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身华服,步履匆匆地穿过小花园,却突然一顿,折了回来,目光停在一处,眉梢眼角竟有宠溺的神色,几步走了过去,俯下身,对着独自缩在花间的小人儿,轻轻柔柔地说:“可让我好找!”
小人儿闻声昂起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浅浅的笑窝,乳齿还未完全长齐,伸出双臂要少年抱。
少年目光更柔,小心翼翼地抱起小人儿,半开玩笑地:“你这般粘着我,我可是要带你回家了呢!”
小人儿却奶声奶气地答:“回家,回小哥哥家!呵呵!”还助威似的两只小手上下挥着。
少年一愣,随即半敛下眼睑,慢慢地说:“要回我家,那,嫁给小哥哥可好?”
小人儿微微愣了愣,显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少年倒是不急也不解释。
半晌小人儿像是下了决定般,仍是笑笑地嚷:“好,嫁小哥哥,和小哥哥回家!”
少年却脸儿一红,再也掩饰不住眼角的笑,低头亲了亲小人儿的笑窝:“你可是应了,不能反悔了哦!”
小人儿却只是兀自嘻嘻地笑着,把脸儿窝到少年的怀中,挡住了微微刺目的日光,独自享受得紧。
可是没过几天,皇帝便要回京了,就算小皇子再得宠也没有带别人家女儿回宫的道理,少年折腾了一翻未果,只好悻悻而归。
白驹过隙,一过十年,当年的小少年已经顺利成长为俊朗男子,一向宠着自己的大哥继了位,自己则很顺利地占了个亲王的头衔,更加悠闲地过日子。
而当年的那段往事,根本没人提起。直到有一天德亲王去西苑游玩,坐在茶馆里听说书,在一段故事讲完的空隙时,偶然间听到了旁边桌的谈话:
“哎,咱们家那个被送走的小姐又被接回黄府了!”
“是克死前巡抚夫人的那个吗?”
“除了她,还有谁啊!”
“那个黄大人一提起她来不就恨得牙痒吗,怎么还接回来住了?”
“这不是老爷子病得重卸了任,家里换了那丫头嫡亲的哥哥当家……”
男子起初还丝毫不在意,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等着下一段书,听到前巡抚,黄府之类的词儿,男子微微皱起眉,似是想起了什么,倒还提起了一点儿兴趣,起身坐到了旁边的那桌,扬起笑:“两位兄台,小弟是外地来的,刚才两位兄台提到的前巡抚家的小姐,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和巡抚夫人的死扯上关系呢?”
二人一见多了听众,也有些兴奋,年长些的解释道:“你是外省的,所以你不知道,那个黄府当年简直就是鼎盛,连先帝爷都住过那里,那黄巡抚年岁已高还得了一个千金,虽然是庶出的,也是极受宠的,谁知道没过几年,巡抚的原配夫人突然间就害了病,没过几天便过了世。本来这事儿也和那小孩子扯不上干系,偏偏就有那么个看命相的,说是本事极高,黄老爷便请他到府里来给几个孩子看相,那人看完那小姐的面相却说这孩子命硬,克母,不能留在身边养着。按说这话倒也没什么根据,可咱们的前巡抚极其相信这些,再加上夫人刚巧过世,便都算在那孩子头上,硬是关在屋子里,连口水都不给,非要那孩子抵命不可。最后还是那孩子的亲娘找人偷偷送到了外面去养着才作罢。”
男子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天下怎么有这么狠心的爹爹!”
年纪轻些的点头:“谁说不是呢,我这位大哥当年就是在黄府里做工的,那小孩子哦,长得水灵灵的,可怜见的!”
男子沉思了一下,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有着浅浅笑涡的小人儿的模样,心里抽疼了一下,有些着急地问:“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呢?”
年纪长些的压低声音:“送出去的时候还是叫的乳名,我记得是一种花的名字,叫,哦,对了,黄菖蒲。”
男子耳边顿时响起一个软软的声音:“小哥哥,我叫菖蒲,黄菖蒲……”脸色一变,起身就朝着门口走。
店小二连忙追出来:“哎,爷,您的茶钱……”
男子随意从怀中摸了个银子,朝后一丢:“不用找了!”直奔黄府而去。
德亲王径自来到黄府后院的园子,一如当年百花盛开的景象,却再也没有那藏在花丛间的稚童,男子的表情有几分黯然。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从黄家女儿所住的飞云轩中跑了出来,男子远远地注视着,看上去很灵气的孩子,一身红袄,在花丛间忙碌着,倒是像只蝶儿一样,心中暗暗想到:“原来十几年后的她是长成这个样子啊,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水灵灵的样子呢。”
思绪被突然的唤声打断了,红衣少女似乎发现了什么,清脆的嗓音叫着:“小姐,快来看呀,真的开花了呢!”
