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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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言十八-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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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握紧的双拳让指甲陷入肉里却浑然不觉得痛,一滴滴沿着手指边缘滴落于地的鲜血代替了他不能轻弹的泪。
  就让他跪着吧,就让他受点皮肉之苦吧,否则他满心的自责与愧疚会将他逼疯的。
  伸出手,堂红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是安抚,也是支持。
  唉。
  但愿皇上能早日康复才好。
  她,头一回见着他睡着的模样。
  习武的他、敏锐的他、浅眠的他,从未曾让她见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
  今日,是个例外。
  今日的他,轻抿的唇少了那似笑非笑的惑人神态,合上的眸少了那似有若无的魅人情意。此时的他看似无异、看似无害,却让她揪紧的心隐隐泛疼。
  每回见他,他总是目光炯然、神采飞扬。明知他国事繁忙,明知他经常彻夜未眠,却未曾见他显露疲态。
  “朕有不可告人的养生术。”一回,皇上那半说笑、半认真的话令她哭笑不得。
  或许皇上真有不传养生术,也或许是皇上习武有成,他的身子不曾有恙,不曾有病痛,只除了那一年。
  那年,听闻他命在旦夕,她的泪便忍不住溃堤。
  她连夜赶至金佛寺跪在佛前声声祝祷、句句膜拜,只求金佛显灵保佑她的皇哥哥否极泰来。
  当他清醒的消息传来,体力不支的她边跪边爬地央求爷爷转告爹爹,要爹爹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带她进宫见他一见。
  他,她终是见着了。
  那一刻,年纪小的她恍然明白,高高在上、随性不羁的二皇子也如同凡人一般,会生病、会受伤、会死。
  她不要他生病、不要他受伤,更不要他死。
  她好想让皇哥哥向她起誓,这辈子他皆会健健康康、无病无痛。
  但这誓言,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挂上我向金佛求来的平安符,下回二皇子便不会再病了。”
  她深信,她的皇哥哥能脱离险境全靠她的金佛保佑。
  “吾绝不再犯相同的错,从今尔后你绝见不着吾的虚弱模样。”
  这样也好,当时的她是这么想的。
  即使二皇子立誓般的言词与她希冀有稍许的偏差,但至少这代表着他会好好地活着。
  只为了谨守当年的誓言,故多年来从不让我见着你的脆弱、你的无助、你的孤寂,甚至是你的伤吗?
  望着眼前躺在床上的皇上,她动人水眸中漾着责备、心酸、疼惜与谅解。
  皇上不是人当的。
  她一向清楚这点,也明白身为皇上的他肩上担负的担子有多重,更明白这条路会是多么的艰辛与孤寂。
  因而,她发誓将永远陪伴他身边,至死方离。但事实上,眼前的男人似乎不愿让她分担他的苦与愁,这该如何是好?
  你依旧把我当成需要呵护之人而非可并肩作战之人,对吧?望着他的睡颜,她无声询问。
  而当她似嗔带怨的眸从他脸庞移至胸前缠绕的白布上时,那渗出白布的点点腥红令她的呼吸一窒。
  好疼!
  按着疼得发颤的胸口,她喘着气,一步步走得辛苦。
  当她半跪于床畔、他的身前时,垂落于他胸前的一老旧饰物恰巧映入了她的眼,令她怔然的眼眶瞬间泛红。
  原来,他一直……
  “这丑东西怎能挂在吾身上?”当年,他眸中的嫌恶与不愿,至今她仍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她只对他说这符是她用一百个响头求来的,却一直未曾告诉过他,在这之前她已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
  她甘心为他这么做,不求回报,只求他能平安,这是为何?
  他虽百般不愿,却仍是瞒着她一直贴身收藏,又是为何?
  “十八ㄚ头,皇上对你而言是什么?”一年,她返家,娘将她拉进房说些体已话。
  “是十八效忠的王。”
  “倘若皇上并不这么想望呢?”
  娘那带笑的眸让她知晓娘话中有话,但她却无法领会。
  “顺其自然吧,这种事只有自己才清楚。”娘笑了笑,不再多问。
  “倘若十八一直不清楚呢?那该怎么办?”
  “那便表示十八就只能是皇上的大纳言。”
  只能是皇上的大纳言?她岂真只愿当皇上的大纳言?
