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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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铃-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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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各有所归。
  “世上没有不好的玉,只有不懂玉的人。”贺子舟一边把玉笔架放好,一边吐了吐舌头,“你看完了吗?我得把它放回去了,这玉笔架不是我的,是县官大人的。”
  “嗯,你去吧。”他无所谓地拂拂袖子,贺子舟便留他一人在账房里,自己跑去还玉笔架了。
  这账房里,又不少玉石原石,还有要发给工人的工钱,贺子舟就这样放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在里头……
  贺子舟回头想想也一额头冷汗,但他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很想亲近这个人,觉得这个人非常可信。
  贺子舟是真玉魔,为玉疯魔。
  他没等贺子舟回来就走了,但他从那天起便开始介意起自己的行为来,不温柔不配为玉,不清润不配为玉,不懂礼节不配为玉,不懂音律不配为玉,连不能救人治病,也不配为玉。
  唉,怎么我这个玉石所化的精灵反而不配为玉了?!
  有时候他会在书法毫无进步,或者琴瑟造诣十分糟糕时发脾气,甩甩袖子就想跑回玉罗山里去,不再管这什么玉有五德。
  但终究还是拿起笔来,慢慢写起了横撇捺来。
  一字一字,端正端庄。
  贺子舟。
  他决定去找他,按照他喜欢的模样,先化个如玉君子的形貌,在珍珑馆里与他攀谈,贺子舟十分随和,两人交往甚欢,于是在某一天,他趁他鉴赏玉器的时候,轻轻搂上了他的腰。
  贺子舟却是猛地一个激灵把他推开了。
  哦,他不喜欢如玉君子,没关系,那就变成红粉佳人吧。
  他自以为已经艳冠天下,却不想贺子舟见了他,反而连看也不看他,只恭恭敬敬地把玉簪玉钗捧到他跟前,说请姑娘挑选。
  他疑惑了,开始观察他日常都与什么人要好,猜测他喜欢的类型,然后不停地化形,不停地试探,但这么几个月以后,他也厌烦了,一介凡人,哪里值得他一个快要位列仙班的灵来多费心神?
  直到四年前,朝廷忽然大量征收玉石,玉罗城府尹害怕无法开采足够的玉石,竟想炸山取玉。
  浩浩荡荡的官兵推着一车车炸药前往玉罗山,他在玉罗山壁上冷冷地看着,冷冷地哼了一声。
  玉罗玉罗,本就是因为玉气浸润才能生养万物的地方,竟然自毁根基,不是找死是什么?
  他倒不太在意,他已修化魂灵,随便找个名山秀川躲起来睡几年觉,天雷劈他不死,便是仙家了,与这凡尘孕育他的地方再无牵连。
  但到底是母亲一样的玉罗山,他也无法做到完全不管不顾。
  该做些什么,才能吓退这些人,让他们不再打玉罗山的主意呢?
  他发现自己实在太笨了,化人以来尽读了那些仁义道德,现在竟一点威慑镇吓的手段都不会了。
  他尚在犹豫,忽然那些官兵就停下来了。
  上山要道上,跪着一个人,跪着一个浑身绑着炸药的人。
  贺子舟跪在地上,惴惴然道,“炸山取玉,无异于杀鸡取卵,涸辙而渔,求达人三思!”
  “哼,贺子舟!你一个账房先生,也敢威胁本官?!”
  “白身不敢威胁大人,但实在不忍见媛姿崩殂,玲珑玉碎,若大人真要执意炸山,便请以此身殉葬,为玉罗山流一腔血泪吧!”贺子舟一个响头磕了下去,便起身打着了火折子。
  “住手!”在场岂止百斤炸药,若在此时引爆,只怕殉葬的便不止贺子舟一人了,“贺子舟!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身本是蓝田人士,家中世代经营玉石生意,也懂得探玉之法,请大人让我主管採玉工作,按照我所指示的路线,就能直接在玉脉上打公事井,不必毁了这整座玉罗山!”
  “本官怎么知道你所言非虚?若是三月后交不出玉石,谁来负责?!”
  “我来负责!”贺子舟再次跪倒,却仍擎着那火折子,一副你不答应我们便同归于尽的气魄,“到时只管说是我捉了大人做人质威胁大家不许採玉,要杀要剐,我无怨无悔!”
  要杀要剐,我无怨无悔!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错觉,他本无实体,可是,疾风不也无形吗,不同同样吹皱了一池春水?
  他被他吹乱了,乱得他当场就召来了一场大雨,淋灭了他手上的火,也淋湿了所有的炸药。
  炸山的事情暂且搁下,贺子舟每日带着祖传的工具在玉罗山上探测玉脉,餐风露宿,有时候太累了,即使光天白日,挨着树荫便睡了。
  他趁他睡着,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你怎么这么傻呢,玉脉玉脉,如人的经脉,若叫你挖了,那玉罗山又怎么能活?
