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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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奴-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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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却在下一瞬间被男子脸上的清冷神情所震撼。
  那张本是冰冷漠然的脸被血液滋润得近乎魔魅。不同于有些噬血之人的兴奋。他的脸上始终只有漠然,没有波动或者恐惧。
  只有一片空茫的清冷,仿佛无人的旷野。
  这张脸倒映在那人的瞳孔中,逐渐放大。不知什么时候,短刀已经自下而上将那人从胸口到咽喉彻底撕裂。而被他用做盾牌一样的那人却被他顺手一绞,被那把断刃拖开腹部,肚肠委地,溅开满地血肉。
  破风之声又起,他知道又有兵刃落了下来。躲也不躲,手一扬,牢牢抓住了刀刃。正欲施为,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
  五人去其四。尚存一人。这人从一开始便打算从中得利。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伺机而动。眼下此势,纵然自己再快杀死身后之人也难逃来人的袭击。
  他在心底嘲笑。
  是觉得除掉他一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真是愚不可及!
  他的唇弯了弯,觉得很可笑。可是他在下一刻却笑不出来了。
  一个熟悉的背影横在了他和那双凌厉的手掌之间。血腥弥漫的园子里,那个人已经有些生疏的体味忽然充斥了他的所有感觉。
  魏紫只来得及记住自己再继续那个反足踢向持刀人小腹的动作。然后的一切他似乎都像在做梦。梦醒的时候那个和他一样震惊的黑衣人已经被用重手震死。而那个人亮晶晶的眼睛却紧紧地锁住了自己。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和那个人对望。
  最后终于苦涩地说了一句:「谢谢--」
  那个人眼中闪过的急痛几乎叫他觉得有些难受。
  他只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轻声道:「多谢--姑爷--」只是他觉得,那声音依然沙哑得有失礼数。
  脚步声起,许许多多的人闯进来的声音,花草被风吹动的声音,还有那个人微恼的声音。
  「不用谢。」
  「百花园」很快又回复了平静。不久之前发生的那场可怕的刺客事件似乎变成一个不真实的梦。
  ***
  戚澜侧身坐在床畔,看着那个人清冷的面容。冷诮清淡,睫密眉长,紧抿的薄唇上,血色淡至似乎可在月光下隐成青白。乌木般的长发贴在枕边褥上,虽则零乱,却显得他更加狂肆冷漠。
  方才自己替这男人挡下一掌,想来他当是无恙,只是刺客方过,他竟然就这么毫不设防地睡了。真不知该说他处变不惊,还是胆大包天。
  戚澜怔怔地看,神思恍惚。五年光阴,自己都可以感觉到镜里容貌的变化,可这个人却似乎全然不受岁月的催折,竟然同五年前全无分别。似乎--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一样。
  戚澜探寻着,眼前人的身上散发着极薄的苦涩药味,漫进鼻腔后叫人不禁有些昏昏然,他想不出是这是何气息,只是隐隐知道眼前之人血液里流动的性情,怕不再是当年那股温和的暖热。
  当年形容未曾换,再见心绪忽阑珊呵。
  忽然那凤眼一启,寒光华艳,犀利异常。一对冰瞳冷眼就这么与他相视,爆出点点寒芒。宛如上古的利器,顷刻间就流泄出取人性命的戾气杀意。
  「你醒了。」戚澜缓缓撑起身躯,轻轻离开床畔,在小窗下站定。
  身为富贵人家家中的当家爷们儿却夜入妻子陪嫁家仆的房内,还呆呆地在人家床前,本已经是大大的不伦不类。可此刻夜访之人不以为然,被扰之人也不声不响,若有第三人在场,必然会觉得怪异无比。
  「种了那么多花,总算不是全然无用。」戚澜讪讪地道,随手在腰间解下一个素色香囊抛在地上。他本对熏香荷包之类的东西很是厌恶,然而此刻却通体熏有花香,身佩藏了各色花蕊的香囊。
  「姑爷万安。请问姑爷有何吩咐。」床上的人漠然走下床来,也不穿鞋,便赤着一双脚站立在青砖地上。他的语气和这砖一样毫无温度,可偏生再严苛的人,也说不出他有什么不恭敬谦和的地方。
  「你何苦如此待我?」戚澜依然站在小窗之下,一只手却已经按上了心口。
  「小人不明白姑爷的意思。姑爷可是要见夫人?今夜迟了,夫人已就寝,改日小人必然安排两位主子会面。夫人今日见到姑爷特意准备的花草十分喜欢,早已说起要见姑爷。」床边的男子身体微躬,垂手说话之间语气平平,全无变化。
  「魏紫!」戚澜双目圆瞪,几近吼叫,夜静之时便远远传了开去,似乎还带起哪里模糊的回声。「倘若我不通种异花,只怕以你天生嗅香辨物的能耐,我永世也近不了你半分……这些牡丹花草我为谁移种,你难道全然不知道么?!」
  「姑爷的话小人不明白,姑爷还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去为姑爷办。」他说话之间已经抓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似乎随时随地准备因为主人的命令而动。想起房间里的这个男人明显非常激动--激动地,似乎连他多年来跳得十分微弱的心脏似乎也觉得一起加快了速度,叫他颇有些不适。