  望着他血色淡薄的唇,她纠结的心终是管不住盈眶的泪。
  原来,她至今才明白,她是如此地喜欢着他。
  原来,若只是大纳言,不会为了他的一句话而彻夜无眠,不会为了他的一个笑而开心不已,不会为了他的一句“十八”而脸红心跳,更不会为了他的一个侍寝而闷闷不乐。
  爷爷说得对,她一直在逃避。
  逃避察觉对他的心意,逃避知晓他是否也对她动情,逃避他的拒绝,亦逃避破坏两人此时的关系。
  她,好自私。
  自私地只想永远这么守在他身边而不改变。
  颤颤地,她伸手向他,轻柔地、不敢施力地贴上他渗血的布巾上。
  泪,终究止不住地扑簌簌而下。
  她,鲜少流泪,但每回流泪却都是为了他一人。
  当她的第一滴泪落在缠起的布巾上时,她的手已让人紧紧握住。
  瞧清了眼前之人,瞧清了她长睫上沾着的泪,那突然刺进心中的疼竟比他的伤还痛。
  “十……”甫唤出口的思念让皇甫皇惊觉地顿下口,硬是将“八”这个字隐去。“出去。”没有询问,也毫不迟疑,他说出口的话如同刀子般割人。
  “不要。”他板起脸庞的淡漠语气吓得了别人,却吓不走她。
  “自认受朕倚重的大纳言,已胆敢放肆地无视于朕的命令?”他明明交代过,别让她知晓,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她察觉,怎么……
  “待皇上康复,皇上要怎么罚臣都行。”她的口气坚决,毫不妥协。
  这高傲的男人总是一再拒绝让她瞧见他的脆弱。她清楚他不愿她担心的心意,但他却不明白她所要的是与他祸福与共,而非被细心呵护。
  “皮肉之伤,不劳大纳言费心。”他敛下眸避开她带泪的水眸,不让自己心软。
  “只是皮肉之伤岂会让皇上下不了床?”万十八已有些恼了。
  “谁说朕下不了床,朕……”皇上欲撑身而起,不是逞强,而是不愿她担心。
  “皇上是成熟的大人,怎会如同小孩一般胡闹?”他甫动的身躯已让心急的她按住了双肩,不让他乱动。“这便是皇上想要的?每日勉强起身、勉强走动、勉强上朝,而后让伤势加重?”
  “大纳言如此放肆的口气可是对朕说?”
  “对皇上谏言乃臣之责。”万十八眨了眨眼,隐去眼底水气。“而忠言总是逆耳。”
  身为大纳言,她当然明白皇上坚持上朝的用意,也明白为了不引起臣民的恐慌非得如此隐瞒不可。
  但,她就是舍不得啊。
  抬眸望着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难得如此失礼、难得如此焦急的大纳言,他的心暖了又暖。
  暖了的心再也说不出冷情赶人的话,而她略显红肿的眼与那滴湿胸膛上的泪,竟化成火苗般在他身上恣意蔓延。
  不曾见过她的泪的他,心陷落得更深了。
  这,便是他所担心的。
  担心受伤的自己变得软弱,变得需要依靠,变得不顾她的安危强留她于身边,让她再也无法自这残酷的杀戮中逃开。
  这,又岂是他所想望?
  若为她好,若为她着想,他不该让她留下,不该让她一步步贴近他而无力反抗。
  她是他唯一的弱点,他唯一想守护的弱点,会让有心人士利用威胁的弱点,而他必须狠下心才行。
  “堂玄、堂红。”皇上的声音冷下几分,强迫自己敛下的眸不再瞧她一眼。
  “皇上。”堂玄、堂红同时进门,诧异地见着了以奇怪之姿压在皇上身上的大纳言。
  “堂红带大纳言回房休息。”皇上冷冷开口。“堂玄在外头好好守着,不许再让任何人擅闯,就算是大纳言也一样。”
  “皇上?”皇上的命令让万十八的心痛了一下。
  “怎么?没听见朕的命令?”他搁置于腿旁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不让自己伸手扶上她那隐隐发颤的身子。
  “皇上,让臣留下来照顾皇上,臣不放心。”万十八央求着,紧咬的唇渗出斑斑血迹。
  “不放心什么?”她唇上的血令皇上怒气陡升,气她,也气自己。“朕自有兰美人伺候。”气恼的他说了气话。
  啊!万十八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掩下那到口的痛呼,也掩下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嫉妒话语。
  不要!不要兰美人!
  她不想让兰美人待在皇上身边,她不要兰美人碰着皇上的身,可是……
  可是,那却是兰美人的职责所在,而她,踰越了。
  低下头,她掩藏起苍白容颜,退离了床,退离了皇上身边。
  头一回,她讨厌起自己大纳言的身分,而羡慕着兰美人;头一回,她察觉了不能待在皇上身边的痛苦。
  “为何如此喜欢当大纳言?”接任大纳言之前,爹爹曾这么问过她。
  “为了能待在皇上身边,替皇上做事。”她答得理所当然,毫不犹豫。
  如今思及,她方了悟,替皇上做事只是她冠冕堂皇的理由,能待在皇上身边才是她心之所向。
  可如今……可如今她才明白,真正能待在皇上身边的,并非“大纳言”啊。
  心一痛,万十八不稳地朝后退了一步,失去血色的容颜,我见犹怜。
  颤颤地朝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直至她的背脊抵上寝宫大门,直至皇上看不清她脸上的凄恻,直至她哽咽的声音被她辛苦隐藏起。
  “臣告退。”
  第5章(1)
  密室里聚集了几个人,虽有老有少,但脸上全是同一个表情──懊恼。
  “这回狙杀不成,下回便更难了。”左脸颊上有颗痣的中年男子首先开口。
  “这回的突袭确实草率了些,三王爷下回得沉住气才好。”另一名蓄着八字胡的男子附合着。
  “哼。”三王爷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他的气仍未消。“若本王爷得不到万十八,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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