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一个内侍走入寝殿，恭敬的跪在上。
嬴政离开床榻上的李斯，站起身说道，“摆驾，寡人要去大牢。”
“诺。”
嬴政要亲自证明，这一切不是这样的！
关押犯人的大牢一直都是阴暗的，就如有些事，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启禀大王犯妇李郑氏带到！”狱卒将郑姬带到嬴政面前，嬴政点了点头，狱卒便识趣的退下了。
嬴政打量着片体鳞伤的郑姬，显然她已经被严刑拷打过不止一次了，发丝凌乱着，连身上的白色囚服都被鲜血浸红。
“郑姬？”
听到嬴政的声音，趴在地上的郑姬费力的抬起头来，嘴角眼角都有鲜红。
“请大王称妾身为李郑氏，妾身已经嫁与李斯多年。”郑姬的声音沙哑，带着鲜血的嘴角勾起笑容，刺得嬴政的眼睛和心脏都生疼。
“闭嘴！”嬴政的脸色阴沉。
“呵呵，”郑姬笑着，“大王既然不让妾身说话，那大王传唤妾身所谓何事？”
突然沉默了，像是有千百个问题，可是嬴政却找不到一个头绪，不知道应该从哪里问起。
“其实妾身知道大王所为何事，不过妾身要大王答应妾身一个请求，那妾身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大王。”
郑姬撑起自己的身体，看到嬴政不语，郑姬又继续说道，“大王难道不是为了我的夫君，李斯之事而来吗？”说道李斯郑姬又笑了，可是这个笑容里竟全是幸福。
“请求，”又疼了，嬴政不自觉收紧了手掌，“你的请求是什么。”郑姬的笑脸太刺眼。
片体鳞伤的郑姬，虽然是破碎不堪的样子，可是她的眼中却突然多了一种期盼，“妾身不求大王放过我们两人，但由儿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另外，妾身求大王给我们留个全尸，让我们死能同｜穴就好。”
凭什么？为什么李斯能给这个女人带来这样的幸福，凭什么我就不可以！李斯！为什么！
眼眶生疼，无论手指收的多紧也比不上心头的窒息感，张口的勇气都没有，嬴政点了点头，只是一点头，就让嬴政疲惫不堪……
“谢大王。”郑姬将嬴政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妾身本是韩国人，但是战乱流落到了楚国上蔡，并在上蔡与夫君成亲，生下了由儿。”
“后来堂兄郑国辗转找到了妾身，并告知了我们俩韩国现在的处境，因为是自己的祖国，妾身因为此事闷闷不乐了很久。”
说着，郑姬看向嬴政又笑了，“不过爱我的夫君居然都将这下看在眼里，为了不让妾身难过，夫君居然说要外出求学，然后为韩国谋出路，那时……”
“够了！”嬴政的手都开始颤抖，“以前的事情寡人不想知道！”
“诺，那妾身就从到秦国之后说起吧。”
对于嬴政的打断郑姬并不恼，而是带着笑容，若是嬴政仔细看，他会明白，那是一种阴谋得逞的得意的笑容。
“夫君这一去就是十年，虽然十年间夫君也常回上蔡与妾身小聚，但是夫君还是想念着妾身，妾身也是一样的思念着夫君。”
“后来夫君将妾身接到了咸阳，夫君和堂兄告诉妾身，经过他们多年的推测，认为对韩国威胁最大的就是秦国㊣（5），于是他们将目标定在了秦国，也就是大王您。”
“于是夫君同堂兄做了很多事情，也用力很多手段，可是秦国太强大了，我们多年的努力看着就要付之东流，情急之下，夫君才会和堂兄想要将东西送回韩国，可是却不料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郑姬看着嬴政，忽然面色变得悲切起来，“夫君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妾身，求大王不要怪罪于他，他为了妾身真的做了很多傻事，虽然他对大王并无感情，可是……”
“够了！”嬴政喝住郑姬，他不想再听了，只言片语都不要！
“大王……”郑姬的眼中充满了惊恐，愣愣的看着嬴政，一副无辜的样子。
是这样的人么？李斯爱的就是这样的人吗？胆小，害怕，无辜的女人吗？！
“妾身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大王了，还请大王别忘了妾身的请求！”郑姬小心翼翼的看着压制着怒气的嬴政，小心翼翼的提醒到，不过却没有得到嬴政任何的回应。
最后留在郑姬视线里的是嬴政离去时落魄的背影……
呵呵，李斯，这就是郑姬送给你最后的大礼，郑姬勾起嘴角，轻轻擦去嘴角的鲜血，郑姬慢慢的站起身来，笑的妖艳且邪魅，李斯，这就是你们欠我的！
121。寒彻骨
跌跌撞撞的走出大牢，不知方向，嬴政漫无目的的走着。
忽然嬴政笑了，嘲笑那个傻子一样的嬴政！什么情啊什么爱啊，都是骗人的，说不定李斯说爱嬴政时，正强压住心头的恶心，说不定每当被抱的时候，李斯都在幻想抱着他的是那个女人吧！
嬴政啊嬴政，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容易就陷进去了？！
父亲死于母后之手，自己又害死唯一的弟弟成蛟，现在燕丹走了，仲父也走了……嬴政啊嬴政，你忘了自己是一个得不到爱的人了吗？你这辈子早就注定了要孤独一生……
