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奎自是不违拗,拖着沉重的步伐站起,帮着蒙世祖将外袍解了脱下,抱在手中。他低了头,却看到了衣服下摆上沾着的鲜血,不是一滴一滴,而是一小片一小片。原奎看着那片血迹,突然有些失神。
蒙世祖扭头看着原奎看着那片血迹出神,他先是冷了脸色看了片刻,后来他突然发出一声笑,道:“静儿,这血迹像不像一朵花?”
原奎回过神来,冲蒙世祖笑了一笑,将衣服叠了叠,遮住那片血迹,他回答:“不像!”
蒙世祖凑近原奎,看着原奎的眼睛许久后,才道:“可它的确是来自于一朵花!”
原奎转身走开,他将衣服交给了一旁的宫女,面对着宫女,他却对蒙世祖道:“还没见过会流血的花。”
蒙世祖不说话了,他看着原奎的背影,只是不明意义地笑,他的小静儿有时候思想单纯得就是可爱,和小静儿打哑谜,有意思。
他走到原奎身边,将原奎攘得和自己面对面站了,见原奎神情冷冷的,他抬手在原奎额头上试了试,觉得并无异常,于是问道,“静儿这是不高兴了?没精打采的。”
原奎低了头,“皇上,算静儿求你,放过司彤好不好?”
“司彤?”蒙世祖脸色僵了僵,随后他叹了一口气,道:“静儿啊,你刚是在为要杀朕的人求情啊!——以后你可不能出去乱走,外面乱得狠,要出去也得多带几个人,我不放心,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朕——”蒙世祖刻意瞪大了眼,同时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胸口拍了拍,“会心痛。”
原奎看着蒙世祖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他心惊得退了一步。
蒙世祖抬手拖住原奎的后腰,止住了原奎的退路,随后对原奎笑了笑,抓过原奎的一只手,“晚了,休息吧!”说毕带原奎上了床。
那日后,悠乐宫的侍卫突然就多了起来。原奎泰然地就接受了,因为他早有了心理准备,他让皇上心痛了,活该被软禁了。
不过蒙世祖说出的话总是很有道理,他先说了一句:“你以后出去,多让几个人跟着!”随后他看着原奎受伤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朕这是为了保护你。我爱你啊,静儿。”
蒙世祖的用意其实并不如原奎想的复杂,他并不怪原奎背叛自己带司彤进宫,在他看来原奎从小到大都没有变,闯个祸卖个乖实属平常,他还当他是个孩子。他只是明白,他不能让原奎知道司彤就在惜垨宫,知道的话,他们的关系恐怕要崩。
原奎为了司彤一而再地向自己求情,司彤在他心中的分量显然不低。
却说此时的辛黎依旧没能逃出大都城,第一日没准备出城,第二日,“详细排查”的命令一下来,他们就再出不去了。
那伙替司彤拿钱办事的人急得团团转,辛黎倒是不急不慢,在客栈里吃吃睡睡,一晃即过了五六日。
这时的他正坐在床上,床上铺着的是三张不同容貌的面具,辛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耳旁是几个人在那里焦急的聒噪。
“大哥,这两千两银子的生意没想到这么难做,毁约得了。”
被叫大哥的人咬了牙狠拍了一下说话的那人,“做不了就毁约?拿咱兄弟三人以后甭想还会有一单生意!”
“现在各个城门口都查得厉害,没沾面具的人都差点给撕下一张皮来,咱怎么办?拼杀出去啊?早知道他那日来了就该带出去的,那样的话这时候生意早成了一半了,还用咱在这瞎动脑筋?”
“这还用你说!”
屋里安静了一阵,大哥突然站起来,“得得得,先吃了饭再说。——那位辛黎公子,你吃不吃?”
辛黎抬头看了看他们,说了句“我不饿”。
一干人闻言,各自起身离去。
辛黎不是不饿,是吃不下,他看着那三张面目,忍不住想哥哥,三人一走,眼泪就扑扑扑地掉下来了。他甚至觉得出不了城正好,他还可以跟自己的哥哥在一个城里住着。
当时自己在宫里混混沌沌的,只知道按着哥哥的指示做事,可是出来后,他脑袋渐渐清醒过来,到了晚上就后悔了,不该让哥哥换自己出来的!
但是他没办法没有主意,他是想起一些回忆了,不过断断续续的,总是连不起来,他甚至一直没搞明白,自己怎么会有一段在皇帝身边的回忆。中间少了很多的片段,还是重要的片段,由此,他甚至都不能肯定自己梦到的或者想到的事是不是确有其事。
辛黎将三张面具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起,抱在胸前。随后他上了床躺了,他困了,想睡觉。
朦胧间,他仿佛回到了幼时。
他隐约地记得,那年他九岁。
他无忧无虑地玩着泥巴,将一团泥巴捏出各式各样的形状。每捏出个东西,他都要在司彤面前好好晃一晃,从哥哥嘴中要来赞赏,这回他捏了个小人,得意地自我欣赏了一番后,他把小人往司彤面前送,“哥哥,看我,看我嘛,哥哥!”
