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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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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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
  正在堂中几人各怀鬼胎之时,客栈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进来的是个醉醺醺的老头:“七娘呢?数月不见,你可让我想死了。”
  郑七娘一直在后厨张罗,听见这人叫唤,便笑吟吟地迎出来:“唷,这不是孙员外么?有些日子没来,越发风流俊朗了。”
  孙员外是个干瘦老头,又形容猥琐,听见郑七娘如此曲意逢迎,满脸的褶子笑得挤在一起,让原本就惨不忍睹的脸更加不堪入目。
  秦佩留意着其余人的神色,那个孙员外一进来,周芜和钱仲文表面上看起来都在喝酒吃菜,但目光却都向着孙员外的方向游移片刻。而吴禄喜是个粗人,直接朝他瞪过去,至于李重双,秦佩瞥了一眼便皱起眉头。
  李重双依然站着,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副极其懒散的样子,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秦佩,毫不掩饰其中的试探与玩味。
  两人对视片刻,李重双慢悠悠地晃到他身边,轻笑道:“秦兄凤翔府人氏?”
  秦佩冷着脸不搭腔。
  李重双也不恼,自顾自道:“秦兄肤白似雪,眉目如画,加上南音软糯,怎么看都不像是陇西人呢。”
  秦佩冷哼道:“不知道李兄是哪里人氏?”
  李重双狡黠一笑:“鲁北青州。”
  “不才倒觉得李兄一口洛京雅音,应当非富即贵,此刻竟出现在乡间,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们这边厢含沙射影地寒暄,大堂里倒热闹了起来。
  “孙吉你这个老匹夫,还不放开七娘!”
  秦佩和李重双一起望过去,只见一个矮胖男子正和孙员外拉拉扯扯,满脸通红显是羞怒已极。
  郑七娘也不着急,只在一旁捂嘴偷笑,看了片刻便转身回后厨,留下阵阵袭人幽香。
  “很有意思,不是么?”李重双老神在在。
  莫名其妙地跑到这个荒郊野岭的客栈,身边又全都是稀奇古怪的人,秦佩心中只觉万分烦躁,也不理李重双,径自上楼去了。
  到了晚上秦佩才发觉,隔壁厢房竟住着那个望之既非善辈的李重双。四野俱静,秦佩温了会书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早早歇下,而不知李重双在折腾什么,邻屋的烛光似是彻夜未熄,隔着窗棂影影绰绰。
  快到四更的时候,秦佩被山间乌鸟的凄啼惊醒,然后便了无睡意。
  天启迁都不过短短数年,西京长安规制初建,要安排几万名举子同时赴考几乎就是痴人妄想,负责此事的门下丞相赵子熙头发都急白了,最终想出个权宜之计——原籍于河南道以东的考生全部在长安,而以西的则安排在洛京。秦佩虽幼时长于洛京,少年时便被周玦送去衡阳,但无奈原籍在凤翔府,便只能赴洛京赶考了。
  秦佩打开窗,遥望漫天星子,若有所失。
  掐指算来,也有七八年不曾回过洛京了。父亲早逝,每每提起他时,世伯们均神色黯然,隐隐还带着些悲悯。幼时少不更事,如今想来,父亲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三十岁出头便撒手人寰,也许义父世伯们是怕自己重蹈覆辙,少年早夭?
  离春闱还有不足一月,离洛京却是三千里有余……
  秦佩正自胡思乱想,隔壁厢房却突然传出东西碎裂之声,随即便是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秦佩蹙眉,轻手轻脚地踱到墙根,贴着窗棂。
  其中一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喑哑难辨,不过约莫是个男子,另一人自然便是厢房的主人李重双,即使看不到他的脸,光从他清雅柔和的嗓音,秦佩大概也猜到此人脸上一定是神情自若,云淡风轻。
  那个男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李重双很是愉悦地轻笑:“那便说定了,慢走不送。”
  脚步声渐行渐远,秦佩带着满心的疑虑走回榻边,两个厢房间的轩窗却被推开了。
  李重双极没站姿地倚在窗边,手里执着一把素白纸扇,笑容可掬:“夜半更深,秦公子也不能成眠么?”
  难得一次做墙下君子就被抓了个正着,秦佩尴尬至极,脸色却是分毫不改:“古有山深闻鹧鸪,今有野村伴昏鸦,心中凄切自然辗转反侧了。”
  李重双侧过头看他,眼中是莫名让秦佩厌恶的诚挚:“良辰美景,天光正好,若是不弃,秦公子不妨屈尊与愚兄小酌两杯?”
  秦佩正想婉拒,李重双却从随身包裹里翻出一个纸袋。秦佩是好茶之人,一眼便看出是君山银针,途径之处皆是荒僻乡野,喝的也都是粗制浓茶,看着李重双胜券在握的眼神,秦佩恨恨地把推托之词咽回腹中。
  “冒昧问句,秦兄何年生辰?”李重双边沏茶边问道。
  秦佩扫他一眼有些警戒:“你我二人萍水相逢,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李重双递茶给他:“都是他乡之客,秦兄何必如此敌意?”他轻笑了下,纤长手指抚过扇骨,“我是德泽二年生人。”
  坐得近了,秦佩才瞥见那纸扇上用正楷题了一“勉”字,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但却无比端正。他依然穿着那件月白长衫,很普通的布料,身边带的东西也是寥寥,几乎看不出此人家境如何、乡关何处。
  出门在外,秦佩谨慎答道:“我比你虚长一岁。”
  “来,那我便以茶代酒,敬过秦兄了。”李重双执杯正要送入口中,楼下天井中却传来一声惨叫。
  “孙员外!”
