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爷哈哈一笑：“我明白了。”
苏溱含笑不语，默默翻身下马，立在他身侧，眼中灼灼其光，耀人眼目。
“不是三弟的人，却对王涵关怀备至；不是五叔的人，却是五叔一力举荐。”大王爷咳嗽一声道，“苏先生，不知当夸你有眼光，还是皇上有眼光。”
“苏某怎能与皇上相比，只是大王爷过谦了。”苏溱浅浅笑着，行向大王爷。
“我已经输的一败涂地，还有甚麽不能说？”
“甚麽都不能说……”苏溱低低一笑，坐在大王爷身侧，“可否告知，大王爷何以怀疑苏某？”
“风流会时，五叔举荐了先生你去，足见关系非同一般，然同时亦派了他人。原先以为是保护你的，谁想却是对付你呢？”大王爷眯眯眼睛，“之后风流会罢了，你却随百里先生一行入京，能如此快得到他们信任，要麽是你们当真投缘，要麽……呵呵。”
“要麽如何？”苏溱心里叹息，面上却笑。
“要麽就是投鼠忌器。”大王爷瞅着他的脸，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来。
苏溱面上笑渐渐僵了，终是无奈一叹：“也难怪，换作是我，也只能这般想的。”
“难道不是麽？”大王爷嘲讽一笑，“你处心积虑接近三弟和我，还不是为皇上办差？真不知此番先生能升几品？在这儿先恭祝了。”
苏溱心如刀绞：“大王爷，将苏某看作此等人麽？莫说是皇上的差事儿了，就连皇上天颜为何，苏某亦不曾有幸目睹。”
大王爷冷道：“不摊牌没杀机，苏先生真要逼着我动手麽？”
苏溱惨然一笑：“大王爷，若苏某真是皇上的人，为何要放三王爷一行离去？”
“故作好人，好再将他们一网成擒！”
“既如此，为何不随他们同行，也好通风报信？”
“这……”大王爷一顿。
苏溱又道：“就算他们起了疑心，我不便跟随，又为何来寻大王爷？”
“那……”大王爷皱起眉来。
苏溱看着他左右为难，却是一叹：“罢了，你自是不知，我又怎知呢？”
“甚麽意思？”
“三王爷百里先生一直有书信往来，他们说的我晓得七八。至于王公子与刘公子……我看不明白写的甚麽。”苏溱叹口气。
大王爷看他一眼：“你倒做的好，一点儿破绽也无。”
“自是没有。”苏溱一笑，“是他们不瞒我……连他们都晓得我不是那样儿人，为何大王爷反倒不懂呢？”
大王爷一愣：“嗯？”
苏溱倚着树干，缓缓靠下去：“我若是有心害三王爷，他才至尚京就该被押解回京。若有心害王公子，他于风流会上就不会一帆风顺，到京城也不会经营酒楼风声水起……”
“那你究竟是甚麽人？”大王爷盯着他的侧脸。
苏溱扭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睛：“不过是个痴人。”
“嗯？”
“王爷，你不也是个痴人？”苏溱微微眯眼，嘴角绽处一丝笑来，带着三分嘲讽，五分伤心，剩下两分，也不过是苦涩。
大王爷登时愣了，不知怎地想起那晚醉了：“你……不是喜欢三弟吧？”
苏溱一愣，随即笑出声儿来：“我算晓得为何王爷你不欢喜王公子了……某些时候儿，你和他真像……”
换大王爷一愣：“你把我和那小猴儿比？”
“我怎会喜欢三王爷呢？”苏溱叹口气，“三王爷自是好的，可苏某不爱他。”
大王爷再一愣：“那你，看上小猴儿了？老三会容你？难怪你没跟他们一路走……”
苏溱连连叹气：“大王爷啊大王爷，怎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大王爷心里一动，面上热了几分，口里却道：“若非他们， 想来也不是百里先生或是刘氓……那听我一句劝，五叔不衬你的……”
苏溱哭笑不得：“不是尚五爷，不是刘公子，不是百里先生，不是王公子不是三王爷——”
“那是？”大王爷盯着他。
苏溱顿时心似擂鼓一般不能停，不由侧过脸去： “是……”
“是谁？”大王爷靠过去些。
“我为何要说？”苏溱觉着面上腾起股子热气来。
“说出来，不然，我还是觉着你是父皇的探子。”大王爷靠得更近些，贴着他耳语道，“难道，你看上我父皇了？”
苏溱只觉着耳根子一暖，身子酥了半边儿，颤声道：“不是。”
“不是？”大王爷心里明了几分，却忍不住靠近他面颊轻道，“我瞅着就是！”
“我——”苏溱恼得扭头欲辩，不想靠得太近，这一动弹整好儿上唇擦过大王爷下唇，登时红了一张脸，愣在那里。
大王爷张大了眼睛，靠得更近，鼻子顶在他眉间道：“我晓得了，你不走……是因为我。”
苏溱心快跳出喉咙了，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王爷伸手扶住树干，将他困在怀里：“你之前曾同王涵那小猴儿说过，有一个人，能坐在五叔左手边儿，穿着件白绢暗麟纹的袍子，头戴金冠的，可不就是我？”
