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去看他,我只想确定他是否真的无恙,虽然与他无缘,但我很希望能拥有他这个朋友,只要五分钟就好,我不会耽搁太久的。”有情有义的世界,的确还存在着些可爱又教人不忍拒绝那善良心性的人。
“好吧!我会叫赵妈来叫你的,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别想太多了。”崇纶知道这一去,情感薄弱的祖儿又会分不清是朋友或是爱?他自私地希望这一切只是短暂的,只怕……她那青涩的年龄,会忘了她曾说过的话。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赵妈前来通知祖儿,说贝医生已为左慕塘完成手术,希望趁他麻醉药未退还没醒来之前,可以就近去床榻前看他,而祖儿也拟好一封信,她希望慕塘能明白她的心意,忘了她,再去织就另一个美丽的梦想。
一间爬满九重葛的玻璃别苑,一道刚拨开台风灰蒙的阳光透过天花板上的气窗投射进来,照在慕塘精致的五官上,他实在是够漂亮的了,难怪……造成他无穷的困扰。
晴婉打着盹在旁照顾他,自从更深一步了解这名痴情男子之后,她愈发觉得世间如此可爱又真性情的男孩子少之又少,相对于周遭的乌烟瘴气,能待在他身边,像是静享森林浴般的舒畅。
“嘘!别吵醒他。”祖儿刚从绿屋剪了五株香水百合,轻手轻脚地来到慕塘休息的房间,她对晴婉示了意,不想要她惊扰他。
“刚吃完药又睡了。”晴婉站起身,让位给她。
“医生怎么说?”祖儿在她耳畔柔语。
“右手臂的筋全坏死了,昨天已由贝医生全部切除,现在他的指头已失去知觉,唉!真不知道他醒后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
好端端的一个健康开朗男子,今后的几十年时光教他如何度过?
“喔!对了,你哥呢?”祖儿想麻烦崇纶送慕塘到台北的大医院,希望能尽点棉薄之力为他装最好的义肢。
“他去我叔叔的牧场处理一些风灾后的善后工作,听说牛、羊死了好几百头,够他烦的了!”晴婉音色一沈,她也能体会哥哥的一番辛劳了。
祖儿瞧出晴婉眼中的憔悴,心疼道:“你去歇着吧!待会儿我会叫赵妈来轮班的。”
“别忘了我哥跟你说过的,既然你不爱他就别再伤他的心了。”
“我知道,我不会待太久的。”虽说如此,她还是没有把握。
待晴婉走远,整个玻璃屋就静得连滴水声都依稀可闻。
一封印着粉淡玫瑰的信封被压在卤素台灯下面,此时的慕塘侧躺着背对祖儿,他没有睡着,但也不想翻身看祖儿,多看一眼,等于多折磨自己的心与肝。
祖儿看着他结实宽厚的背脊,突然自我喃喃诉道:“你明白吗?我为什么会只身来到这小山区当指导老师,因为我的爱受了伤,爱一个不成熟的小男人对我来说是辛苦的,旧伤未愈,我不希望再增新痕,你年轻、聪明,有一张人人渴望的好容貌,不必要周旋在我这心懒意散的人身上;如今你将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模样,我的良心怎么能安?别再痴傻做些无意义的奉献了,你对我的好,下辈子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不知不觉,祖儿的颊上多了两行泪,错爱和爱错都是一样教人烦心,只是她并不晓得,床上的雪白枕上也已浸湿了一大片泪海。
“你也认为我傻,傻到赔上一条手臂还执迷不悔?”一阵啜泣幽幽袭来,祖儿不禁一愣。
“你没睡着?”她止住了哭泣声。
慕塘吃力地将身体挪了个方向,布满深情的翦眸映着祖儿的清秀肤颜。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当你拒绝了我后,为何我还心系、惦着你,忘记你是我这一生最不愿意的事,抱歉,我做不到。”短如诗笺的几句话,把祖儿的心凿得好痛。
祖儿侧过脸,不敢看他,她实在突破不了那层心障,那历历在目的噩梦彷如昨夜才鞭抽她的血痕,她怕……她怕历史又重新在她生命的舞台上演出。
“以后……别再伤自己了,求你,为了彼此,到此结束吧!”祖儿紧紧抓住床单,抖动的十指在抑止自己激动的情感。
他的手覆上她的,但又立刻被她溜走。
“我是爱你的!”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捂着双耳跑了出去,慕塘的喊叫声催魂似地萦绕着她,久久不散。
第6章(2)
是夜。
祖儿发觉屋内有些闷,加上台风刚过,不免感觉燥热,待在床上也辗转难入眠,于是一个人披了件薄夹克便走到屋外散心、喘气。
明天崇纶就要将慕塘送到台北的大医院去装义肢了,这次他伤的好像不止是手,连心也碎得一塌胡涂,而她呢?和崇纶之间有没有明天也不清楚,石夫人的作梗、晴婉的态度,都令她有回到起点的无力感,而崇纶是否还一直将她当成曼弦的化身,她也毫无所知。
漫无目的地绕着石宅别墅踱步,夜半露重,她的拖鞋上尽是不请自来的小露珠,山风拂得她的发梢如帘儿被轻轻掀开,她不禁拢了拢发,身子缩得更紧了。
“呵……呵嗯……嗳……”
走到一处类似储藏室的矮屋旁,祖儿隐约地听到一处上了三道锁链的生锈铁门内,传来微弱的轻吟声。
等到她抓回神志,这才发觉自己竟走到一处极陌生的地方。
她循着声音蹑步而去,这石家大宅究竟还存着多少稀奇古怪的秘密,为何独独在这种杂草丛生的烂泥区,还会有着人申吟的声音。
“呵……呜……”越靠近木屋,申吟声越清晰。
她将耳朵靠在门上,一阵阵腐霉的朽木味渗鼻而来,天啊!这地方连关条狗都很不人道,究竟是谁在里头呢?
