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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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牙-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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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你竟敢哭!好蠢呐!”

他差不多爬到了洞|穴右上方。满腔怒火使他挺直了身子。他样子可怕、狰狞、残忍,两只眼睛血红血红。他把镐尖插进两堆石头之间砖头下面,闪在一边,用力撬了一下,两下,到第三下,砖头撬开了。

那堆石头和残砖断瓦轰然一声坍下来,把洞|穴严严实实地盖住。残疾人本人站在洞|穴前面,小心作了防备,还是被滚滚的石流卷走,抛到草地上。不过他跌得不重,立即爬起来,失声叫道:

“弗洛朗斯!弗洛朗斯!”

他如此精心地准备,又如此残忍地引发了灾难,可是灾难的后果却似乎突然使他惊慌起来。他睁着惊恐不安的眼睛,寻找年轻姑娘。他弯下身子,一甚至在乱石堆周围爬来爬去,身上滚了厚厚一层灰,他往石头间隙里看,什么也没看见。

弗洛朗斯被乱石堆埋住了,如他所预料的,死了,看不见。

“死了!”他说,两眼发直,样子发呆……“死了!弗洛朗斯死了!”

他又变得精疲力竭,渐渐地两腿弯了下去,身子蹲到地上,不能动弹。短短的时间里,接连对付了两个人,引发了这场石流滚滚的灾难,并且亲眼目击了当场造成的后果,这一切,似乎使他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此时他的爱和恨全部烟消云散。因为亚森·罗平死了,他不再恨谁了,因为弗洛朗斯不在了,他也无人可爱了。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失去了生存目的的人。

他的嘴唇两次蠕动着,念出弗洛朗斯的名字。他是在怀念这位女友?还是到了一连串可怕暴行结尾的时候,在回想前面各用一具尸体标志的各个阶段?莫非在这个恶魔心里,也有了一丝天良发现?或者不如说,这是猛兽吃饱肉,喝饱血之后,进入的某种近似于快感的麻木状态?

不过他又唤了一声弗洛朗斯,眼泪滚滚而下。

他这样一动不动,萎靡不振地蹲在地上,过了好久,才摸出药瓶,又吞了几口,才开始干活。不过,他只是机械般地动着,全然没有了刚才拖着两条软弱无力的腿跳来跳去的轻快劲头,也没有了驱使他杀人犯罪如进行一场娱乐的那种兴奋。

他先走回那丛灌木里面,刚才亚森·罗平就是看见他从那里钻出来的。灌木丛后面,两株树之间,有一个破棚子,里面放了一些工具和武器,如铁鍬、挫子、枪支,还有一捆捆绳索和铁丝。

他来回好几次,把它们搬运到井边,准备离开时扔下去。接下来,他检查刚才攀过的石堆上的每一块石头,确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后又检查草坪上他走过的地方,除了通往井边的小径,那里留到最后检查。他把碰倒的草扶正,把印有足迹的地面小心地扫平。

他似乎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确切地说,他的动作完全是出于习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罪犯的习惯。

这时一个小插曲似乎把他惊醒了。一只受伤的燕子跌落到他身边。他一把把它捡起来,捧在手里,像搓一团废纸一样把它搓揉。他看着鲜血从可怜小鸟的身上涌出来,染红他的双手,他眼里射出残忍的快乐的光芒。

他把小鸟的尸体扔进一蓬荆棘,墓地瞥见荆棘刺上勾着一根金黄的头发,立即想起了弗洛朗斯,不禁悲从中来。

他跪在崩陷的洞|穴前面,又折了两根树枝,当作十字架,插在一块石头下面。

弯腰的时候,他口袋里一面小镜子滑出来,砸在一颗石子上,碎了。

这不祥之兆把他惊呆了。他怀疑地打量四周,惶恐不安,浑身战抖,似乎他已感到有无形的力量在威胁他。他喃喃念着:

“我怕……我走吧……离开吧……”

他的表指着四点半钟。

他拿起扔在灌木丛上的外衣,穿好,一摸右边口袋,发现刚才塞在里面夹了文件的栗色皮夹不见了。

“咦,”他大惊失色,“我明明放得好好的……”

他又摸摸左边口袋,上面两只口袋,接着焦躁不安地把全身上下里面的口袋都摸了一遍。

都没有摸着。真是咄咄怪事。上衣口袋里的其他物品,如烟盒、火柴盒、记事本,他根本不怀疑它们会丢失的,也都不在了。

他慌了,一张脸变了形,结结巴巴地不知说些什么,脑子里刚冒出一个最可怕的念头,他就觉得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古堡围墙里一定有人。

古堡围墙里一定有人!而且此时一定藏在废墟周围,甚至可能就在废墟里面!这个人一定看见他了!一定目击了亚森·罗平和弗洛朗斯·勒瓦瑟是怎么死的!这人趁他不注意,从他话里得知了文件这回事,便搜了他的外衣,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空了!

他脸上表现的,是惯于要阴谋放暗箭的人蓦地被人当场撞见时的惊慌。他知道,刚才目击他犯罪的眼睛,此刻一定也在暗中观察他的举动,看到了他从未暴露过的东西。这目光是从哪儿射来的呢?它们就像强烈的日光惊吓夜鸟一样让他惊慌。这是一个偶然闯入庄园的人,还是一个发愤把他除掉的敌人?是亚森·罗平的伙计,弗洛朗斯的朋友,还是警方派来的密探?这个对手是满足于到手的战利品,还是准备向他发起攻击?

