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风流听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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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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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弃车保帅斩丁煌,先损五万心寒之兵;血溅当街擒灵王,再折五万感旧之甲;文不足增堤减水患,武不足出征定边塞;淫妓专宠朝臣不满,长安米贵民瘼迭生。不知太子可曾椎心自问,为何起兵至今,推诿者有之,泄密者有之,临阵脱逃者有之,不战而降者有之,唯独揭竿响应生死相随者寥寥可数?”
  字字鞭辟入里,刻骨三分。裴少劼回眸而视,徒剩几百溃兵,各个面带尘色,愁眉不展,苦不堪言。
  “随波使舵,不才无师自通。念在裴郎与我交情甚美,何不随我一同投奔小王爷,从此这人间繁华享之不尽,用之不竭。”见得英俊少年怒目而视,恨不能以眼作牙,狠扯下自己一块肉来。克郦安嘴角噙笑,目光朝众人一瞟而过,又问,“简森可在?”
  “借剑神之令,灵王之名,武林志士无不尊而奉之。可惜……” 裴少劼扬了扬少年眉,面带讥讽地吐出一声,“误认黄齑为山珍,误信鱼目是宝珠,尽是些识不得人的大傻子!我说我是灵王,他们竟都丝毫不疑。”
  “裴尚书心高气傲从来不认人下,如何今日甘愿以这鄙俗不堪的‘黄齑’、‘鱼目’自比?”风尘仆仆一路尽听得这前朝太子的名号,克郦安轻摇手中玉扇,不痛不痒笑出几声,便凝起桃花眸眼,细打量起少林众僧与裴少劼身旁的兵士。未见简森乔装易容混迹其中,转而又对白眉老僧道,“方丈,可容弟子入寺一看?若见得他,也好叙叙那年少相识之旧。”
  玉王府的高枝儿他攀过一次,便也不怕恬不知耻再攀一次。倪尚卿极不显彰地动了动唇,似生出一笑道,在朝在野,总有那么些顽固脑袋不知消停,非打着前朝太子的名号惹是生非。蛇虫鼠豕虽不足惧,终是叫人恼得很。既然克公子亦是少林弟子,何不将你那打小的相识与你的万里鹏程一同带回京来?持了一把谷粒儿逗弄着手里的鸟儿,老者泛着些许笑容的清癯面庞,如同自家叔伯那般慈眉善目,“活着回京自是好的,但若刀枪无眼不慎故去,那也无妨——小克啊,你瞧瞧,你瞧瞧!这鸟儿,刚进笼子的时候还绝食儿地跟我闹,关得久了,可不就学乖了。”
  克郦安埋头称是,心里不免暗叹,这父子二人果是一脉相承!寻常百姓只道玉王爷待人宽和,用情至笃。惟因悼念亡妻便抛官弃爵,萍踪浪迹十数年,殊不知他的阴沉谨慎更甚小王爷。虽对这帝冕眈眈虎视已久,却顾左瞻右不敢篡夺。少林古刹,武林正宗,若非太子兵败匿于嵩山,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出兵强犯。而今费帝日渐老聩,太子大势已去,褓中的|乳臭皇子更不足为虑。只消拥立灵王回京为帝,狭天子以令诸侯,他仍旧是那个“待人宽和,用情至笃”的玉王爷,担下作乱恶名、为后世唾骂的不过是那个外人口中的野种。
  翻脸不认,撇得干干净净。
  好高明,好狠毒!
  无论是逢场作戏还是各取所需,到底一场交情。裴少劼深知克郦安诡欺多疑,已觉言多有失,不由得蹙紧了眉头。正寻思着出言辩驳,一抬眼,望见一个白衣身影从远处而来。风过树响,裴少劼难耐惊喜,当即唤了一声,季米!
  白衣人虽未名扬天下,身负的黑刃剑却早已闻於武林。
  “季少侠此番前来,有何赐教?”白眉老僧开口相问。
  “太子举兵攻塞,樊凉国破民亡。”季米面色淡然,顿下一顿道,“此仇不报,身为樊凉男儿,季某无颜立足天地间。”
  “宋长溥愿助少侠一臂之力。”一个王府死士只道眼前的俊俏少年是灵王的相好,面露狎昵,笑着伸手搭向他的肩膀。五指尚未触及,抬手一式“咫尺人孤另”,黑色剑锋直削而去,便见那宋长溥的一截手臂飞入当空,顿时血喷如注,跌地痛嚎不止。季米侧过蓝眸,冷冷扫了一眼华服青年,生硬口吻不得转圜,“我要杀的人,不容旁人插手。”
  扬手阻了手下的聒噪,酌思少顷,克郦安对季米抱拳赔笑道,“克某本有心相助,不过季少侠剑术无双,独行天下,杀人一如弹指挥袖,何须旁人多此一举?就暂容克某作壁上观了。”
  本衍目视白衣少年良久,终是摇头长叹,“老衲恳请少侠三思。”
  “大师,今日这少林季某非闯不可。”白衣少年素手执剑,单膝跪地,作下一番大礼后仰脸迎上坚定目光,一字一顿,“拦我者,剑下不留。”
  “你这羌人好大胆子,少林岂容撒野?!”少林弟子摆下阵势齐喝出声,划棍如一,劈头袭向来人。一时棍风如扫,绵绵不绝。倘若单打独斗,季米的武功定在这些僧人之上,然而少林棍阵却妙在幻化无形,能攻能守,无懈可击。当吟吃不住当头重压,稍一回软,数十铁棍便直打在季米身上。仿是肋骨被一刹击得粉碎,剧痛之感袭入肺腑。白衣少年猛然挣脱,凌空旋身,落地后平静地抬袖擦去唇边血沫。
  立直,举剑,再闯。
  四面楚歌之下,一剑寒光在手,黑发傲然飘飞。剑眸中不死不休的决绝,全不像是假的。
  始终牢牢握拳于一旁的裴少劼终忍不住大喝出声,“季米,你寻死吗?!”