  秦佩勃然而起,对面的李重双却安坐如山,手中茶水丝毫未动。
  “有意思。”他微笑着抿了口茶。
  
  第4章 第三章:黑尘犹暗新焦土
  
  两人匆匆赶到楼下,只见郑七娘发鬓散乱,跌跌撞撞,姣好的面容上是一条条血印,应是惊恐之下用指甲抓挠所致。
  此刻正是五更不到,天色尚早,其余人想来都在酣睡,听到动静才纷纷奔下楼来。
  秦佩和李重双都站着一动不动,而位于一楼的天字房里烈焰冲天,廊柱与粉墙都被浓烟熏成漆黑。
  最骇人的是,在熊熊烈火中,众人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纸窗上一个身影正狂乱挣扎。
  “孙老三!”匆匆赶来的钱仲文大吼一声。
  秦佩的目光逡巡一圈,观察众人神色。
  郑七娘厉声尖叫,缩在赵魁怀里,花容失色泪痕满面。
  赵魁憨厚面容在火光照映下有些扭曲,一边安抚着郑七娘一边大叫“报官”。
  小豆子年纪还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想来已经被吓傻了。
  至于其余人,钱仲文惊惶,吴禄喜惊骇,周芜惊恐,一旁的李重双……
  注意到秦佩的打量,李重双勾起嘴角,狭长凤眼里映着漫天火光,妖异的明艳。
  整整半个时辰后,大火才慢慢平息。赵魁和郑七娘欲哭无泪地看着最好的厢房成了一团焦炭,小豆子勉强支撑着拿笤帚抹布前去打扫,其余众人则开始了争执。
  “一定是你,其他人都住在楼上,只有你住在楼下!”钱仲文退后几步,手指着周芜,像是看到真凶一般。
  周芜脸色青灰:“你不要血口喷人,倘若因为我住在楼下就要被怀疑,那你不是更有嫌疑?我就住你楼下,四更的时候,我听见你房门响了,然而过了半个时辰你才回房!”
  钱仲文跳脚:“你胡说,我是起夜小解的,统共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哪里有半个时辰?”
  “我看分明就是你,原因你自己清楚!”周芜褪下了温文尔雅的表皮,神情怨毒得可怕。
  “都不要说了!”吴禄喜大叫起来,“我什么都不管了,我要走,我要回去。”
  一听他要走,正在争执的两人顿时停了下来,钱仲文冷笑道:“回哪里去?难道那东西你不想要了么?”
  一听这话,不仅吴禄喜安静下来,连正在啜泣的赵魁郑七娘都露出古怪神情,秦佩猛然意识到,这里的人显然都是之前相熟的,来六全镇自然是别有用意,那么自己在这里可谓相当碍事。
  孙吉被活活烧死,和他们所遮掩之事关系极大,假使这些人害怕事情暴露临时起意……想到这里,秦佩不由得背脊发凉。
  “啪”的一声,李重双打开折扇,造作道:“老板,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让我们如何继续安心住下去?我看不如房钱减半,怎样?”
  赵魁这时候哪有空关心房钱,极不耐烦地摆摆手:“事到如今,大家心知肚明……”
  李重双打断他:“反正我是再不敢一个人睡了,我要和秦兄住一间屋。”
  正在众人喧闹间,县衙的仵作和捕快姗姗来迟。仵作将尸首带去义庄,而胡姓捕快则开始一一盘问。
  “昨夜四更时候,尔等都在何处做何事有何人作证?谁第一个发现走水的?”
  郑七娘拢了拢发鬓,做了个万福:“回官爷的话,是奴家……”她欲言又止,泪珠在如丝媚眼里转了一圈才缓缓落下。
  胡捕快骨头都酥了半截,和颜悦色问道:“夫人休慌,且细细道来。”
  “奴家每日四更时候都要到后厨磨些豆腐,今日也不例外,结果磨了一半奴家突然听到有人叫唤,就出来看看,结果就看到,就看到……”说着郑七娘又开始抽泣起来。
  秦佩和李重双对视一眼,他二人住的厢房离孙吉的厢房不远,他们当时又都醒着,可他们并没有听到任何异样声音,郑七娘明显在撒谎,可她为什么要这般做呢?
  秦佩的疑虑并未持续太久,胡捕快用一种截然不同的腔调开口问道:“那边那个,你呢?”
  秦佩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胡捕快极不耐烦道:“别看了,就是你,那个蓝衣后生。”
  怔忪间,李重双不紧不慢地解围道:“回大人的话,当时小的正与秦兄一道饮茶,不过我二人不若老板娘耳聪目明,当时我们并未听到有人叫嚷。”
  胡捕快又看向钱仲文,后者忙不迭地澄清:“四更天,我自然早就睡熟了。”
  “可有人为你作证?”
  钱仲文有些为难:“那倒是没有……”
  他踌躇间,周芜也开口了:“我当时也在房里睡熟了,也未发觉异样。”
  方才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人,如今却纷纷为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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