
  可惜,就算他的好意奏效了,此时也全让他的旨意给毁了。
  眼前的她,虽极力隐忍着怒气,仍是控制不了到口的怨气;虽让怒火晕红了她苍白的脸,仍是难以遮掩她眼下的青影。
  他想,倘若他非当今皇上,他的大纳言恐怕早已气得拳脚相向了。
  “臣无法担此重任。”她并不想抗旨,只是不愿意接旨。“臣无挑选女人的眼光。”
  “大纳言无须担责,只需挑选出适合朕的女人即可。”
  说得倒是简单!万十八气恼地扬起了眉。“何谓适合皇上的女人?”她的问话直接且无礼,被皇上气昏头的她已顾不得礼仪。
  “深知朕的大纳言,不该不清楚。”皇上推得干净。
  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何种女人,也清楚适合自已的是怎样的女人,但他却不能对她明说。
  朕想要你。
  朕只要你。
  如此简单两句话、八个字,却如同千斤重的石压在他心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万十八让皇上堵得哑口。
  长年伴于皇上身边的她是该知晓皇上喜好,深为谏臣的她是该拥有识人之能。
  放眼望去,能为皇上代劳选妃者,非她莫属,但她不愿啊!
  她不愿依皇上喜好挑选出适合皇上的女人,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她千挑万选后看中的女人获得皇上宠爱。
  她虽是大纳言,却也是女人。
  既身为女人,便会嫉妒、会吃醋,无关胸襟度量,也无关公平正义。
  她,只是个深爱皇上的女人而已,皇上错看她了。
  “皇上是在为难臣吧?”语气一变,万十八脸上的苦笑令人心疼。“对皇上而言,臣是什么?”
  “是朕倚重的大纳言。”皇上脱口而出之词让万十八难过得呼吸一窒。
  虽早料到皇上会这么说,但当亲耳听见,心仍旧痛了一下。
  她,想多了。
  原以为向皇上表明心意的她,一切会有所不同;原以为已知晓她心意的皇上,会让她与其他女子公平竞争,岂知……
  她带着光彩的眸色黯淡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那日与马车一同坠亡,一了百了。
  那么,她便只会记着皇上震惊的眸、无措的言词、猛烈的心跳以及她偷得的醉人之吻,而非落得此时这心如刀割之局。
  “皇上倚重的大纳言?”她自嘲一笑,说话的语调轻之又轻,几乎无法让人听闻。“人心,果真是善变难测。”她握着圣旨的手紧了又紧。“以往,听见皇上对臣说这话时,臣总会欣喜若狂、沾沾自喜。如今,同样一句话,臣听来却只觉刺耳而已。”
  “你……”她愁苦的模样让皇上拧痛了心,却说不出一句安慰之语。
  “皇上就当臣病体未愈,胡言乱语吧。”转过身,她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皇上的旨意,臣不敢不从,但有些事得请皇上应允才行。”再回过身时,她脸上挂着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皇上看着她故作坚强的脸庞,等着。
  “三个月后臣才能替皇上选出妃子。”她需要一些时日好让自己想清楚,也替皇上想清楚。
  “可以。”要她选妃的原因之一也是想保她几个月的安全无虞。这点,也只有堂玄知晓。
  “三个月内臣不上朝、不议事、只办选妃一事。”届时的她恐已心力交瘁。
  “可以。”
  “不论臣选中哪家的闺女,皇上皆概括承受。”最后,她的眸直直地盯着皇上不放。
  “当然。”他说过,他相信、也接受她所做的任何决定。
  收拾起纷乱的心思,朝后退开一步,万十八端起手中圣旨,淡然开口:“臣,谨遵圣旨。”
  臣,谨遵圣旨。
  两个多月来,皇上心中不断萦绕着的总是他与大纳言交谈的最后一句话。
  每思及这句话一回,他的心便伤一回、疼一回,却又莫可奈何。
  大纳言要他给她三个月的期限,他给了;而这段时日中他最常做之事竟是对着窗边摆放的莲花望得出神。
  那已非大纳言所送之花,却也是大纳言所送之花。为仿真花而做的假花,出自工匠巧手,几可乱真。
  身为一国之君,位高权重,坐拥荣华富贵,看似无物不可得,却只有他自己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他想得到的不曾得到,想拥有的也不敢拥有。有时,他甚至厌恶自己的身分、厌恶自己的地位,厌恶周遭的危机四伏、虎视眈眈,也厌恶长伴的孤寂空虚、寂寞难耐。
  这莲花是他想拥有之物,因而他想尽办法让它变成可保有之物。
  他想保有的从来不是莲花那纤白傲然的美姿,而是送花者之心意。
  她的心意,他懂,却不索求也不争求,只是静静地守着、护着,在一旁望着、想着。
  他爱她,却不敢拥有她。
  深怕一旦拥她入怀只会伤了她、累了她,甚至害了她。这便是他的踌躇与悲哀。
  但他真爱她啊!
  初见她时,他好奇她的人、她的身分;识得她时,他惊讶于她的聪明、她的慧黠;懂得她时,他震慑于她的择善固执、她的善体人意。
  如此不同的她攫住了他的目光与他的心,因而开始招惹她。
  起初的招惹是试探、是挑衅,而后是刻意的为难与任性,最终竟是舍不得放开她的宠溺。
  为何如此?夜深人静之际,他总会问着自己。
  尽管多年来他已为自己找过千百个理由,却无一能说服为她倾倒的心。
  “朕该拿你如何是好?”修长的指抚过如同她脸颊般的柔细花瓣,他问得无助。
  “一再为难你的朕,这回又逼迫你做出决定。”皇上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感伤。“你还敢说朕不坏?”
  “皇上不坏,只是心肠太软。”有时她异于常人的看法总会让他琢磨再三。
  “何以见得?”
  “皇上对于珍视之人或物总会不由自主地推让,而后用看似残忍的手段逼迫对方先做出抉择,其实受伤最深之人却是皇上。”
  “朕何需如此?”他不置可否。
  “因皇上是仁慈的好皇上。”
  她说的话总是一针见血,让他无从辩驳。
  但这回,他的残忍只对她,他的逼迫也只对她,她是否还能如同以往一般地将他的心思看得彻底?
  “堂玄。”他放下抚花的手,隐隐刺痛的心跳得低缓。
  “皇上。”皇上倚窗的挺拔身影,莫名地令人同感孤寂。
  “明日告诉福安,替兰美人寻个好归宿送出宫。”皇上说话的语调平淡如常。
  “皇上?”
  “大纳言替朕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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