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泠的声音,像是淙淙流过击打山石的溪水,纯粹而动听,直敲到人的心里头。
但是秦灿可不敢吃这套。千宵说一字往前凑一分,倾低的身子,从微敞的衣襟领口里透出白皙如玉的肌肤来,千宵每凑一分他就往后退一点,最后整个背脊都直挺挺地贴在了椅背上。
「你、你、你能化成|人形,关、关我什么事?」秦灿说完猛地将脑袋一撇,正好躲过千宵凑过来的脸,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垂落的发丝都已经扫到了他的脸上,秦灿在心里叫着救命。
来人啊!本县才不想变成狐狸精的食物!
虽然这只狐狸不吃人,但那种「吃」也很伤人命的!
千宵见秦灿避开他,收起逗弄他的表情,将上半身退了开来,却没有离开,身子一侧却是坐到了书案上。
「天地万物自有其灵气,我在大人身上看到的气乃是呈微微的紫色,自古唯有帝王之相者,其上方会有紫气云集,像大人这种的……不是王爷皇子也该是个小王爷,身上流着和真龙天子相同的血脉,才会带有天子气。」
秦灿听他说完,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故意装作不在意地严肃了语气,「瞎说什么?传出去是要被砍头的。」
千宵用手指圈玩着一缕垂到胸前的如霜银发,「不是吗?但正因为在县衙里,日日受大人的气影响,我这些时日的修为颇为精进,你看现在连白日里也能化形,难道我说错了?」
秦灿板着脸看着千宵,片刻,肩膀一塌,泄出一口长气,接着用手指着他。
「警告你,不准泄露我的身分,不然我就把你丢给颜璟,让他把你剥了皮做成围脖。」
这一说,千宵脸上的神情窒了一窒。
秦灿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心想,没想到一只修炼成精会法术的狐狸都这么怕颜璟,敢情颜璟难道是什么专门擒妖除魔的神仙传世?不对,要转世也是个混世大魔王才对。
不过秦灿还是抱着好奇地问了一下,「狐狸,你这么害怕颜璟做什么?你会法术,他只会耍杀猪刀,就算你法力不济,他也不是你的对手才对。」
千宵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与不服之色,想了一想才道,「就如我刚才说的,天地万物均有其气,人乃万物灵长,但受俗世混沌污浊,其气也如一片混沌未开,顿悟成佛者乃有金光罩体,修炼得道登临仙界之人,其气清澈明净,像大人这种的乃是人世贵胄,妖则各有不同,单凭气便能猜到其原型,但……颜师爷却不同……」
秦灿微一挑眉,「怎么说?」
千宵望向窗外,眼神渺远,落在无尽之处,「说不清楚,他身上的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虽如凡人般混沌,但那种深沉如墨的颜色,那种具有震慑的压迫,是任何一个凡人或妖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嗨哟,敢情颜璟还不是人呢,秦灿感叹道,看吧,就说他一定是什么混世魔王托世了。
千宵说的神神叨叨,秦灿信是相信,却不那么放在心上。
自己是人,他们是妖,自己看他们是异类,谁知道在他们眼里看自己是不是也算是异类?
或者哪个大家都睡了的晚上,狐狸就在那里琢磨着这县衙里谁更好吃的问题。
不过……
秦灿又问道,「那你觉得那个以鸡鸭的血为食、最近出来袭击人的家伙,是人还是妖?」
千宵单笑却不答,很有卖关子的意思。
秦灿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想求饶,「大仙,我真的不好吃,整个县衙你觅谁当食物都行,放了我行不行?」
千宵歪了下脑袋,依然笑,顺直的长发水一样的披泄肩头,「于大人而言,实则快事一件,何不妨尝试一下?」
啪嚓!
千宵的话音落下,门口那里传来一声让人很熟悉的、在这个县衙里经常可以听见的捏碎核桃壳的声音。
千宵身体一震,回身看向门口,秦灿也望了过去。
颜璟正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见两人看向自己,停下捏核桃壳的动作,「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千宵显然是真的怕颜璟,一见是颜璟,神色都变了,看了看门口那人,又看了看秦灿,然后继续道,「以前可以算是妖,现在……恐怕已经入魔了。」
「为什么?」秦灿惊讶问道,颜璟看着这边的眼神也带点惊讶。
千宵回答道,「世人都以为妖乃恶辈,其实不然,妖不过是原本没有灵性没有生命之物汲取天地灵气后生就的生命,抑或是获得思想,能像凡人一样行动,继续修炼渡过天厄便能塑就仙身。
「然漫漫修仙之路,有几多偏差,也有不少被道人捉去成为助其修炼的工具,还有一些则因为各种原因遁入魔道,其一便是嗜尝人血。那妖原本只是以鸡鸭之血为食,咬了大人之后误尝了人血,此后生性大变,继而嗜血如命,逐渐为魔,再其后便成为祸害人间的魔物。」
千宵说完,身上亮起一团白光,身形逐渐缩小,但依然有声音传过来,却是越来越轻,「他既已食髓知味,便不会就此放弃,此后会越来越凶,若不早一日除去,便是多一分困难……」
最后一字落下,白光完全散去,地上就只有一只白毛的狐狸,转身三两下跑了出去。
颜璟回头看看跑远的狐狸,然后走进来,「他的意思是,昨晚那个家伙是只入了魔道的妖?」
秦灿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用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不出声。
事情要比原先想的更为棘手,要怎么才能抓住对方?去请个会捉妖除魔的道士来?而且狐狸说了,如果不早一天抓到他,他会越来越厉害,到时候不知道会有怎样可怕的事情发生。
「呜——」
秦灿表情痛苦地呻吟的一声,怎么他老是遇到这种奇奇怪怪、常理没办法解释的事情?
