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遗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承平遗事-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挑开白布,朱子英与秦佩都见过不少尸首,自是镇定,而陈忓与轩辕晋都是头回见到,陈忓躲在门口不敢进来,轩辕晋则强撑着站在一片,手中描金扇遮住半边脸。
  “死了有阵子了,”秦佩眯眼,“尸身上确无伤口。”
  朱子英无奈道:“一连找了几个仵作,都是这般结论。”
  一个差役前来回报:“大人,那杨四带来了。”
  “要去审审么?”轩辕晋催促道,显然只想快些出去。
  秦佩想了想,问道:“那樵夫,就是杨四,是否承认他与死者曾有过争执打斗?”
  “正是。”
  秦佩摇头:“不用,劳烦朱大人为我找一柄红油纸伞,越大越好,再取碗水来。”
  虽不明所以,但朱子英依旧照办了,不多时,便已准备停当。
  “把林二抬出去,”秦佩瞥了眼外边,正是艳阳高照,“天气倒是挺好。”
  秦佩命人撑伞,又往尸身上泼了些水,不多时那尸身上便出现几块大小不一的淤青瘢痕。
  刘全在一旁很是羞愧,秦佩瞥了他一眼:“红伞验尸本为古法,典籍多有记载。想不到京畿之中,还有仵作不知此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小的惭愧,小的该死。”
  轩辕晋笑道:“朱大人,还不去还那寡妇一个公道?”
  朱子英连连称是,又回头道:“秦老弟,方才并未尽兴,此次又蒙你指点,下回我再做东。”
  秦佩不置可否。
  “以环兄,”轩辕晋笑道,“刚刚那一番折腾,本王差些忘了,还未恭贺你乔迁之喜啊。”
  秦佩蹙眉:“王爷此话怎讲?”
  “先前本王前去东宫觐见皇兄,周相正好也在,听说我要找你便让我传话,让你早些回府,他临行前有事交代。”
  秦佩垂首:“谢王爷知会。”
  秦佩遥遥看见周玦,后者正倚着长廊投喂池中锦鲤,脸上带着散淡的笑意。
  “世伯。”秦佩双唇微动,终还是选了这个不远不近的称谓。
  周玦并未介意,招了招手:“本该今早就走的,见了冕儿才想起一紧要事宜。”
  “哦?”秦佩心内没来由地一阵苦涩,“若是宅邸之事,则无需世伯挂心了……”
  周玦随手抛出鱼食,静观各色锦鲤在微皱春水中抢得你死我活,泛起阵阵涟漪。
  “佩儿,”周玦目光依然留在池中,他的嗓音干涩而又疲惫,“我自己没有子嗣,和皇长子也不亲厚,子侄辈里与冕儿最是亲近。或许我这个义父不那么称职,可我对你并无保留,只是……”
  秦佩手指紧扣住袖中砺石,连月来郁结在心的猜疑惶惑愤懑仿佛欲喷薄而出,让他几欲狂呼出声。可他毕竟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玦,即使知道自己听到的极有可能是个破绽百出的谎言。
  周玦苦笑,秦佩与秦泱到底不同,秦泱老谋深算,骗了东宫诸人十余年,而面前这个少年,眼神之纯澈,几乎藏不了半点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秦泱死时确是有罪之身,凭你与冕儿的聪慧,多半早就猜到了。此事内情连冕儿都一无所知,不过你只需记住,陛下既然未曾将他的罪责告知天下,便已是宽宥。十余年过去,我……我们其余人更不会迁怒于你。但我承认,每每看见你总会想起你父亲,难免伤怀,故而与你相处少了些……”
  “世伯关切,佩无一刻敢忘,”秦佩打断他,“是我逾矩了,既事关朝中机密,我日后不会再提及此事。”他沉吟道,“世伯与太子的好意,秦佩心领了。不过……长安宅邸之事,为求避嫌,还是我自己办罢。”
  周玦踌躇片刻,伸手抚上秦佩右肩,“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用看的太通透。我平生最羡慕的无非两种人,局外人与糊涂人。”
  秦佩抬眼看周玦,缓缓笑了:“我既不聪明亦无野望,不如便做个糊涂的局外人罢。”
  周玦看着他慢慢远去,忽而秦佩转过身来,脸上神情错综复杂:“世伯,若家父生前对谁做了忘恩背义之事,还请世伯将其名姓告知与我……父债子还乃天下至理……”
  周玦轻声道:“秦泱生前不曾辜负任何人。”
  此刻已是暮时,秦佩站在垂柳阴阴之处,冰雪面容在霞光下绽出一抹浅笑,躬身一揖。
  缓缓点头,周玦从未像此刻这般,希望忘尘叟在他身侧。
  
  第四卷:踏马东市
  第28章 第一章:与客携壶上翠微
  
  案牍劳形、琐事扰心,恍然不觉间,转眼便是重阳。
  经秦佩再三坚持,所置宅第并不铺张,不过轩辕冕擅自做主,在延喜门外永兴坊为他置办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雅致古朴,颇具匠心。唯有不那么合心意之处,便是永兴坊离东宫与雍王府都是极近,轩辕冕政事繁忙不提,轩辕晋是个爱凑热闹的闲散王爷,便有事没事往秦佩这跑。轩辕晋素爱找人聊天解闷,秦佩作为近邻自不能幸免,小半年下来,秦佩深感这段时间说过的话竟比这辈子加起来都多。
  重阳这日,秦佩闲来无事便在府中小酌,穷极无聊,随手便找了些金石丝线做起风筝来 (1)。 秦佩正专心致志地打磨手中碎铁,眼见就要成型,正自鸣得意时,就听家仆战战兢兢来报:“大人。”
  秦佩手不停,略有不耐地回道:“若是雍王,便迎他进来便是,不用通报。”
  “回大人的话,是太子……”
  秦佩愣了愣,起身理理衣服便至府门处迎驾。
  “以环兄!”轩辕晋大笑着招呼,“好大的面子,让我和皇兄好等!”
