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蝴蝶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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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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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白小姐,好久没见了。”正当白蕙准备离开书铺时,犹太老板操着洋味十足的汉语同她打招呼。
  白蕙用法语问了好,并随意寒喧了几句。
  “白小姐,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好东西”,老板兴头十足地说,“请等一等。”
  很快,他捧出了一摞书,大概有十来本,全是法文的。
  “都是我新弄到的,”他把书放在白蕙面前,几乎带着几分“宝刀献予英雄”的虔诚,“你看看,买不买,没关系。”
  却不过老板的热情,白蕙放下手袋,开始翻阅这些书。天哪,这是什么?两卷本的《梅里美书信集》,这是连学院图书馆都没有的。白蕙迫不及待地拿起第一册,打开扉页。呵,梅里美书信真迹的照片,那笔字真叫帅。
  老板捕捉着白蕙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的变化。“梅里美,白小姐喜欢?”他轻轻地问。
  白蕙点头,又问:“这套书要多少钱?”
  “这是一种很名贵的版本,”老板把大烟斗从嘴里拔出,附耳对白蕙说:“是公使夫人的私人收藏,要不是因为回国东西太多,她不会卖出来的。”
  “那,价钱呢?”
  “如果是别人,五十块钱我也不卖。可是白小姐,你是老主顾,就算每本二十块吧。”
  “总共四十块?”白蕙不禁轻轻叫了出来,随即心中默想,“相当我两个月的工资哪!”
  “多好的书,你看看这纸张,这装璜,真不算贵啊。”犹太老板说。
  “可是,我买不起”,白蕙轻轻叹口气,“如果再便宜些……”
  “四十块钱,只能保本,再便宜就赔本啦。”老板为难地摇头。
  白蕙把书放下了,可忍不住又把它拿起来,翻弄着。
  她一边翻书一边轻轻地自语,心中充满了遗憾的感觉:“书很好,而且做毕业论文很需要……”
  “那就买下吧。”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她扭头一看,是蒋继宗。
  “哦,是你,蒋先生。”白蕙自离开蒋家,好久没见到继宗,今日没想到在此碰上。
  “既然你喜欢,而且又需要,就买下吧。钱我这里有。”继宗边说边掏出皮夹,问老板:“是四十块钱吗?”
  “不,蒋先生,我不要……”白蕙提高声音说,并性急地抓住继宗掏钱的手:“我不要你买。”
  “白小姐,你不要在意,这钱就算我借给你的,好吗?”继宗很诚恳地说,“要紧的是书,这书对你有用,不是吗?”
  “不”,白蕙固执地摇头,“我不要。”
  “这样吧,白小姐,这套书我买下了。我爱收集好书。你先拿去用,等你用完了,把它还给我。”见白蕙还要拒绝,继宗有点动感情了,“难道我们的友谊还不足以让我借一套书给你吗?”
  白蕙还能说什么呢?她只得对继宗报以感激的一笑,然后从老板手里把已包扎好了的两厚本书接过来。
  出了书铺,他们并肩走在种着法国梧桐的便道上。继宗默默地想:一两个月不见,白蕙变得更美了。今天她穿着一套天蓝色衣裙更显得很有朝气。
  继宗殷勤地询问白蕙和她母亲的近况。他告诉白蕙,有好几次青年会有读书讲座或美术展览,他都为她留了票,也曾到学院去找过她,可是都不巧没有找到。他说,他还不知道白蕙在丁家当家庭教师,丁蒋两家是世交,他和继珍小时候都在丁家住过,要不是这段时间继珍到扬州探视生病的姑妈,她是常去丁家的。他还说,以后他将去丁家看望白蕙。总之,他恳请白蕙与他保持联系,“因为……”他涨红了脸,嗫嚅地说:“我渴望见到你,与你多聊聊……”
  蒋继宗一反常态,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虽然不太善于辞令,可他的话语还是使白蕙感到他内心的灼热。开始时白蕙不大理解,后来她猛地省悟:莫非,莫非他的感情正在超越友谊,而在飞向另一个高度?
  白蕙一直认为蒋继宗是个忠厚长者,对待自己家大哥哥似的。因此她颇羡慕继珍。至于别的,她从未想过。今天她在继宗的滔滔话语和不寻常的激动之中感到一丝异样。她朦朦胧胧地感到了骚动于继宗内心的激|情。联想起以往的种种,她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直到她躺在自己那张小床上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月影,她的眼前还浮动着继宗说话的样子,耳旁还回响着继宗的热情话语。
  这以后继宗果然到丁家去看过白蕙。但是,继亲几次邀约白蕙外出,都被她婉言谢绝了。虽然当她看到继宗失望的神色时,心中有所不忍,可是,少女的矜持又使她终于不肯轻易迈出这一步。连白蕙自己也不甚明白,这样做的真正原因何在。难道她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期待?唉,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姑娘,她的心就是不好捉摸啊。
  星期天上午,白蕙给珊珊放了假,然后回新民里看妈妈。她在家吃过午饭,又陪妈妈聊了一会儿。估摸着珊珊午睡快要起来,她安顿妈妈躺下,要她好好睡一觉,然后就赶回丁家去了。
  刚走过草坪旁的便道,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笑声。
  “今天怎么这样热闹,有客人来了?”白蕙想。
  珊珊眼尖,白蕙刚走上客厅玻璃门前的台阶,珊珊就从客厅里冲出来:“蕙姐姐,你快来看,谁回来了?”