  手掌心里发出盈盈绿光,他把玉脉的位置走向,全以梦境的方式引进贺子舟脑子里去了。
  挖吧挖吧,到你挖绝了这山,也该七老八十了,到时我便陪你一起去六道轮回,紧紧缠着你,跟你做对双胞胎,让你下辈子也只喜欢我一个。
  那时候他是那么天真地认为,贺子舟之所以对他的男女相貌皆无反应,是因为他只爱玉石。
  没关系啊,他就是玉石啊。
  他看着贺子舟带着工人来开凿公事井,一天天掏空他的五脏六腑,甘之如饴。
  
  那一日,仍同往常一样,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贺子舟是好看的。
  他看着他点算玉石,着迷于他那闪闪有神的目光,然后,忽然那目光便迸发出了千百倍的光彩,灼得他心口发痛。
  他看着贺子舟往一个白衣男子跑过去,兴高采烈地说,苏星南!
  苏星南?
  原来如此。
  他拂袖而去,天色立时晦暗。
  当真拂袖而去吗?
  他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
  没人教过他什么叫两情相悦,他只知道玉有五德,其中一样便是坚韧,无论如何都不可放弃,即使崩断了,那破口也不能伤人。
  不伤害他,那只有伤害自己了。他对着玉罗山里最清澈的小河变化了数十次,终于还是变成了跟白衣男子的样子,却有不甘心,便作了女子妆扮。
  他来到贺子舟的账房里,里头空无一人。看来他是去跟那个白衣男子吃喝游玩去了。
  他以他情敌的模样坐在空落的账房里,等待那个心里并无自己的人归来。
  你以为他会伤心吗,不是的,他不伤心,因为他终于拥抱到了他的肌肤,感觉到了他的体温,能以非玉石的形态,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开心都来不及呢,他怎么会伤心啊——咦?眼角为什么会流出水来呢?
  他并不知道这种让他眼角流出水来,止都止不住的感觉是什么。直到许三清一口童子血喷到他手臂上时,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个感觉叫痛。
  这就是痛,被贺子舟拥抱的时候的感觉,原来叫做痛。
  “你若是真的爱他,就该让他知道这是幻境,不是真实,看他如何取舍!”
  他不知道什么叫取舍,但他明白了这个小道士说的话,原来两个人要彼此都愿意跟对方在一起,才能在一起。
  贺子舟终于还是回去了,他连他一缕魂魄都握不住。
  有在那夜赶路的过路人说,玉罗山闹鬼了,整座山都回荡着凄凉的嚎啕,哭到最后都成了无意义的叫喊,喊得那么撕心裂肺,好像要把所有的力气都吼光了才肯罢休。
  有大胆的浪荡子说,那明明是个男人的哭声,却好听得像唱歌似的,有个成语是用来形容声音非常好听的,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昆山玉碎,老兄你不错嘛,连昆山玉碎这样的成语都知道。
  贺子舟摇摇头,离开了那群听热闹的人。
  他当然知道啊。
  那真的是玉碎的声音,是玉那心尖儿上的,最好最好的那一块碎掉的声音。
  
  贺子舟失踪了又回来,然后就以自己患了失魂症,经常忘事为理由辞掉了採玉场账房先生的职务。
  他其实不是害怕那玉灵会再害他,他只是害怕自己会因为对苏星南死心了,而因为怕寂寞,便胡乱给人承诺。
  寂寞是很可怕的事,心里一点寄托都没有的时候,很容易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害人的决定。
  可是,他现在,难道就没有害人吗?
  贺子舟看着满柜子的玉器发呆,直到客人催促他,他才回过神来,把一柄玉如意拿过来给他看。
  来人穿金戴银,满身绫罗绸缎,一定非富则贵,这柄玉如意素净雅致,只有一些金丝镶嵌的图案。
  贺子舟心想他一定不会满意。
  不料那人却十分满意,当即重金买下,贺子舟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个太素净了呢。”
  “配我是太素净了,可配他刚好了,他啊,也是这样子的,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却暗里闪着诱人的光,让人喜欢得不得了!”来人笑了起来,“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便懂了,那时候,你做任何事,都只会先想到他,而不是自己了。”
  贺子舟愣了半天,才懂回话,“如果,如果要做的事情会伤害他的话,就不做了,是不是?”
  “也不一定啊。”来人忽然惆怅了起来,“如果他真的想要做这件事,那就算是他要我杀了他,我也会动手的,反正啊,他死了之后,我也会死的嘛。”
  来人说话一副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模样,可贺子舟觉得他实在太帅气了,“杨大哥,除了玉如意你还要什么?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家吧,星南应该在等你。”
  “不急,我租了艘快船,晚饭前就回到了。”杨宇站起来伸个懒腰,“子舟啊,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我不知道。”
  杨宇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说不上是相信还是怀疑,大概就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贺子舟有时候也希望自己有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但他偏偏没有这样的神经。
  目送杨宇离开后,他也关上了玉器店的门,他在里间账房里算账,却怎么算都算不下去。
  最后,他还搁下了笔,连夜上了山。
  矿场重地,闲人免进,但贺子舟跟矿场的人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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