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心口忽的一热。
“好姑娘。”
文锦按住她的肩,裂帛似的微笑若阳光洒落。
此时此刻,前途晦暗莫测、生死未知,弄弄看见这样灿烂的笑容,分明有一种悲恸大哭的冲动,却强行呛下了眼泪,故作轻松,笑嘻嘻道:“不能叫姑娘,到了部队,就只有同志!”
仿佛一缕阳光,驱散了两人心中的阴霾。
在这样的相视一笑中,他们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不悔。
是!
当了兵,就该有牺牲的觉悟,哪怕知道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怕算个什么事儿?
何况,身边还有一知己。
生共寝,死同|穴。
纵是黄泉路上,有人一起唱着军歌、讲笑话,绝不寂寞。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战死疆场为荣耀。
有人说,当兵的人。生,生命中有硝烟在摇曳;死,灵魂中有马蹄在回响。
H地的洪灾,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地。
这儿虽没有马蹄裹尸,烽火连天,但洪涛滚滚,大雨滂沱,据指挥部传来的数据监控,不难发现F、C、X三个地点的爆发的洪水,已经超过了历史最高——而奔腾的江流汇聚一股,长江水位破掉了警戒水位。
红一区三班的救援行动,渐渐从疏散周边群众,到自告奋勇坚守第一线。
在灾难与死亡的面前。
这些素来秉着得过且过心态的孩子们,骨子中的血性一点大雨中赫然苏醒。
他们的父辈、祖辈,在硝烟中走来。
一身的伤,是荣誉的象征。
不屈的灵魂,回荡着热血激昂的旋律。
弄弄没有走,用行动证明,她不仅不会添乱,而且是一个有用的兵。
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她一点都不怕苦、不怕累。
大雨中,那纤细的女影穿梭在最前线,与战士们吃一样的饭、和战士们干一样的活。哪怕摔倒了,吭也不吭一声,爬起来,继续干。
连陆展眉都咬紧了牙关,不可置信的看着孙弄弄,一肘子戳向秦骁:“你的兵不要命了?”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秦骁淡淡道了一句,漂亮的凤眸中,却隐约闪烁着动容。
其实弄弄做的事,之于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弄弄毕竟是个女兵。
何况,她身子骨儿本来就弱。
却在这时,比其他兵更有韧劲,所有的兵都被她感动了,再没有人说她是拖后腿、又或是别的什么——
弄弄从不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她比其他人更加明白自己的信念和目标是什么。
可这时,为何却……
文锦终于察觉到不对。
他将身边一个看过的病人交手其他军医,几步走到大坝边上,此时,弄弄摔倒在雨里,他心中狠狠一抽,旋即怒火狠狠冲上了心口,为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生气。他听说,她已经三天没休息好了。
一把将摔倒在雨里的弄弄提出水洼,把她抱到帐篷里,文锦狭长冷峻的黑眸透着严肃的光,不由分说道:“休息。”
弄弄的眼底空洞洞的,竟没挣扎。
这让文锦心中生出了说不出的惧,一把扒开她的衣服,紧接着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怎么搞的?”
手指从肩膀,一直到胸,到腿。
雪白的肌肤上,斑驳的淤青,她身上就没一处好的地方,严重的地方,甚至冒着丝丝的血丝儿。
茫然的抬头。
看清是文锦。
“哇——”
压在身上的一根弦,终于断了,她一把抱住文锦,死死的抓着他的腰间的衣角,放声大哭:“我听见他们呼救,就在水里。”
“怎么了?别哭……别哭……”文锦慌忙安慰。
弄弄摇着头,哭得伤心欲绝:“不,你不知道。你没有看见……那些灾民,他们在水里,他们和我招手,在呼救……冲锋舟过去的时候,浪已经扑来了。连个影都没有……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我救不了……”
文锦眼底流露出深浓的哀伤。
“没事,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弄弄在文锦的安排下,终于睡了一个觉。
好在这几个月下来,降水已止,洪水渐退,基本救援工作已经入了尾声。托相熟的朋友多照顾着点,他抱着弄弄,一步未离。
弄弄原本丰润的面颊清瘦下来。
他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
其实弄弄压根不用这么辛苦。
很多时候,文锦都觉得自己摸不透这姑娘——你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看着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迷迷糊糊——就拿训练的时候说,她也知道自个儿身子弱,被抱到军车上,她也不挣扎。
你亲着她、逗着她、摸着她的嫩生生的奶子,调戏她——
这搁别的小姑娘身上,要么扑上来比你玩的还野;要么得拼死和你闹革命。
可弄弄不,她任由你玩。
可到底是你玩,还是她在玩,你也不明白。
你捉着她的水嫩嫣红的小奶尖,问她这是什么?她也雾煞煞的,润得滴水的眼眸儿委屈的看着你,给你玩,玩得你裤裆里面憋着一团火。
可你真觉得她迷糊?