  白蕙被珊珊拉着,迈进客厅门,一眼就看到西平正迎着客厅门站着。他穿着一身白色网球装,似实非关地看着白蕙。
  白蕙今天穿了一件下摆宽大的浅紫底色上面有碎花的洋布连衣裙,头上戴着系有紫色缎带的大草帽,两根乌黑的长辫子,随意地搭在胸前,比西平想象中还要清丽、姣美。
  西平跨前一步,向白蕙伸出手:“你好,白小姐。”
  “你好,什么时候到的?”白蕙和他握了握手。
  “才到家。”
  传来丁皓的话语声:“外面很热吧?快喝口汽水坐下歇歇。”
  白蕙这才注意到丁皓也坐在客厅里,忙走上前去。她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丁皓说:“刚路过四马路,见旧书店有这本《绝妙好词笺》。我给您买来了,上次您不是说想读读宋词吗?”
  丁皓接过那书,说:“你还记得啊,真亏你什么事都放在心上。”
  “一会儿我给您挑几首读读”,白蕙说,又甜甜地加上一句:“好吗,爷爷?”
  丁西平刚走到冰箱前,正要开门取汽水,听到这声“爷爷”,他突然站定,然后慢慢转过身,看着白蕙。白蕙注意到,他刚才那种热情的神态不见了,换上一脸的冷峻。
  白蕙想:“糟糕!一定是我这样叫爷爷,他觉得我不懂规矩,忘了身分。”但她马上又反攻为守地想:“这是我和爷爷之间的事,你管不着。你在我跟前摆少爷架势,我还不屑理会呢!”
  于是,她毫不退缩地迎视着西平的眼光,脸上很严肃,象是在说:“我就这样叫了,你看着办吧!”
  一个小小的静场。
  正在这时,珊珊上来拉住白蕙:“蕙姐姐,我想给哥哥背诵法文《列那狐的故事》,你说我挑哪一段好?”
  丁皓向珊珊招手:“你这孩子,到爷爷这儿来,让你蕙姐姐先歇一会儿”,又转向白蕙,亲切地说:“阿蕙,先喝口水吧。”
  西平把倒好的汽水递到白蕙手中,压低声音说:“喔,真没想到,你们三人之间竟然如此称呼。这好象有点不合我家惯常的气氛。”
  “气氛是可以改变的嘛,”白蕙故意自豪地说:“你听到的称呼还是表面的事,实际上我们已很亲密。”
  西平微微地摇着头,低声道:“哦,你再说下去,我要妒忌了。”
  “放心,我不会夺去爷爷和珊珊对你的爱,”白蕙喝了一口汽水,“我倒觉得,他们都需要更多的关怀。”
  “你是在暗示我不够关心他们?”
  白蕙此刻不想深谈这个问题。她放低声音,恳求道:“去要求珊现给你背一首法文诗或说个故事吧,她一直在盼着这一天呢。”
  西平的目光与白蕙的相遇了。一个是炽热而动情,一个是纯洁而无私。只是短短的一碰,两颗心便自然而然地挨近了,沟通了。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的,一道目光,一个眼神,有时确实具有神奇的力量。
  深深地看了白蕙一眼,西平离开了她。他走到丁皓身边,把珊珊拉过来,揪一下她的小鼻子说:“珊珊,我可要好好考考你,要是法语没进步,可得打手心!”边说边哈哈笑起来。
  珊珊和爷爷也笑了。
  因为法文故事说得好而受到哥哥表扬的珊珊,晚饭后又得意地要显显弹钢琴的新水平。一连弹了好几首练习曲,又认真弹了准备参赛的曲子,在五娘的一再催促下,她才老大不情愿地上楼休息去了。
  西平搀着爷爷回房,好久没出来。祖孙俩不知聊什么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白蕙一人。她漫无目的地踱了一会,便又习惯性地坐到钢琴旁。由于是专修文学与艺术的学生,在学院时,白蕙每晚临睡前总要到琴房去练一会儿琴。搬进丁家后,丁皓就告诉她,她可以随时使用客厅里的钢琴。
  “那,晚上不会打扰你们休息吗?”白蕙问。
  丁皓说:“珊珊住在三楼,又是个孩子,琴声影响不了她。我呢,耳朵有些背了,睡觉时再大的声音也闹不醒我。大约正是靠着这种本领,我能活到七十多岁。”
  于是,白蕙每天睡前就在客厅里弹一会儿琴。有时珊珊赖着不肯去睡,和爷爷一起要求她弹点儿什么,非常乐意地做她演奏的听众。
  今天,她随意弹了两首练习曲后,便弹起肖邦的G大调夜曲。将近一百年前的一个夜晚,肖邦和乔冶桑乘船航行在海上。迷人的月色、温柔的夜风,特别是船工轻轻哼唱的民歌,触发了音乐家的灵感。于是在这支钢琴曲中,就有了粼光闪闪的水波,有了诗意盎然的月夜,有了单纯朴实的民歌旋律、小小航船随波荡漾的轻悠滑动感和情人间诉说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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