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町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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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町物语-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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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房外响起锁链被牵动的声音,然后她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听那脚步声,好像是三个人。渐渐的,那脚步声近了,那昏黄的灯光照出了来人的身影,站在最前面的人是看管他的武官,站在他身后的是端着食案的侯昱,至于侯昱身后的那个人,大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中,令她看不太真切,但是她却是心底明白那是谁。
  
  侯昱命武官将牢门打开,然后走了进去,将食案搁到了葵姬的面前。葵姬打量了一番那食案,上有一个黑漆底,红漆里的酒盏,酒盏里盛满了疑似酒的液体,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浅绿色波光。
  
  没有说话,她明白那是什么,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谋杀天皇……这样的罪……是应该当众砍头的……比起那样来,鸠杀这样的处罚算起来真是太轻了……
  
  如此想着,她将酒盏端了起来,举到了唇边,从始至终,那酒未洒出半滴,当她张了口要饮酒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望向了那将身子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少年。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觉得堵在胸口的话他没有办法说出一句,于是,她只有闭了眼,然后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那酒带着一阵强烈的烧灼感,从喉咙一直滑落进腹中,只是片刻,葵姬那原本清秀平静的脸开始扭曲,脸色也渐渐的变得铁青,葵姬的双手不停抓挠着自己的胸口和喉咙,身子则是以及其痛苦的姿势扭曲在铺满了稻草的地面上翻滚着,并撞翻了食案。
  
  天井外的月亮在此刻稍稍的挪了位,风从天井里刮下来,挂在牢房上的火把闪动了几下,火光印到了黑暗中那个不发一语的少年身上,他如同雕像一般的站着,脸上满布泪痕,而他的眼神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入自己灵魂一般的,怔怔看着那牢房中的女子如花般美好的生命迈向终结。
  
  当葵姬停止了最后挣扎的时候,侯昱蹲了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在确定了对方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之后,他回头望向了贑仁,点头示意他可以过来。
  
  贑仁此刻才挪动了脚,步履踉跄的走了过去。走到葵姬的身边,贑仁从随身带着的锦盒里取出了一身青色的入子菱地紋八曜菊的唐衣交给了侯昱,然后他亲自将葵姬扶坐了起来,再取过那件唐衣替葵姬穿好,再将她平放到地面上。
  
  葵姬的眼睛一直瞪着,没有睁开,贑仁伸手将她的眼皮拢了下来,然后抚着她那还带着微温的面颊,道:“这是很久以前,替她做的礼服,可是我一直都没有给她看……其实,那个时候,我不想把她留在禁中,因为她喜欢的是我的哥哥,宗纯法师。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所能把握的……”
  
  侯昱在他身边听他说着,看着那泪水从他面颊上滑落然后落到葵姬的唐衣上,也看着他好像是生怕弄脏了那衣服似的,慌忙的将滴落在衣服上的眼泪拭去。然后他又看着贑仁在替葵姬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俯身亲吻了葵姬那已经变得有些灰白的嘴唇。
  
  记忆中那唇的触感依旧柔软,只是,不再有当日的温度,被亲吻的那个人也不会再有面红尴尬的表情了……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感觉,在碰到对方那冰凉的嘴唇的时候,贑仁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滴落到了葵姬的嘴唇上。
  
  泪水……原来并不是只有咸的味道……还有苦涩……
  
  贑仁抽回身,对着躺在地上的葵姬道:“晚安,葵姬。”然后,抹干脸上的泪,面无表情的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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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贑仁在巳时起了床,巳时一刻的时候,沐浴更衣,巳时二刻用过早点,然后他问了上来撤下食案的女官眼下时辰,在对方回答已经快近巳时三刻的时候,他开始让女官们随自己移驾清凉殿。
  
  话说在此刻的清凉殿内,早已经齐聚了众多公卿贵族,他们是在辰时就早早的被禁中来的侍从从床上叫起,在薄薄的晨雾中赶进了禁中,只因为这位东宫殿说今日要定夺梨壶女御的罪行。
  
  然而在等了快一个时辰不见人影之后,公卿们觉得有些不耐烦的窃窃私语来,讨论着梨壶女御的事殿下究竟会怎样处理,不过大多相持的意见就是殿下可能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对梨壶女御没办法处刑,而一提到这个可能,公卿们不免得对东宫殿非议颇多。
  
  听着这些人的言论,侯昱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看向了坐在最里面的足利異熾,正好对上了对方那质疑的目光。
  
  察觉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是阴郁的,而那眼神似乎在责问着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侯昱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却又做出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在殿外那女官那刻意压低了传报声,贑仁从渡廊上步履缓慢的走了进来,一路上,不管是大臣和女官,只远远的看着他的身影便深深的伏了身子叩拜着,等到他走到清凉殿殿前的时候,所有的公卿们已经如数的伏拜在了他的面前。
  
  环视了一眼眼前这些表面上做得十分恭敬的大臣们,贑仁咳嗽了一声之后,踏进了殿内。在他落座在那曾经属于他父亲的御座之上后,女官们将他面前的竹帘放了下来,此刻大臣们才敢抬头正座。
  
  “大觉寺已经送来关于天皇的院号,是为‘后小松’。伊势神宫也供奉上了神位牌,众卿以为如何?”
  