司彤手里正忙着做功课——做假面,低着头和着面团似的东西,头不抬一下就道:“好了好了,看见了,捏得很好,阿黎一边玩去。”
司欣自然知道司彤没看,于是也不管手脏不脏,不依不饶地就去扯司彤的衣裳,“哥哥,看看嘛,就看一下。”
司彤不得已瞥了三眼,就三眼,第一眼是看自己被司欣弄脏的衣裳,随后他忍住不骂,速速地看了司欣一眼,最后才落到司欣手中的黑乎乎小泥人,他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有进步哈!”说毕他又低头和假面胶泥。
司欣这下满足了,不过不肯走,他看了一阵司彤和胶泥后,问道:“哥,做假面具不好玩,咱说说话好不好?哥,我们小时候是不是小王爷?我记得小时候有人叫我小王爷的。”
司彤脸色僵了僵,随后笑道:“你见过咱这么穷酸的小王爷吗?”
“那小王爷该是什么样?”
司彤想了想,道:“原静知道不?他现在就在同安城当小王爷呢,以后咱见了他,你就知道了。”
“原静小王爷见了你,会不会喜欢上你呢?”
“不知道啊!哎,阿黎,你问这个做什么?”
“胖奶奶家的东东笑我没爹没娘,没钱还没志气,哥哥都要被人给抢走了。哥哥你别去同安,我要当小王爷,以后就让我养着你!”
司彤哭笑不得,“说什么呢,你以为小王爷是你说想当就能当的啊?”
……
记忆是连续的,渐渐地就到了十岁那一年。
他们起身去了同安,那一日,他们路经余清县。
余清县外破庙,司欣等出去求食的哥哥等到了天亮,又从天亮等到了晌午,随后他急了,冲出破庙后,他却见到了一行人,中间一架车辇,很豪华。
司欣是羡慕了,心中不由得想,“我若是有了钱,就再不用这么忍饥挨饿了。”想着,他就站在路旁看着那车辇缓缓行过。
车辇经过司欣的时候,突然挑起了车帘,里面的人看了一眼车外这个衣衫褴褛小叫花一般的孩子。
车辇行出数步后,突然停下了。司欣还意犹未尽地看着。眼见着车上下来一个人,手里还捧着个盒子。
那人走到司欣面前,上下审视了一番,随后道:“小娃娃,饿不饿?”声音是听不出那女的,面貌也似男非女,看着装猜着应该是个男人。
司欣看着这个人片刻后,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现在很饿。
那人嘴角咧开笑了笑,将盒子缓缓打开,从里面拎了只小小的包子,道:“冷了,爷不吃,赏你吃罢!”
司欣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方才用手接了包子。
等司欣接了包子,那人又道:“你若是跟我们走,以后就有热包子吃。”
司欣捧着包子,却不吃,他问,“你们是去哪?”
那人抿着嘴笑了笑,道:“我们爷是京城里的大官,跟不跟我们走?”
司欣低了头想了想,突然道:“跟!跟!”
……
很快的,他终于知道什么叫“京城里的大官”,也知道了“小王爷”该是什么样。从十岁到十二岁,他一直受着“大官”蒙世祖的宠,还当上了小王爷,快乐的回忆跟快乐的日子一般过得飞快,直到思维停在了某一天。
那一天,他玩到了御书房门口,正待进去,却不想突然出现了个公公。
“欣……小王爷,皇上不在!”
司欣看着眼前的陈公公,问道:“不在,那皇上去哪了?”
陈公公躬身,“这个,奴才也不知道!”
司欣看着陈公公,心中脑经一转,突然一摸腰间,“哎呀,我的玉佩不见了,那可是皇上赏给我的玉佩。”司欣说着急急忙忙往地下乱找。
陈公公连忙跟过来,道:“是在这掉的么?”
司欣眼睛朝四周转了转,一会指近,一会指远,“这,这,那,那!”说着他跳着脚指着周边的人,“哎,皇上不在你们傻站着做什么?快帮本公子找哇!”
陈公公带着一帮小太监忙开始在周边转悠不已,司欣瞅了个空,钻进了御书房。
他先在御书房转了转,觉得不好玩,正待出去,突然听到了开门声,他急得直接钻到了御案下。
外边的说话声,司欣是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按您的意思结果了原清!比赵玉死得惨!垂死挣扎了两个多时辰,是活活痛死的。”
“做得好!原静知道了么?”
“知道了!”
“他是不是很痛苦?”
“是!”
“哎,他要是乖乖地留在宫中,朕怎么舍得让他这么痛苦呢?你让赵恩祥多看着点,谁上了原静的心,就要谁的命!死得越惨越好!”
司彤美貌,定然能上原静的心。司欣如是想了后,忍不住张大了嘴,“哥哥!”
话落,御案下的桌布突然被掀了开,诧异间三人目光相对。
那个司欣不认识的人叫刘秋光,那事后,很快即调任到了西南一带的某处当知府。
自此司欣受宠的日子算是结了束。
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