  「魏紫!你、你!」戚澜怒气冲天。此刻听见如此答话,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心中郁结,体内真元翻腾不休,更是气梗胸臆难以自持。「难道你全不念当年的情意!你好!好!」
  魏紫神色不变,双目平视道:「小人当年有幸得见姑爷,姑爷对小人的厚意深情,小人即便身死也不敢忘却。只是如今小人乃是姑爷家仆,主仆有别,旧日的情谊,小人实是不敢奢望再续。」
  「姑爷旧伤已发,不可轻易动嗔。」他声音虽然冷淡,却细细盯住了已经面色铁青的戚澜,不知不觉间眉峰深锁。
  戚澜惨笑道:「你还记得这伤?那一年你我同上清砚山观景,路遇山匪洗劫商队,你我出手斩杀山匪数十人,后来我被山匪炸下的山石击中胸腹险些丧命,你可还记得自己那日对我说过什么?!」
  两眼抬起,魏紫重新望向他。只见戚澜嘴噙着惨笑,眉目之间积郁愈重,一双虎目黯然,配着微蹙的眉形,竟然有一种凄凉态度。
  魏紫心间微震,几乎下意识地脱口吟道:「兄若死--弟绝不独活--」
  戚澜恨恨道:「你还记得?可当年你离我而去的时候,这句话你置于何处?如今你不认我,这句话你又置于何处?!难道,难道当年出生人死,秉烛夜谈,难道当年鱼水一夜,通通是假的么?」
  「还是你……终究恨我那夜莽撞待你,恨至如今竟然要待我陌路,连你活着也不愿意叫我知道?!」
  魏紫低头,藏起一痕苦笑。
  心之所向,如何能忘。哪怕当年确因为那一场荒唐落荒而逃--可是恨--又如何能--
  只是缘尽于斯--难再强求了啊……再想不到当年的「戚三哥」竟然是如今的「戚三公子」。也想不到和小姐成亲的偏偏就是这个人--
  「姑爷--」魏紫叫了一声,那低冷幽然的声音里潜伏了什么,无人可知。只是他的脸色本就白如新纸,此刻更是添上一层青气,给小窗漏下的月光一照,颇有些鬼意森森。
  戚澜怔怔地看着他,他也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戚澜。一时间两人俱都没了言语,只是这么各据一角,默默地看着眼前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面容。
  良久,他才从齿间挤出一句幽冷冰凉的话:「姑爷请回吧,明日老爷回府,姑爷当去迎接。夜深了--」
  戚澜听他提到父亲,陡然一惊。随即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道:「不错,夜深了。嘿,夜深了--」
  他就这么转过身,缓缓地打开了房门,慢慢地走入了夜色之中。
  长夜将残。
  ***
  梁京又称南梁城,因为修建于战乱时代,南梁城内外城的四面城墙都极厚。圣祖高皇帝当年亲自监督筑城。城壁除了砖石泥沙,还混有糯米和马血,坚硬无比,即使以利锥猛凿也难以穿透。
  据说墙有数层,每增一寸,即令军中健壮者持巨捶擂之。倘擂之不裂则擂者脊杖六十,皮鞭六十,军法严苛之下当场杖死杖残者多不可数。倘若哪一段的墙被捶裂,那么负责修墙那一队民夫就要各吃四十军棍,四十皮鞭,带队的夫长还要领死,头颅悬在城上任其腐烂风干。
  其位置再由他人替补。而之后圣祖高皇帝曾经战而失利,被困南梁。彼时敌强我弱,可是便凭着这坚如玄铁的城墙和圣祖高皇帝的勇烈敏慧,终于等到援军。也造就了后来的圣朝昌盛。
  戚帧幼年曾有个瞎子给他批过命盘,最后写下两句命批。
  「繁花灿烂缘埋骨,轩堂旖丽因藏腥。」
  而今几十年间,他从一个小小的八品城官变成了今日纵横朝野叱咤风云,兼且手握重权的一国之辅。虽然他自认没有到祸国殃民的地步,可是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能够有今天,因为他而死的人和他杀死的人已经不计其数。
  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但是他也付出了很多。他不怕埋骨也不惧藏腥,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管是什么,不管要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他有时候甚至不怕做出任何牺牲。
  队伍向戚府前进着,戚帧只觉得秋高气爽,快意非常。
  回府的时候,五个儿子已经等候在那里。戚澜站在最后,身边没有新妇,而是立着一个和戚澜几乎一般高矮的紫衣男子。他的神情恭敬谦卑,恰到好处。可是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淡漠然却叫戚帧觉得份外刺眼。
  他再多看了一眼。
  戚帧在观察着他佩在腰间的玉刀,猜测他是冷水庄里什么身份的人物,全没有注意到其他。如果他此刻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戚澜看似随意错在那男人袖后的手,正紧紧拽住人家的手,任凭身边人怎么运力挣扎,也不依不饶地扣得死紧。
  魏紫几乎有些恼了。他知道戚帧在看着自己,正在打算从自己这个「使者」的身份推算冷水庄对于他这次邀请的重视程度。他想起离庄时候宗主的命令,特地留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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