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笑了两声。“墨大夫。我有些不适。这便告辞了。”
语罢,便离席而去。墨笑在我身后似是解释什么,我却充耳不闻。前车之鉴,我可不会再上当。可没走几步,心中又是七上八下,怪自己沉不住气。
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
心烦气燥这种感觉,我已很久没有过。即便那似有安神功效的玉兰在手,依旧对我毫无作用。听说,最脆弱窘迫的时候,往往会心心念念自己最想要依赖的人。可我记忆中仅余的三年里,浮现的却是那一面之缘即陌生又熟悉的玉兰主人。甚至莫名亢奋到午夜子时,脑中还会幻想有一日脱离烟醉楼,人生另有一番景象。可微微转醒之时,又不由笑话自己的不切实际。
我从未见过云姨手中的那一纸属于我的卖身契。每每想起,都不禁感叹这股束缚竟困住了我二十七年的芳华。二十七岁后的我,不愿浪费心力冲破枷锁。那二十七年前的我,是为何始终屈身烟醉楼,消磨岁月?恍然发现,那些我刻意无视的问题,逃避的深究,已然太多。
无从释怀的心结,使我起身步出房门,悠悠漫步庭间。这是三年来第一个不眠之夜。
后院昏暗森森,夜空被乌云所覆,我借不到一丝月光来照清前方的路,只能凭感觉迈开步伐。耳边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我却感到心中难得的一份静谧。
没走多久,在我眼前的竟是烟醉楼下人时常出入的货仓。而货仓地下是储存名贵佳酿的酒窖。心中念起那醉人芬芳,令我一夜巫山的桃花醉,不由想再贪一口那醇香,再占一回那温存怀抱。我自嘲一笑,怪自己又胡思乱想。此刻只愿酒一壶,以解心愁苦罢了。
鬼使神差般,我大胆地推开了货仓的门。本公子还从未有过偷盗行径。现下别提有多激动。
烟醉楼的货仓特别大,各种生活用物一应具全,可摆放并不规整,粗略一看更似迷宫。我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货仓边的一盏油灯,用其旁边的火折子燃上。油灯火苗微弱,火光唯有照亮我周遭一方。料想若有人经过门外,应是不容易注意到的。
我举着油灯,在货仓里摸索了一番,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一扇旧木门,想来里面便可以通往酒窖了。我慢慢推开木门,尽量避免让它发出吱呀的声响。而迎面扑来的酒香,让我为之一怔。闪身进入,只见屋内四周层层叠叠地放置着大小不一的酒桶酒罐,其上贴有红底黑字的标签,仔细一瞧,尽是一些普通不过的酒,入不了本公子的眼。
屋中央地面有一处暗道,我提起油灯一照,有一木梯靠旁。想必下面便是酒窖。我颤巍巍地踩上木梯,感觉它还是挺结实的,便放开胆子,一路走下去。没几步,双脚便着地。本公子颇有探宝的架势。
这可如假包换是个酒窖。空气中厚重的酒气,怕是不饮酒的早已醉了。我又举起油灯,这一照,把本公子惊住了。这烟醉楼的酒窖竟比上头的货仓来得更大,我仔细瞧了瞧,满目尽是好酒。可我要找一壶桃花醉,怕是大海捞针了。是随便顺走一壶,还是再找找桃花醉?
正当我犹豫不定时,上方微微传来脚步声,和两人的对话。
“木门怎会开着?”
“下去看看!”
第一个男声陌生得很。而第二个声音我很是熟悉,定是云姨!
我全身一颤,惊得无以附加。云姨该不会带着姘头来酒窖私会吧?她平日已对我无好脸色,我若撞见个什么,往后在烟醉楼更无立足之地了!即便没个啥秘密,我这偷酒小贼,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吧。
耳边脚步声渐近,我脑海中唯一想到的字,便是“躲”。
立刻吹灭手中油灯,四周一片漆黑。我刚想躲到一排酒架后面,却被一只手掌捂住口鼻。
酒窖里还有人!我本能反抗,却被身后的人连拖带扯地与他挤进一个空柜子里。只看清他一身夜行衣,蒙面。他迅速掩上柜门。
柜中空间极小,我的后背紧紧地贴在了他怀中,耳垂碰上他的脸颊。他的右臂环在我的肩上,右手依旧使劲捂住我的口鼻。我知眼下挣扎对我没有好处。可我已不能呼吸,窒息一般难受。他忽然右手多出一颗黑色药丸塞进我的口中。
正在此时,男人的声音又传来,清晰分明。“出来!”