◇
镇上祠堂的修缮工作已经有几日工夫了,原本摇摇欲倒的房子被加固了房梁和柱子,屋瓦也要全部换过。
修缮的钱百姓筹了一部分,剩下的都是县衙出的。本来秦灿的意思是百姓连银两都不用筹全都由县衙出,反正黑云九龙寨给自己的那包银两就是前几任知县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现在就算是还给他们了。
不过镇上的百姓觉得这是给老祖宗做事,多少要尽一份心意,秦灿便也就遂了他们的意。
日头到正中,工人们都停下来休息喝水吃点干粮填填肚子,玉娘提着一个食盒走到堆着不少木头还有砖瓦的祠堂前。
一阵风过,扬起很大的尘土,玉娘皱了下眉,用袖子遮住口鼻,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坐在一旁正就着凉水啃着烧饼的阿二,便踩着小碎步姿态婀娜地走了过去,声音娇滴滴的唤了一声。
「二捕头……」
阿二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咬了一大口手里的烧饼,「叫我阿二就行了。」
玉娘走到他身旁,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他身旁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掏。
「我听县太爷说,平日里给你们送饭的小元姑娘回云龙山了,要有一段日子才下山,所以小元姑娘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和这里干活的兄弟们的饭菜就包在我玉娘身上。你们修这个祠堂,也是为了镇上的百姓,玉娘我虽然刚来这里没多久,但多少也该出分力?」
阿二没出声,侧首看了看玉娘带来的饭菜,也不顾手干净不干净,拣了块鸡丢入嘴里,然后招呼其他人过来一起吃。
众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一身的汗臭,玉娘皱了皱鼻子,提着空的食盒挪开了两步。
不多片刻,玉娘带来的菜就被瓜分个精光,阿二除了一开始的那块鸡,之后便一点都没碰,将最后一口烧饼塞入嘴里后,拿过一旁的牛皮水囊狠狠地灌了一口,水从嘴角溢出来,湿了胸襟,他没在意这个,就用手臂擦了擦嘴,然后抬头看向眼前快要修完的祠堂。
这几日,晚上要巡街,白天还要到这里来监工,着实累人的很,还好他们从云龙山上下来的兄弟几个都身强体壮的,还有云中雁也来搭一把手,这点疲累还能撑着,哪像他们家大人,几个晚上一熬,脸都成了菜色。
想到就觉得好笑,然后注意到身旁的人影,便回过头去,发现玉娘还站在那里,阿二没开口,就用眼神问她还有什么事?
玉娘将食盒从左手交到右手,又从右手交到左手,在阿二的注视下,半天才支支吾吾道:
「阿二大哥,是这样子,你也知道这镇上的房子都比较旧,我来的时候呢也没有注意到……我是说,我的意思是,现在酒坊的仓库有点漏雨,这一漏雨呢就影响酒的保存,所以……想问阿二大哥你借两个人去帮我……」
说着像以前还在京城面对那些达官贵人那样,嘴角一咧,露出一抹带着魅惑的浅笑,眼里秋波涟涟。
想当年多少京城的王公子弟为了一睹香玉轩的胭香玉这倾城一笑,不惜一掷千金,就不信你不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玉娘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暗想。
但谁知那串秋波到了阿二那里,全像是撞在墙上一般,阿二回头继续看着面前的祠堂,语气丝毫不容商量。
「如果大人同意的话,我就让人去帮你修。」
玉娘沉下脸。
秦菜头要肯的话,自己也不会辛苦做这些菜来贿赂你了,结果马屁没拍到,冷屁股倒是有一个。
不过玉娘被娇宠惯了自然有几分骄傲,既然别人不肯,她也不会刻意低声下气的恳求,不就是修个屋顶,最多花些银子自己去找人好了。
不过嘴上依然不肯服输,「你也知道我和你们家大人的关系,其实这种小事不经过他都可以的。」
玉娘提起食盒鼓起嘴,脚步嗒嗒嗒地仿佛要将地给踩穿了那样离开。
◇
隔日,玉娘自己请了人来修屋顶,结果那些人不仅收了钱又敷衍了事,说话流里流气的还想要动手动脚吃她的豆腐。
玉娘哪里是这么好欺负的人,本来是想不花银子就把这事给办了,结果现在花了银子请了人还不好好做事,当然来气了,就见她杏眼一瞪,撩起襦裙一脚踩上矮凳,然后一掌拍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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