不过,这巨大危险终于使他恢复了一点气力。他仍然不动,只是集中注意力,注意周围的动静。他觉得,他的注意力是那样敏锐,有什么异常,一定逃不过他的注意。在那堆乱石之间,或者灌木丛后面,或者在那排月桂树下面,不论有什么东西,哪怕是极模糊的影子,他都看得出来。

他没有发现什么人,就撑着拐杖,往前面走。拐杖头也许装了橡胶,走起来没有半点声响。右手举枪,食指抠着扳机。只要他有意识地一使劲,甚至还不要使劲,只要本能稍有自发的反应,子弹就会射出去,要了敌人的命。

他朝左边走。这边,在最当头的几株月桂树和崩落得最远的几块石头之间,有一条砖铺的小路。从前,这儿也许是一堵砖墙,后来被埋住了。只露出顶。敌人可能是从这条路一直走到刚才托着外衣的那蓬灌木处。但这儿没有留下半点足迹。残疾人也循路走过去。

月桂树最后几根枝干挡住了他。他把它们扒开。

一蓬蓬荆棘纠缠在一起。残疾人沿着石堆底层,绕开了。然后他围着一块巨石,又走了几步。

蓦地,他倒退几步,几乎失去平衡,拐杖掉在地上,手枪也从手上脱落。

他刚刚看到的,可能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在他对面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双手插在口袋里,两脚交叉,一只肩膀轻轻靠着一堵峭壁……这不是人,不可能是人,因为残疾人知道,这个人死了,以一种不可能复活的死法。因此,这是个鬼魂。这个鬼魂的出现,叫残疾人觉得极度恐惧。

他浑身发抖,又发起烧来,再次变得虚弱无力,支持不住,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这不可思议的现象。他内心充满信仰,充满极度恐惧,身体被眼前这幅景象压得往下坐。多看一秒钟,恐惧就增大一分。他挪不动步子逃跑,又无法自卫,双膝不由自主地往地上跪下来。他的目光不能从这个死人身上移开。这个死人,一个钟头前,他才用砾石和麻石当裹尸布,把他埋在井底的。

这是亚森·罗平的鬼魂!

假若是人,可以举枪瞄准他,可以朝他开枪,可以把他杀了。可是一个鬼魂,一个不复存在,却又拥有所有超自然力量的生物,你能怎么对付?!……跟一个不存在的人斗法有什么用?拾起手枪,朝亚森·罗平的鬼魂开火有什么用?

他看见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场面:鬼魂从口袋里抽出双手,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烟盒。残疾人认出这正是自己刚才没找着的棕色烟盒。鬼魂打开烟盒,挑了一支烟,又从也是属于残疾人的火柴盒里抽了根火柴。刚才搜他衣服,掏走东西的肯定是这个鬼魂,无庸置疑!

真是奇迹!火柴嚓地一响,冒出真正的火苗!前所未闻的神奇事!卷烟头上,飘起一个个烟圈。那是真正的烟。那股特别的味道飘过来,残疾人十分熟悉。

他双手遮脸,不愿再看下去。不管是鬼魂、幻觉,还是冥界的幻影,或者他的内疚虚构和映射的影像,他都不愿再看下去,不愿再受这份折磨了。

可是他听出有脚步向他走来,声音越来越清晰!他觉得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围着他转!一条手臂伸过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肌肉!而且,他分明听见亚森·罗平那真人的活着的声音:

“哟,亲爱的先生,我们这是在哪儿呀?诚然,我明白,我突然回来是不寻常的,也不合时宜。可是事情终究不能超出限度。人类见过更不寻常的事情,如约书亚拉住太阳……或者更惊心动魄的灾难,如一七五五年里斯本的大地震。明智的人看任何事件都要恰如其分,不会根据它们的影响来判断自己的命运,而是根据它们的反响来判断世界的命运。因而,你得承认,你的不幸遭遇只是个人的事情,根本影响不了世界的平衡,这是马克—奥雷尔说的,阿歇特版第八十四面……”

残疾人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现在,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不可否认,他再也不能回避了:亚森·罗平没有死!这个亚森·罗平,他设下陷阱,害他掉进地下深处,而且,他还用石块和铁砣砸他,像用铁锤砸昆虫一样,肯定把他砸成了肉泥,可他现在却没有死!

如此叫人惊奇的秘密怎么解释?残疾人甚至没有去想这个问题。只有这一点才是重要的:亚森·罗平没有死。亚森·罗平的眼珠在转,嘴巴在动,完全和活人的眼睛嘴巴一样。亚森·罗平没有死!他在呼吸。他在微笑。他在说话。他活着。

他确确实实活着。这残疾人面对着他,突然为本性和对生命的刻骨仇恨所驱使,猛地扑倒在地,碰到手枪,赶紧抓到手里就开火。

他开了枪,可是为时已晚。堂路易飞起一脚,把枪踢歪了,再一脚,把枪从残疾人手上踢落。

残疾人气得咬牙切齿,立即在口袋里摸东西。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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