木墙的夹层间透着些许寒光,藉着暗淡的月影斜照,她看到一处镂空的窄缝,像是被白蚁蛀了一个小孔,刚好可以放得下一只瞳孔。
去看看吧!她如是壮胆想着。
当瞳眸逐渐摆向小缝隙,由于适应力的关系,一时还不能看清屋内的一切陈设,待三十秒过后……
她发现一个近六十岁的老人被反绑在一张木椅上,形体枯竭、发秃胡斑、四肢瘦瘪,一口气要吐不吐的活像痨病鬼,她当下心生一惊,反射地轻叫了一声。
“谁呀?”老人双目紧闭,仅用耳朵聆听。“是黛翠吗?现在不该是你来的时间。”
黛翠?这是谁的名字?该不会是石夫人的名字吧?
她捂住了嘴,陷入扑朔迷离的推理情节。
“既然来了为何不开口?啸天的牧场难道还不给你吗?我不是已答应你让高律师删去我列的最后一项条件,你到底还要困我多久?”老人说完,身心俱疲地饮泣起来。
这老人……不会是崇纶的父亲吧?他不是死了快一年了?
在尚未求证出此人的真正身分前,祖儿还是抱着谨慎的态度,她透过木墙上蛀开的小缝问:“你……你是石先生吗?”
老人如被启开活泉的灵魂,神经立刻绷起。“你不是黛翠?那你是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看起来又不像好人,喂!是我先问你的,你懂不懂礼貌?”隔着一道墙,祖儿才敢把口气抬高些。
老人似乎有所感慨地低下了头,戚戚焉道:“我叫石啸仁,是『石晖日苑』的主人。”
“你真是崇纶的父亲?”祖儿发觉这完全是电影的情节,为什么她都会在不经意下挖掘出这古宅的重重疑云。
“还假得了吗?你认识我儿子?”老人将椅子朝前一挪,神情激动万分。
“你冷静点!既然你是这屋子的主人,为何被囚禁于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渐渐将问题症结菁华集中,欲一探究竟。
从他被熏瞎的双眼看来,彷佛有着一段悲惨的往事在他身上发生过。
石啸仁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话,只用一种半哀求的声音说:“你能不能先放我出来,我被关着快受不了了,如果你愿意让石家重振往日声威的话。”
“这门上链着三道锁,我怎么开?”她怀疑他的说辞。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木门旁的一处气窗下,有一片的木层比较薄,是中空夹板,原本是方便好搬运牧草的,你只要找个尖一点的棍棒或锄头之类的工具,就很好撬开了。”先逃离这鬼地方,再慢慢找冯黛翠算帐。
祖儿半信半疑,放了他出来后会不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石家是否又要陷入一片你争我夺的丑陋争逐中,她不敢把握这老人到底和石家的渊源真的是否像他所说般,要是他的出现会危及崇纶,那她岂不弄巧反拙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以为我一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才会被关在这里吗?其实不然,是因为我气黛翠当初硬逼我儿媳妇要在台风那天赶回来,害她意外滑落山谷下而丧生,我知道她是故意要我儿媳妇在那天回来的。再加上那狠心的女人一直想霸占石家牧场,而我始终不肯签字,才会被她设计囚禁于此。”他感应出祖儿的不安,索性全盘托出。
“你是说曼弦的意外死亡是石夫人间接造成的?”祖儿又是一惊。
“没错!”语气中肯沉稳。
“那她又为何要将您囚禁于此,还骗人说您已不在人世?”祖儿不解问道。
石啸仁又是一阵欷吁。“唉!她想霸占的那个石家牧场没有我亲自叫律师删除最后一条的条款,所以她要我生不如死过一辈子,怎样?该信我了吧?”
他说的一切全部合乎逻辑,且内容与崇纶告诉过她的相差无几,这样说来,把石啸仁放出来,就可以让那讨厌的石夫人计谋无法得逞,那太棒了!
“好,我找看看有没有工具,您等等!”
没多久,她便找到一根剥落的钢筋条子,外表虽生锈了,但拿来用力捶个几下,应该很快就可以打烂锁头。
她每次一举起再挥下便用尽吃奶的力量,锵铿的金属撞击声划破了星夜的宁静,祖儿两手已因反作用力而握得掌心殷红,额角也渗出颗颗汗滴,但为了让崇纶逃离石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