  帘内传来少年亲王的询问声,在场的诸位公卿齐声回道:“院号圣明,未有不妥。”
  
  “既然未有不妥,那么命史官如此写入国史纪略中。”说到此,贑仁顿了一下,看了在足利異熾身旁坐着的右大臣鹰司信辅一眼,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
  
  接受到他提示的信息,鹰司信辅冲着帘子里的贑仁欠了欠身,从黑色的腋缝袍里取出一张奏表来,展开念道:“即日起,征夷大将军足利異熾受封太政大臣,兼同左右大臣共同辅政,其他诸位殿上人,各自依旧在本位上不做调令。另,天子丧期,不得歌舞,不得娶亲,一切娱乐禁止,全国服丧一年。登基践祚仪式待孝期满再定…”
  
  听着鹰司信辅逐一将奏表上的内容念完,然后再看着他将奏表递进帘内,在场的公卿们有些面面相觑,因为从头到尾都没有关于梨壶女御弑君罪行的内容,于是一时间,殿内再次响起了公卿们的窃窃私语声音。
  
  察觉到这群人的情绪,贑仁那略微显得有些稚嫩的嗓音在帘后冷冷的响起:“众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公卿们对视了一眼之后不敢上前,此时足利異熾膝行到了帘前,道:“臣等对于守孝和院号一事,并未有任何异议,只是殿下您似乎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最重要的一件事!?”
  
  “是的,毒杀后小松天皇的那名罪人还等着您的判决。”
  
  沉默了半晌之后,帘后传来了贑仁那带了些嘲弄一般的笑意,笑声停了之后,只听他冷冷的说着:“对于将军大人您来说,这件事比朕继位更来得重要吗?”
  
  听到他自称“朕”,在最末一位坐着的侯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而同时在场的那些公卿大臣们则是不由得正襟危坐了起来。
  
  足利異熾也听到了这个词眼,他低着头,回道:“的确是如此,如果您不能正天下人的视听,那么便会影响到您的威名。考虑到殿下的难处,臣下之前已经擅自的派人去将女御从监牢里带出来,想必此刻应该带来了。”
  
  “是吗?”贑仁的笑声变得大声了起来,那其中的嘲弄意味也越发的明显,“将军大人您的用意,朕真是应该深表感谢了。”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了女官的传报声,然后御医急急忙忙的从殿外闯了进来,一脸惊恐的跪拜在了众人面前,战战兢兢的道:“回将军大人和亲王殿下,梨壶女御已经死在牢狱中了!!!”
  
  众人听闻这个消息大吃一惊,心里各自怀着疑问,却是在眼下这种诡异的气氛里不得憋着,然后试图从那位将军大人和御医的谈话之间听出些端倪来。
  
  “死了有多久了!?”问着这话的足利異熾,语气中不免也带了些惊讶。
  
  “回将军大人,大概是六个时辰之前死的,死因是因为服用了鸠酒。”御医老实回道。
  
  “鸠酒!?”
  
  “是的。在女御身边,有一个食案,食案上有一个酒盏,酒盏里还有残留的鸠酒。另外,女御身上还穿着正式的禁色礼服……”
  
  这句话一出来,在场的人更是哗然,足利異熾铁青着一张脸望向了那坐在最末尾的侯昱。此刻在他身后,贑仁的声音响了起来:“将军大人,不用怀疑。是朕赐的毒酒,朕亲自给她送去的。”说着,贑仁挑开帘子走了出来,而他的手里则是拿着一方奏表,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不管是何种情况都会保持正坐姿势的男人,贑仁将手中的奏表打开,念读起内容来,整篇内容念下来,未有最末那几句才是重点:“……梨壶女御弑君之行为确凿,今赐死,念其依旧身为东宫代女御,故而免去砍头之型,赐予鸠酒。另,族内直系血缘者流放鬼岛,支系者贬为庶民。”贑仁念完之后,将奏表丢到了足利異熾的面前,冷笑道:“弑君这样的重罪,即便是朕的手足也要施与重处,最大的赦免也便不过是让他们死得体面一点罢了,朕即为天子,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真是不知道,将军大人您,究竟在着急什么!?”
  
  贑仁每句话,都带以“朕”自居,而那词也被他以格外重的语气强调着,而语句中那些带了某些寓意的话,令在场的公卿们更是听得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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