男子闻言一怔,俊朗的眉微微拢了起来,脸上现出错愕的神色。
屋内闻声走出来的竟是位翩翩佳少年郎,纤尘不染的素色长衫,宽袖,腰带也是松松地系着,双眸灵动而有神采,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气,手捏一把折扇,启唇笑言,声音清朗:“是,是,我听到了呀,蝶儿!”
“小姐,您又是这身打扮,当心被外人撞见!”
“哎?这里哪里有什么外人,就是哥哥也习惯我这身打扮了!这身儿舒服!”兀自嘻嘻地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左边脸颊上还有个浅浅的笑窝。
原来,十年后的你,居然会出落成这个样子呀。男子没有发觉自己的嘴角已经扬了起来。步上前去,俯瞰着蹲在地上的两“只”小人儿。
终于被发现了,红袄女孩子惊叫一声:“你是谁啊?”
而那个少年郎打扮的小人儿,却没有一丝惊吓到的意思,站起身,顺手拉起呆在原地的小丫鬟,轻问:“蝶儿,你也不认识他?”
“也许是,新来的家丁。”小丫鬟猜测着。
“哎?现在的家丁都穿成这样了吗?”
估计自己要是再不出声,这两个小丫头要一直讨论下去,轻咳一声,温润的声音:“丫头,可还记得我?”语气中却有几分玩笑的意味。
被唤作丫头的女孩子却也丝毫不以为意,还模仿着江湖规矩抱了抱拳:“恕菖蒲愚钝,并不记得公子!”
男子却没有被她逗笑,只是敛了笑问了一句:“那么,你在这里答应我的事情还算不算?”
本还一脸顽皮神色的少年却怔住了,灵秀的眸子细细地打量着男子,过了许久,慢吞吞地开了口,声音却有些暗哑:“小哥哥何苦这么为难菖蒲呢?菖蒲那年才三岁而已吧。”顿了一下,看了看男子的表情,才又接下去,“菖蒲可是还画过画像做补偿哦,就不要再和菖蒲计较了吧……”微闭上眼,声音又清越起来,“小哥哥,若还是要履行当年的诺言,菖蒲奉陪便是!”
男子的眼神由惊疑转为柔和,展臂把小人儿揽进了怀里。
凭借亲王的身份,稍一打听就能把黄菖蒲近年来生活了解得差不多。
因为小的时候被关在黑屋子里,所以直到今天一直很怕黑,连睡觉的时候都要留着盏小灯。
为了掩人耳目,送出府后做了个小学徒,一直以来都穿男装。干的是管账的活儿,喜欢和人打交道,交朋友,谈起生意来一套一套。开始的时候字写得难看,练了好久才渐渐好起来。有些贪睡,每次坐上马车出门儿谈生意,必然会在车里睡上一觉。
至于那幅画,是在某次替师父去请画匠时,央着人家教自己画画,回来后自己练习的时候画的:
微微的风吹乱了少年没来得及束紧的发,一身水绿色的长衫,却不肯端坐在椅上,右手执笔,左手手肘支在书案上,头歪歪地倚在左手上,还用牙齿咬着笔的末端,一颗小小的虎牙若隐若现,沉思了一会儿,小少年松开口,动起笔来。
少年运笔极快,几乎是不假思索了,不一刻,便停了笔,而那纸上则出现了一个仍处于幼年时期的孩童,不过看得出气度不凡,浅笑入心,还小大人一般地衣着一件长衫,手执一柄折扇,扇面微启,目光看向作画之人,神态温和,眉眼弯弯……
少年兀自嘻嘻地笑开了,轻轻地说:“我就拿你跟画匠先生交差吧!”
一身富家公子打扮;微微有几分纨绔子弟气质的少年,嘻嘻地笑着走在俊朗的男子的旁边,一路游游逛逛。
小人儿悠闲自得地停在了一个配饰摊旁,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然后拿起一块翠色兰花挂穗,细细地看着。
一旁的摊主利落地介绍道:“小爷好眼力,这块可是里面最好的一块玉!”
还未待少年表态,挺秀的男子温温雅雅地问:“喜欢?”
小人儿眼珠一转,狡黠地笑了笑,放回挂穗,朗声说:“假玉!”
“哎?这位小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这里可是老字号!”摊主急了,脸红脖子粗地嚷。
不着痕迹地把小人儿往身后护了护,小王爷不温不火地说:“舍弟年幼失教,并非有心,兄台多多包涵!”一抱拳,回首看到小人儿一脸得意的笑,不由得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牵起小人儿,径直离开。
默默地走了一阵子,少年终于摒不牢笑了出来。
男子松开手,双臂环在胸前,沉声说:“你倒是还笑得出来!”
少年仍旧弯着腰,兀自嘻嘻地笑,半晌才停下来,昂起头,吸了吸鼻子,半含糊的声音:“哎呀呀!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原来有人护着的感觉是这样的呢!”
看到少年红了的眼眶,男子觉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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