我感到心已跳到嗓子眼。黑衣人的手中渗出微微细汗。透过柜子的缝隙,有光亮照射进来。我在心中骂了自己千遍,若是没那偷酒之心,便不会淌了这浑水。怕是再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忽得传来一阵猫叫!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只是货仓里的猫。你太紧张了。”云姨的声音显得松了一口气。
“我们必须一再小心。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男人声音沉着冷静,却是年轻。
我放下悬着的心。云姨这把年纪还欢喜着小伙子。只是被人撞见偷情,何来死无葬身这般夸张?不由一乐。这便想起身后黑衣人的手掌始终没有松开让我喘息,我此刻却未再有窒息之感,只觉与平时呼吸无异。怕是药丸奇特吧。这黑衣人是何来头?为何潜入烟醉楼的酒窖?此些问题,我都未细想,便又偷听起了云姨与那男人的对话。
“那个叫墨笑的,可信吗?”男人语气略显怀疑,“要不要快些处理了他?”
“你放心。在请他之前我已调查仔细。而且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为我们所用,真乃如虎添翼。”云姨轻笑起来,“他这种只认钱的人,实在好收买。”
我纳闷着,原来这二人不是来偷情!而是说些背地里的正事。本公子顿时失了兴致,却感到身子疲乏至极,眼皮越来越重。
“我看墨笑未必如此单纯。他一人不会武功,却行走江湖多年来,未曾有人伤他。”男人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已是模模糊糊。后来只听得一句令人心惊的话。“明晚动手解决他。”
脑袋再不听使唤,我无奈地沉入黑暗之中。却揪心着一个事实——
云姨和那男人要杀,墨笑!
☆、第四章【逃亡之夜】
初春和煦的日光洒在那华美的紫袍上。秀气的手指执起石桌上的草药,放在鼻间浅闻一番。桃花眼眸光流转。墨笔颤动留下一行行字迹。发丝随动作垂下肩头。
“顾公子有偷窥之癖好吗?躲在那里做什么?”墨笑未放下笔,也未抬头看我。只是发出他特有的贱气声音,揪出了本公子。
我发出“切”一声,理了理衣衫。刚才墨笑闻药的那画面可真是脱俗,可一会儿就暴露了本性。
其实,我躲在后院竹林后已有一个时辰了。昨晚我莫名地昏睡过去,醒来时竟躺在自己的床上,仿佛昨夜酒窖之秘事只是一场逼真的梦。但那句“明晚动手解决他”,我始终无法无视。那墨笑与我结了梁子不假,但他好歹是个名医。若是救了他好处可多着呢。但若是本公子救他不成,反被云姨一并解决了。可真是死得冤枉。好在我思前想后了一上午,终是有了一些盘算。先试探墨笑一番。
我晃着羽扇,潇洒地走向墨笑。似是偷窥地名正言顺。“墨大夫说笑呢。我只是刚好路过。”
“哼!”墨笑依旧不理睬我。露出嘲讽的神色,轻声道,“被我发现事小,被别人盯上了可就要自求多福了。”他说后半句时,极力地压低着声音,似是在暗示我什么。今日的墨笑绝对与往日不同。外表依旧玩世不恭,但全身散发的气息如同安静的脱兔。
我一个寒颤,顿时警惕起来。他虽不会武功,但混迹江湖多时,方才的话定然有根据。难道云姨的人已埋伏在周遭!不。这烟醉楼上下,本就全是云姨的耳目。是我大意了。别说试探,就算想救墨笑,谈何容易。说不定云姨已将我归为墨笑那边,今晚一锅端。
本公子该如何化解?
我耳边传来竹叶沙沙声,一悬而起的心摇摆不停。
“顾公子!你杵在这儿,是想问我讨酒喝吧?”墨笑恢复了旧时的贱痞子样,挑衅地向我挑起眼角。“昨日我是用野菊茶诓走了你的一壶好酒。你也不用一直缠着我吧。”他目光轻瞥石桌上的纸笔。眸中深邃一闪而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我相思情切呢!”话音刚落,他伸手,眼看就要触上了我的下巴。
“啊!”突如而来的惊呼,引得院中鸟儿飞扑而去。
墨笑前一刻还在对我笑得无比淫邪,下一刻已呜咽一声倒在地上。而动手的,不是别人。是本公子,顾柳月。
“这一拳是本公子赏你的!也不照照镜子,就你墨笑这副贱骨头!我呸!”我一手拽过他的衣襟,羽扇挑起他红肿起的半边脸。极力压制内心的紧张,模仿自己平时的语态。指尖却不禁颤抖。“你给本公子记着!别以为云姨看得起你就得瑟。早点给我滚出烟醉楼。”
“顾柳月!你!”墨笑一手支起身子,另一只手好不留情地回敬了本公子一拳。
我吃疼地松开手,捂住自己的脸。啷呛地后退几步,伏在石桌旁。看了看桌上墨笑的东西,好不留情地撕碎捣乱了一番。
墨笑爬起来,又抓住我的衣领。“混蛋!你敢动我的药材!”
我正要伸手推开他,不远处几个小丫鬟飞奔而来。硬生生地将我和墨笑这两个疯子拉开。“公子们,怎么打起来了?奴婢送您回房吧。”
我甩了墨笑一个白眼。他眼中已是怒火熊熊。三个丫鬟好说歹说将他送回了房。
那抹紫色渐远,我不着痕迹地瞥见地上那张墨笑写过的宣纸。打翻的黑墨已染了它大半。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