苏溱一扭头想走，却叫大王爷一把拉了，张口要叫眼前却就暗了。大王爷的眼睛贴得那麽近，口里温热的气息叫人晕眩起来，辨不得南北东西。忍不住身子一抖，大王爷转手扶了他的腰，顿时身上火辣辣烧起来，一颗心都停了一般，耳边一片寂静。
大王爷轻轻一笑放开他：“舍不得闭眼麽？”
苏溱愣了一阵才道：“王爷……”
大王爷呵呵一笑，拉他起来：“你说，咱们是回京领罪，或是追着他们去了？”
苏溱心里一暖：“何不走第三条路？”
“第三条？”
苏溱低声一笑：“咱们也走吧。”
大王爷转头看看一旁吃草的马，又扭头听着隐隐穿来的寻人声儿，不由笑了：“你说呢？”
第六十九章
【归朝欢】一苑花殊色不减。半潭水蜻蜓一点。忽而少时花灯夜，丝丝红线谁人连。忽影暗花谢。莲台香蜡碎尘碾。又无眠，云淡星朗，怎不忆当年。
粉落轻妆不得见。画船空载人忽现。有缘无份祈庙堂，形单影只行月前。并蒂莲横剪。倾覆玉烛台惊起。旧梦里，一切如常，怎不得欢颜。
夏日，夏花，夏县。
那处三进的院落，桑枝低垂，绿叶成荫。榴花早谢，只余半分清香，凝成枝头青愣愣的果子，紧紧密密裹在一堆。
院里柳树婆娑，依依情深。池里荷花正红，不日将绽。深深浅浅蔓延开来，分不出哪儿是叶，哪儿是茎。东院儿的杏花林郁郁葱葱，西院儿的花儿早破土萌芽，却仍望不出种的是甚麽。
后院儿依旧焚香，柳下躺椅上，睡着个少年人，鼻息沉沉，正好眠时。
黄三爷坐在他边上，手里捏着本集子。风起时卷起页角，舔着手指脉脉生情。又或是抚动林梢，沙沙作响，却亦不曾令他眉头微皱。风起得急了，倒令午后有丝凉爽。黄三爷惬意一笑，缓缓欠身，拉过绒青的毯子给身侧人盖了。风却俏皮起来，卷着黄三爷的发尖抚过他鼻端。
“啊秋——”一个喷嚏响过，那人眼睛慢慢张开来，里头儿两颗莹亮亮的珠子转了转。
“小猴儿醒了？”黄三爷低笑一声。
王涵打个呵欠：“几点了？”
“你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刚交未时正刻。”黄三爷转过身去，斜斜靠着椅背，微微眯眼。
“才两个小时？！”王涵一脸郁闷，“我还以为睁开眼睛就该天黑了。”
黄三爷一耸肩：“昨儿你不就是如此？”
“昨儿那是刚回来太累了……”王涵抓抓头，“我好无聊啊，大佬！”
黄三爷垂目望书：“咱们暂时还得待这儿。”
王涵奇道：“为啥？”
“等人。”
王涵一皱眉：“等追兵啊？”见黄三爷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王涵也就恼了，“大佬，你每次都这样，有啥话还不能说的？”
黄三爷拍拍他肩膀：“横竖再等几日，就该到了。”
王涵瞪他一眼才道：“你要是生气我不告诉和刘氓写甚麽就明说，犯不着跟我藏着腋着的。”
黄三爷斜眼瞅着他似笑非笑：“若你想告诉我你和刘公子写了甚麽，自然也犯不着跟我拐弯抹角的。”
“……先不说这个。”王涵翻个白眼，“现在，我们应该是在逃跑吧？”
“似乎。”
“那麽，应该小心翼翼低调谨慎吧？”
“大约。”
“因此，任何有可能暴露身份的话和行为都应该尽量避免吧？”
“有理。”
王涵气结，撑起上半身来：“请问，这个危险的房子为甚麽还要住进来？！”
黄三爷笑呵呵道：“因为我喜欢。”
王涵啪的一声手软跌在椅子上，咬牙切齿道：“大——佬——”
“好好好，我说我说。”黄三爷轻轻一笑，“我真的是在等人。”
“谁？”王涵无限好奇。
“我也不清楚。”
王涵本要叫骂起来，却见黄三爷暗自皱了眉头，不由一愣：“这人很重要？”
“于你我而言，是很要紧。”
王涵想了想：“又不知道是谁，还说很重要，你当我傻的啊？”
黄三爷淡淡一笑：“这是百里亮说的，之前他说我大哥已找寻此人一段日子了，近日似是得了消息，父皇就把他派来快活林，可见于你我有干系。”
王涵瞪他一眼：“那为甚麽不在快活林等着，那天就能见到了啊？现在等着，还不知道人来不来！”
黄三爷叹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当日情势危急，我们还有十余人在手，总不能让他们有闪失。”
王涵眯眯眼睛看着他：“啊呀，还真看不出来，你也是厚脸皮的，跟刘备一样儿啊。”
“刘备？”
“厚黑学里‘厚’字诀的代言人。”王涵挥挥手，“那麽，是个女人吧？”
黄三爷倒是一愣，眼里有几分赞赏：“为甚麽觉着是个女的？”
“要是男的，刘氓肯定叫我杀了你。”王涵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