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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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之间-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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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斋目送他们行远,这才回身入府。却见刘氓与王涵立在廊内,不由笑问道:“二位公子,不在屋里歇着,怎的跑这儿吹风?”
  刘氓耸耸肩:“今晚美食,小斋姑娘好手艺。”
  小斋掩口一笑:“刘公子客气。”却又看向王涵,“往日王公子话儿可多,怎地今日默了?”
  王涵翻个白眼,哼了一声自个儿往屋里走:“刘氓,还不进来教我唱戏?”
  刘氓忍不住笑了一声,忙对小斋道:“你莫怕,他不过恼我喝了他一碗汤。”也就回身追了上去。
  小斋颇有些不解,想着明日煮汤是否要多加些了。合上门来,外头霞光将将逝了。
  黄三爷靠在软垫上,微微眯着眼睛,面上似笑非笑。百里亮瞅了他好一阵子终是忍不住道:“三爷单单将亮约出来,只怕不是喝酒这般简单。”
  黄三爷摆摆手:“亮兄多虑了,我不过是想起以往在京时与亮兄喝酒谈天,一时感慨叫上亮兄罢了。若使亮兄为难,这厢赔罪了。”
  百里亮叹口气:“三爷有话说与亮吧……”
  黄三爷这才张开眼睛,上下打量百里亮一番方道:“亮兄不也有话说与我?”
  百里亮轻轻摇头:“三爷知我,又何必多问?”
  “所谓知己也不是万事皆知,若能有片刻相知,就该感激的了。”黄三爷缓缓点头,“亮兄非池中物,又何需勉强?”
  百里亮也就笑了:“亮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
  “怎好说这些。”黄三爷呵呵一笑,“亮兄风流卓尔不凡,又怎会为心魔所困?”
  “心魔麽?”百里亮一阵苦笑,“亮成魔成佛还不在三爷一念之间?”
  “倒是我的不是了。”黄三爷收敛笑容,“早前已与亮兄言明,亮兄何苦?”
  “若是情字能三言两语说清,只怕不是真情。”百里亮垂下头来,幽幽一叹。
  黄三爷颇为动容:“亮兄,天下好人多的是,何必呢?”
  “若是见一个爱一个,则为情蠹,又有何好稀罕。”百里亮摇摇头,“难就难在只爱这一个。”
  “只爱一个麽……”黄三爷垂目想了片刻,“我不自知有何好处能得亮兄垂青,但愿亮兄早除了这魔障吧。”
  百里亮缓缓一笑:“亮也这般想,可惜,情缘来去有人不由己。”
  “大丈夫击节而咏,不该耽于小儿女情态。”
  “那三爷将王涵留于身侧,又是为何?”百里亮抬起头来。
  黄三爷倒是一愣,怎地说到这上头来了?遂哑然一笑:“亮兄多虑了,不过是暂且同行,他日必有缘散。”
  “三爷今儿找我,可是想与我说,缘散了?”百里亮嗓音低沉,没由来一阵心酸。
  黄三爷感慨一叹:“虽说三月未到,然结果同一。”
  百里亮也就笑了:“三爷能否告知,究竟是何缘故不能接受亮之心?”
  “亮兄情深,我福薄耳。”黄三爷淡淡应了。
  百里亮靠过来:“莫非亮相貌丑陋?”
  “非也,亮兄人中龙凤。”
  “那就是亮才疏学浅,不能与三爷比肩而立。”
  “亮兄人中翘楚,何必自谦?”
  “那麽,就是亮初时多有轻慢,让三爷心生芥蒂,日后纵有释然,也难免多疑。”百里亮惨然一笑,“三爷是好人,拐弯抹角就怕我恼了。”
  黄三爷咳嗽一声:“亮兄风流人物,自有缘法,何必拘泥?”
  百里亮摇头叹息:“亮此生心系一人,断无更改之能。”
  “何苦妄执?”黄三爷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百里亮突地一笑:“三爷今儿巴巴儿的寻亮出来,只怕不单单是为说服亮吧?”
  黄三爷一愣,百里亮又道:“以往三爷不会这般仔细,可是心有牵念,竟连心性儿都转了。”
  黄三爷干笑一声:“这是哪儿的话。”
  百里亮摇头笑笑:“三爷不自知,抑或不愿认?……罢了,横竖是三爷的事儿,也轮不到亮操心。”
  黄三爷想了片刻亦不得其门,遂转话道:“亮兄,今日你我且去畅饮,旁的,也就罢了,”
  百里亮仰面一笑:“三爷吩咐,自当如是。”
  紫陌将车驶到一处方停了,回身低问:“爷,到了。”
  黄三爷挑了帘子笑道:“素闻夏县有处满庭芳,今日来了定要一醉方休。”
  百里亮探出头来,见得一处楼阁,起间三层高,内里亭台隐隐灯火辉煌,箜篌管瑟歌吹雅然,不由笑道:“久不与三爷痛饮,今日爷心性儿好,亮舍命相陪。”
  两人下得车来,里头儿早有仆从迎上:“几位爷脸生得紧,可是头回来?”
  黄三爷点头含笑:“虽是初至,却也久闻,有甚麽好吃好玩儿的,只管送来,爷不吝惜银子。”略略回首,紫陌乖觉,上前打赏了众人。
  一行转过紫檀木雕花架子屏风进了大厅,里头儿倒也宽敞,置了十数桌酒,皆已坐满。当中台子上两个姑娘正在唱曲儿,约莫十六七的年纪,一个穿红一个着绿,咿咿呀呀声儿倒还动听。
  百里亮举头望了望:“不若上去?”