  本以为简季二人同出同入,不离不弃。见季米招招式式置死生于度外仍无人现身相援,克郦安也不禁皱眉苦思:莫非简森真的不在少林?忽闻身后一阵如雷大笑——一个方颚男子,朗眉皓目魁伟不凡,正领着百十号男女奔杀而来。
  天边浓烟若滚,熊熊火光映遍山林。
  2
  原是季米,抬眼见得天中黑云滚动,料是暴雨须臾而至,便以当吟之利,劈石纵火。胡安、狄未德等人本在山下聚众商议,眼见山寺火光滔天,顿知情势不妙,也不待作下周密部署便一众涌上山来。轻功利索之人先行赶来支援,身后声嚣鼎沸,愈传愈近,亦知随者不少。
  可曾知道,此番插手相助太子,于季米而言实不亚于生生施剐。
  黄土盖尸,倒还痛快。
  一生避繁就简率性而为,偏生甘愿为这一人颇费周章。
  一个死士凑上身来,至执扇青年耳边低语几句。克郦安将眉拧紧,心道:而今腹背受敌,若再携王府死士硬闯,折损难计,恐怕不好交代。简森既不在少林,擒拿太子一事便犯不上自己动手。当下化虎为猫变了颜色,讪讪笑道,“既然众义士齐聚少林,弟子就不在此多作叨扰了。只不过,少室山下早已势成压卵万弩待发,还望方丈与众位师兄弟量力而行。”对左右叱了一声,走!
  克郦安率众离去,少林僧人见不少门下弟子为当吟剑气所伤,只拦着季米要作为难。忽见一片如晦烟尘中走来一个俊雅青年,一双眼眸微微泛起浅浅沦漪。似是笑意晏晏,又似心有戚戚。夕阳涣然下沉,将他落在地上的孤茕身影晕得愈加修长。
  那些从未见过前朝太子的人不由怔然失语。自称灵王的裴尚书自是年少英俊一表人物,然则眉山瞳海,豁然宽广。到底是,名不虚传,盖世无双。
  “殿下!”
  “师兄!”
  简森淡淡一笑,伸手拍了拍小师弟行尘的肩膀,便侧过眼眸望向季米。两人的目光匆促地打了个触,继而彼此避开很远。白衣少年独坐于寺门之外,一手握剑抵地,一手撑于膝上,冷淡目光笔直向前,终点不知何处。濛濛雨雾之下,黑发服顺贴面,愈见肤白清妙。将七窍玄铁剑递还于裴少劼,嘴唇勉强而艰难地动了动,声音听来些许疲倦嘶哑,“剑断了,对不住。”
  “简森,他……许是伤了。”见得季米目不旁顾,裴少劼将眉头蹙紧,似诘似叹道,“暴雨将至,你何不邀他入寺暂避?”
  听得裴少劼一言,众僧皆已横棍胸前,怒目金刚,誓不肯让此人跨入寺门。
  罢了。太子身边,何人不曾系负樊人性命,手沾樊人鲜血?不共戴天,怎可同檐。
  简森又别过头去看了看季米。隔着一匹绒霞,与那身白衣静立对峙。望眼欲穿。
  一方欲言又止后掉头进寺,道了一声,随他。

  第 60 章 胡笳惊露蛰,何忍伴东风(中)

  六十
  胡笳惊露蛰,何忍伴东风(中)
  1
  先里还是九霄霞蔚,不过俄而便作了一蓑烟雨。突来的风卷得天都似起了边儿。一地折了的残枝老叶,狼藉铺满曲榭歌台。
  腊月天气,时极寒,时极暖,怪煞。看来是要死人了。
  院里的几个丫头各持一把油纸伞,践着水花你追我藏,尽兴耍笑。“瞧她们,倒是不知愁。”洛池张摆着一展新画的帷屏,开口一声“夏姐儿”,已是峨眉深颦,不尽眼中忧色。“那耄年成日里匆匆忙忙出入王府,探头探脑,行径鬼祟,见人常是一笑便走。我觑他,分明是玉王府的细作——”
  “行了,你都看出来的,王爷会瞧不出?”李夏瞪圆眼睛,叱断了她的话,“你也莫自作聪明去嚼那舌头根子,小心一言不慎烂了你的膛子!”王爷便是天宫神仙、临尘星宿,所行所想岂是凡人能揣测了的?虽然她也依稀觉出,敬王府就要散了。不过,既是早打定主意这生皆随了他,愣也无须躁急。
  “这丫头的嘴而今比针尖儿还利,怕是再无好人家敢前来下聘。”忽听门外响起个含笑声音,抬眼见得一个清俊青年随声而入,两道直眉间隔了一指来宽,爽朗朗直飞入鬓。素衣银带,玉立长身,正是一表出众人材。那娇滴滴、怯生生的洛池一见,竟无端端地醉了个面似桃夭。
  “这是谁?如何生得这般英气?”瞧见罗汜右眼之下,一斑箭痕似有若无,李夏恰才笑了个仓卒,一层泪花已浮上了杏眸。兄妹相见,自免不了亲亲热热地执手叙话,一来二往地斗嘴绰趣。一时骨碌碌滚下泪珠儿,一时哎哟哟笑岔了气儿,但恨生不够嘴说不够话。“只消得了王爷吩咐,二哥便是这般奋勇当前,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回京来。”
  一听此言,方作大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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