冲锋舟上,小姑娘看清地形,也不多啰嗦,三言两句,就把陆展眉拉下水了。
再然后,她不乐意走,坚决要与灾区人民共存亡,文锦那时候才觉得,这姑娘骨子里硬气,兵味儿足,并不像她给人的感觉那么迷糊。
可就是这么错误的判断,让他彻底忽略了弄弄。
哪里是硬气?
小姑娘心软得很,还是个孩子呢。
文锦心疼的亲了亲她的脸,看她拧着眉头,难受直皱眉,就唱着歌儿,哄着她——
他不会唱别的歌,还是军歌。可胜在声音很好听,清澈没有丁点儿渣滓,不粗、不哑,磁性低沉,醇得酝酿许久的美酒。
他平常不爱唱歌。
可听过他唱歌的女孩子,听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他低低的唱着,有年长的女军医来帐篷里取药箱,听着心软软的。弄弄听着听着,眉头展开了,抿着唇,苍白的脸蛋上渐渐不再彷徨。
平常,文锦在医院、野战医院的时候,经常会被问道:“文主任啊,我儿子父亲班长教员什么时候能醒啊?”
该醒了自然就醒了,总问这问题,间接说明了这些人对自己医术的不信任。
可直到轮到自己的时候,文锦才知道,关心则乱。
心里都有答案的事儿,可他还在一遍遍问自己,弄弄什么时候醒呢?醒来以后会不会觉着还是难受?身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文主任,吃饭了。”
帐篷一掀,有个兵跑过来,送来盒饭,一双眼睛拼命的往弄弄那边钻,一边看,一边啧啧叹息:“文主任,这女兵了不得啊。”
“哦?”
“我听战友说,她骨子里有股血气,硬气着呢。”这个兵身上挂着上等兵的兵衔,自告奋勇跑过来送饭,也是觉着对孙弄弄挺好奇的——他可是听说弄弄救过人呢。可看了看,又觉得孙弄弄和自己想象中的差太远。
一般的女兵,不都是扎着小辫儿,漂漂亮亮的,笑一下都能勾人魂儿。
救了人的女兵,那不得跟仙女似的啊!
可真见了——
孙弄弄一点儿也不像他想的那样。
别说扎辫子了,她就压根就没留长头发;再看脸蛋,是挺清秀的,可瘦得厉害,又苍白啊,看着就病恹恹的。
这个兵登时无比失望。
在他说这个女兵硬气的时候,文锦刀子似的目光,就扎了过去,轻描淡写道:“哦,是嘛?”
“文主任你挺喜欢这个兵的?”
某兵依然傻乎乎的,没丁点儿撞枪口的自觉,憨乎乎的问着。
“嗯。”
“依我说啊,这女兵长得真不咋的,还是文艺兵好看……”
某兵嘻嘻哈哈,一边遐想着文艺汇演,那些女兵漂亮的模样,一边留着哈喇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文锦也不多话。
听着他说。
直到这家伙把弄弄批得体无完肤,把心目中的文艺兵女神捧到了云端,文锦微笑着道:“你这个兵挺有意思,是哪个连的兵?”
“红七军三师炮兵连。”
文锦笑笑,掏出对讲机,在某兵疑惑的目光下,微笑道:“丘连长,你们连待遇不错,听说文艺汇演经常有。”
“放屁。老子三年没见过妞了,你和老子说文艺汇演多!”
“没见过妞?可别糊弄我,你的兵都说,文艺兵怎么怎么样……”
在某兵漆黑的脸色下。
文锦笑着将他送出了帐篷。
弄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坐起来,就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
“扛不住,怎么就不知道和我说一声?”文锦把留着的饭菜递到弄弄手里,弄弄一声不吭接过来,觉得饭菜还冒着热气,不由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还是热的?”
文锦指了指自己的怀,委屈道:“还不是怕你吃冷的吃坏肚子,我一直帮你捂着呢。”
“我又添麻烦了。”
弄弄不好意思的笑笑,打开盒饭,埋头苦吃,吃到一半,只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头。
她鼓着腮帮,费力嚼着饭粒,雾煞煞的抬起眼。
文锦的目光心疼又无奈:“你什么时候都不是麻烦。”
这种话,对弄弄而言,太空白。
她压根无法理解文锦话中的意思,只觉得文锦今天的目光和以往都不一样,这让她心中跳的有点儿厉害,下意识避开了他的手。
文锦眼中一黯。
那种因不了解而疏远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上心头。
是。
他依然无法靠近,无法贴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弄弄心中有一把锁,看着那么透明的小姑娘,却似水晶玻璃做的,他拼尽了一切,分明已经揉入了她的身体,与她如此契合,拥有那段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交融……可,依然远着。就像一个月来,她哪怕心中堵成那样,却依然固执的缩在角落,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弄弄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文锦觉着弄弄摸不透、看不清,真是冤枉弄弄。
孙家那三个,为什么一个个都宠着弄弄、藏得好好,不愿意别人看见?
那是怕弄弄吃亏!
说到这儿,诸位肯定有疑问。
师长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谁敢不长眼的给她排头,让她吃亏?她不横着走,都得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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