抬起头看着忽然阴霾的天空，冰冷的雨滴落到嬴政的眼中，蛟儿，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大王？！真的是您？”
耳边的传来什么声音嬴政已经一点都不在意了……
“这下雨了，您快回甘泉宫吧！呀，这可怎么办，也没有蓑衣什么的……”
忽然眼前的视线被挡住了，皱起眉头，低下看着天空的脸，嬴政终于看清了站在身边的人。
与他说话的人是个内侍，此时这个内侍正将他的衣衫费力的支在嬴政的头顶之上，为的就是不让嬴政被雨淋湿，而身高不够的他，只能穿在贴身的衾衣努力的惦着脚，尽管他已经被越下越大的雨水弄得狼狈不堪。
“大王回宫吧！雨已经越来愈大了！”内侍大声的对嬴政说道。
“你是赵高？”嬴政看着这内侍说道。
“嗯？”赵高愣了一下，便回答到，“是的，奴才正是赵高，大王还是赶紧回甘泉宫吧！”
“这是哪？”
“这是牢房附近啊。”大点大点的雨滴无情的拍打着赵高单薄的身子。
“你怎么在这儿？”
“啊？大王您说什么？”雨声太大，赵高听不清嬴政在说什么，无力的看了看支起的衣服，在这大雨中这衣服也没有作用了，嬴政的头发都已经淋湿了，“大王，赵高这就送您回宫！”
“你怎么在这儿？”
嬴政还是这样，固执的让赵高无可奈何，罢了，之前也听说了李客卿之事，现在大王一定是非常的难过，自己还是顺着大王的意的好，赵高如是想着。
“回大王，从大牢出来后赵高就无处可去，狱头看我可怜，加之赵高有懂得一些狱法，于是他就收留我在这打杂。”
“这样啊，”嬴政轻轻的点头，“那蛟儿呢？”
赵高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嬴政突如其来的问题。
“哦，蛟儿已经去了。”嬴政说道，就像自言自语自导自演一般，“赵高，送寡人回宫吧。”
“诺！”
大王这是怎么了？赵高满腹困惑，难道李客卿是间谍之事对大王就如此震撼吗，李斯……赵高不自觉的低下头，他想，李斯对嬴政就那么那么的重要吗……
李斯觉得自己被困在一片白雾之中，看不见尽头，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叫嚣着，每一寸皮肤都在诉说着痛苦，张开了嘴想要呼救，可是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我是在梦中吧？李斯突然这样想到，对！一定是在做梦，只要醒来就好了，只要醒来什么痛苦都会消失不见的！可是……为什么？李斯惊恐的发现自己完全不能睁开眼睛，越是想要逃离这个世界，那白雾就越是浓稠，呼吸就越是困难……
我生生世世诅咒你们！
成蛟最后的诅咒突兀的在李斯脑海中回响，久久不能平息，人们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果然啊，成蛟最后的诅咒也应验了啊。
刚才还在挣扎的思绪突然就放弃了抵抗，这一切或许就是命吧，李斯的世界变得黑暗起来，挣扎又如何？醒来又如何？醒来的世界难道就会比这梦境舒畅吗？醒来的世界就会变得不痛苦不难受不心酸了吗？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这就是诅咒，这就是命运，罢了，就让我沉沉的睡去再也不要醒来吧……
光亮……
李斯睁开眼就看见了光亮，耳边也听到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居然就这样醒来了……想要挣扎着醒来时却怎样都不行，当李斯放弃之后却又醒过来了……这才是诅咒吧，永远不会让你得逞，永远让你求而不得，永远让你活在最痛苦……
半响之后，毫无焦距的眼才慢慢的汇聚起些许的光芒，沉默的环视着自己所处的环境，原来自己还在甘泉宫啊，这里是甘泉宫的寝殿吧，甘泉宫……
李斯透白的手指覆上脸颊，这里，之前挨了一巴掌呢，狠狠的一巴掌，痛到了心里。
闭上眼吧，那样眼泪才不会溢出，那样才能在骗骗自己，我不难过……
吱呀……寝殿的门被推开了，李斯睁开了红透了的眼。
“大王，您还是先将湿了的衣物换下吧。”随着嬴政踏进寝殿之后，赵高担心嬴政着凉，于是就连忙对嬴政说道，可是……“大王？”赵高意外的看着突然不动的嬴政，这又是怎么了？
寝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斯参加大王。”李斯拖着疲敝的身子，从床榻上下来，双膝跪地，参拜着秦王嬴政。
“李客卿？！”惊呼之后赵高才惊觉自己的失礼，不过好像无论是嬴政还是李斯，谁都没有在意赵高说了什么。
“退下。”嬴政这话明明是对赵高说的，可是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从李斯身上移开过。
“诺。”
这里是属于他们的世界，赵高明白，可是赵高不明白，既然大王都如此的痛苦了，那为什么还要把李斯留在宫里呢？他们的世界，小小的㊣（5）赵高果然不懂。
李斯的身体虚弱，但是他跪在地上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