  黄三爷看着先前那几个小子找了老鸨,也就笑了:“先问问可还有空座。”
  老鸨听着来了几个阔少,忙不迭迎过来:“几位大爷万福,今儿端的大吉大利,几位这边儿请。”
  黄三爷捏着扇子一拦:“楼上可还有空?”
  “几位大爷来晚了些,靠堂子的都坐满了。”老鸨呵呵一笑,“倒是雅室还有一间,却在三楼,几位爷可愿移步?”
  百里亮摆摆手:“引路吧。”
  一行人上了三楼,黄三爷见门牌写着梅兰菊竹等字样,不由笑道:“却也风雅。”
  老鸨推开兰字雅室陪笑:“几位爷请。”捏了大红巾子上前抚了椅凳。
  黄三爷也就坐了:“先来几个小菜,清淡些的,酒……要上好的。”
  老鸨呵呵直笑:“小店酿有新酒,几位大爷可要试试?”
  “新酒?”百里亮也坐了。
  “叫‘春愁’。”老鸨面上堆欢,“大爷尝尝如何?”
  黄三爷略点点头,紫陌上前塞了一吊钱过去:“还不快去?”
  老鸨眼睛一眯,笑呵呵退下了:“马上来——”
  稍顷酒菜送至,老鸨乖觉,带了两个姑娘进来:“怜奴、芳奴好好伺候着。”
  黄三爷看着她们过来坐下,也就挥手叫老鸨退了才问:“多大了?”
  怜奴梳着双飞髻,化着酒红妆,一双杏眼水灵灵直勾人:“回大爷的话儿,怜奴今儿十五了。”
  百里亮看着芳奴给他斟酒:“可有甚麽拿手的?”
  芳奴理理水色衣衫,敬了一杯方道:“奴家给大爷们弹个曲儿吧。”
  怜奴也就起身替她调琴,两人一坐一立,唱将起来。
  更深露重夜已凉,孤身独卧自心伤。才相知,复又别,一腔相思愁断肠。
  又一年,满园芳。春绿廊下桑。良人当无恙,垂目泪两行。
  唱罢两人归了座,黄三爷叫赏,也就起身谢了复又坐下。
  “春又至,人不还,相思断肠。”黄三爷饮了一口,叹息道,“莫怪乎‘春愁’,当愁也。”
  百里亮亦是一叹:“这酒郁郁芬芳,入口清淡香远,回味酸涩拧甘,意味无穷。”
  黄三爷转目一笑:“方才听你们妈妈说,这酒是你们店里酿的?”
  “正是。”怜奴替他满上一杯。
  “雅人才能作此酒,不如请她同乐?”百里亮望着黄三爷一笑。
  黄三爷点头笑道:“正是。”
  怜奴与芳奴交换个眼色,才叹道:“可惜不巧……酿这酒的人……已仙去了。”
  黄三爷一愣:“看来有隐情?”
  怜奴一叹:“酿这酒的,原是店里一个小官儿,唤作玉奴,善书工画,模样是极好的。”
  “平日只作清谈,并不接客。”芳奴接过口去,“后来京里来了位大爷,性子温润,又肯花心思,一来二去,玉奴倾心不已,两人遂许了前世今生。”
  百里亮点头叹道:“也是一段造化,却不知后来如何?”
  怜奴垂目摇首:“谁知那位大爷不过逢场作戏,知晓玉奴名声,特来一试。此后托言要回京城,竟再不回转。”
  芳奴哼了一声:“得手也就罢了,偏又将那房帷之事宣扬出去,说甚麽性子高洁,不过是银子没使够。等等之类,将玉奴一片心肠都冷了。”
  怜奴叹口气:“可怜玉奴是个直心眼儿的,经此一事万念俱灰,投水去了……”说时忍不住哽咽,袖子捂了脸。
  芳奴红了眼圈:“我们来时玉奴早去了好些年,这些都是之前的姐妹说的,也不知真假。倒这酒,还真是他酿的,妈妈也这麽说,‘玉奴这孩子,太傻。’”
  黄三爷叹口气,这世上,可还有真心真情?你一番心思,他不为所动;这厢是情思绵绵,那厢是虚与委蛇;又或是你渴慕天长地久,他只求一夕之欢。总没有两全的法子,总没有相知相许的事儿……
  百里亮见他神色黯然,忙的劝过话来,黄三爷强打精神,又吃了一回子酒。唤了人来兑了银子,洁面罢了,这才出门回府。坐在马车上,尤自想着这事儿,不由出了神。

  第二十二章

  【阮郎归】良辰美景奈何天,自嗟怜复怜。满腹哀怨无可剪七,愁思绵复绵。
  春又过,冬又至。落红年复年。暴风骤雨潮水涨,心头伤复伤。
  黄三爷回了府,正是月上中天,一树的叶儿叫夜色染成个深绿,风起吹的唏唏嗦嗦,没由来一阵感伤,不免叹了口气。
  小斋迎上来接了外袍:“爷可回来了。”
  “怎麽?”黄三爷抬腿往屋里走,“不是爷不在,那两个又闹出些事儿吧?”
  “原也不是。”小斋搁好衣裳,递了茶来,“就是王公子拖了刘公子练曲儿,唱来唱去找不着调儿,刘公子教了几回还是不会,也就恼了,赌气回屋睡下。王公子不知怎地,突地冷了脸子不见人。奴婢不敢过问,只好在边上看着。”
  黄三爷捏着杯子颇有些踌躇:“不会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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