  秦佩作势要拜,果不其然听见轩辕冕笑道:“免礼,我等不请自来,以环莫怪。”
  “怎敢,”秦佩客套着把他们迎入府内。
  轩辕冕一眼瞥见石案上做了一半的风筝,挑眉道:“这莫不是檐铃?”
  秦佩略感尴尬:“玩物丧志,见笑见笑。”
  “这也不失为一件雅事,何谈见笑?”轩辕冕自顾自地用案上玉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若是以环得空,不如为东宫也做一个?”
  秦佩不置可否:“雕虫小技怎可入殿下之眼?”
  一旁轩辕晋早已不耐烦了:“以环兄,重阳佳节登高日,你成日呆在府里,不闷么?”
  轩辕冕插话:“魏国公差人快马从太湖捎来数十只湖蟹,那可是稀罕得紧。皇兄今日约着登高,三弟带去了他的家厨,就等咱们了。”
  进京半年有余,秦佩与诸皇子早已熟稔,故而也未推辞。
  上了马车,秦佩才想起来问道:“可是去终南山?”
  轩辕冕与轩辕晋对视一眼,脸上均带着些许诡异神色,轩辕晋道:“父皇在终南清修,若是以环兄想去觐见,倒也不无不可。”
  “想去么?”轩辕冕笑意促狭。
  秦佩干笑一声:“圣上并未召见,亦不好扰他老人家修行,此番还是算了。日后若是有幸,臣自当沐浴斋戒,方不负体统。”
  轩辕冕点头:“玉台山以环可曾听过?”
  “玉台寺?”秦佩曾听陈忓提过,那边的香火极其灵验。
  “孤不信佛,但玉台寺确是在玉台山上,”轩辕冕忽而挑起车帘,“仲祺!”
  果然有一骑应声而来,是个英挺小将,秦佩还是在洛京遇险时见过,知道是先大将军赫连杵的次子。
  “两位殿下都在呢?”赫连仲祺向车内探了一眼,抱拳道,“上次在洛京事态紧急,殿下又不曾引荐,在下赫连仲祺,秦大人亦可唤我二郎。”
  柑橘怕是两湖进贡来的,轩辕冕剥了个给秦佩,另一个自己还未吃到就被轩辕晋抢走了,后者毫无愧色,边吃边笑:“若是以环兄未去衡阳,单凭着父辈的交情,咱们早就该认识了。”
  “如今也不迟啊,”秦佩对赫连仲祺作揖,“二……”
  轩辕冕猛然打断他:“叫他赫连或者仲祺就行,世上二郎那么多,谁知道你喊得是哪个二郎?”
  秦佩瞥他一眼,慢悠悠道:“二郎。”
  赫连仲祺大笑:“人家做皇帝最多不过避讳,我们太子好大面子,还未登基,连排行都要避忌,我看哪,日后天下百姓都不许行二……”
  半开玩笑地砸了个柑橘过去,轩辕冕佯怒:“孤看什么都堵不住你这张嘴!”
  “我倒是想起来件故事,”轩辕晋一抚掌,“赫连将军晚年得子,把那小公子从小当小姐养大,仿佛还有个闺名。”
  赫连仲祺被柑橘呛了下,轩辕冕搭着秦佩的肩,“方才还有人怪孤不曾好好引荐,来来来,以环,这便是赫连侯府的千金小姐,闺名雅岚……”
  秦佩从善如流:“见过雅岚小姐。”
  赫连仲祺势单力孤,便一夹马腹走为上计:“臣为殿下开路。”
  他仓皇逃窜的情形引得轩辕兄弟一阵大笑,连秦佩都不禁莞尔。
  几人到玉台山已近午时,远远就见轩辕昙在山脚等候,只见他一身布衣,竟穿的与山夫无异。
  “三哥!”轩辕晋远远招呼,“咱们这算不算渔樵问答?”
  轩辕昙略微施礼,拍拍轩辕晋的脑袋:“若是渔夫都如你一般锦衣华服,那天下可真的大治了。”
  秦佩左右环视:“怎么不见皇长子?”
  轩辕昙道:“大哥与玉台寺的方丈相熟,早已上山叙旧了。”
  “也罢,”轩辕冕迈步向前,“重阳与诸手足一道登高,不失为人间快事。”
  山间遍植金桂,香气随山风摇荡,虽不馥郁,却绸缪缠绵。
  玉台山山势不高,攀爬起来也不甚费力,几人谈谈笑笑,悠然自得。
  “晋儿,”轩辕昙道,“我母妃得了几匹冰丝,回头我让人送去你府上。”
  轩辕冕笑道:“见者有份。”
  “早已备好了,”轩辕昙故作无奈,“唉,谁让本王命苦,既非长子又非嫡子还不是幼子,也只能如履薄冰、小心做人。”
  他们插科打诨,秦佩则忙着品鉴崖上石雕碑刻,对他们言语毫不在意,直到瞥见赫连仲祺站在山巅,遥遥招手。
  “他的坐骑据闻是大宛名驹之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