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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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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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佩明了,心道不管他与轩辕冕私交如何,他既是刑部主事,此事便无法置身事外。理清思绪,秦佩向怀恩使了个颜色,后者立于殿外高声通报,“禀告殿下……”
  “孤谁都不见!”轩辕冕声音闷闷的,却有几分气急败坏。
  秦佩挑眉,扬声道,“扰了殿下清净,臣罪该万死。”
  “以环?”
  秦佩继续道,“若是殿下圣心不悦,臣自当告退,待臣下回道署内,自会写个陈情表请罪。”
  沉默一阵,秦佩渐渐等的有些不耐,正欲直接回府,朱门却被打开了。轩辕冕站在门内,冰寒目光扫过怀恩。
  怀恩一惊,赶紧下跪叩头,“奴婢有罪。”
  “下次若再敢揣摩上意,孤便杖毙了你。”轩辕冕缓缓道,“另外本朝严禁宦官干预朝政,怀恩公公管得倒是够宽啊。”
  怀恩吓得魂不附体,跪伏在地,“奴婢万死!”
  轩辕冕不言不语地看了他许久,忽而一笑,“也罢,算你乖觉,回头去詹事丞处领赏。”
  怀恩这才喘了口气,心道自己这招棋到底还是走对了。
  “随孤进来。”轩辕冕步入内殿,待秦佩进门之后,又示意他紧闭殿门。
  崇文殿秦佩也跟着诸王来过几次,可当时有美婢宫监伺候,如今只剩下他二人,方觉出这崇文殿的空荡肃杀来。
  当今圣上轩辕昭旻虽是爱惜民力的一代雄主,但素爱琼楼金阙、华冠丽服,一年下来宫里开销也是不小。相比而言,轩辕冕吃穿用度则节俭许多,就连他父皇赏赐他的宫女太监都减去不少。
  轩辕冕直接在地上坐下,拍拍身侧台阶,对秦佩笑笑,“坐罢。”
  秦佩皱着眉头盯着冰冷石砖,站定不动,“臣岂敢与殿下同坐。”
  轩辕冕摇摇头,轻嗤一声,随手从案边拾了几份奏章整整齐齐码好,“就你讲究,这样总行了吧?”
  秦佩得意一笑,整整衣摆便坐下了,“臣谢殿下赐座之恩。”
  环顾地上散落的奏章,轩辕冕挑了几份递给秦佩,“你不妨看看,这便是朝廷的忠直臣子。”
  秦佩也不客气,接过一目十行,不出他所料,果然都是为那几名世家子弟求情的,其中一两份简直猖狂至极,毫不遮掩暗指若没有这些勋贵世家,圣上怕是连皇位都坐不稳云云。
  “元祐之难、平突厥之功、圣上母家……”秦佩瞪大眼睛,“竟是独孤家么?”
  轩辕冕叹息,“不错,领头的那个论起班辈来还是我的表兄,其父乃独孤承胞弟,父皇的嫡亲表弟。”
  “另外几个呢?”
  “两人分别出自河东裴氏、义兴周氏,还有个鸿胪寺卿的独子。”轩辕冕笑意里带着几分不屑。
  义兴周氏!那不是周玦的郡望么?
  裴氏与赵氏同在河东,世代通婚,虽在赵子熙这代远了下来,但毕竟是姻亲,也算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至于鸿胪寺卿,似乎是天子太傅顾秉的门生。
  再加上嘉武侯府世子的嫡长子……
  秦佩总算是知道为何刑部如此为难,轩辕冕又是为何郁卒了。
  “殿下之意?”秦佩试探道。
  “办!为何不办?还必须要重办!”轩辕冕勾起唇角,“若是只有裴氏周氏,孤倒是要投鼠忌器,可如今既有孤的血亲,又有亚父的门生,一同惩办起来,天下怕都是要赞孤一句不偏不倚、爱民如子了!”
  秦佩沉吟道,“殿下既然打定主意,着手去办倒也不难。臣听闻御史台翰林院的儒生们可都是力求重责的,若是如此,殿下为何不允了他们的请奏,顺水推舟?”
  “哪有你说的那般简单?”轩辕冕叹息,“孤昨日早朝时透了些口风,今日竟有十余名官员上表,说要告老还乡,其中那出自裴氏的给事中,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二,竟也跟着告老!”
  秦佩深知轩辕父子二人对于朋党皆是极为忌惮,而轩辕冕现今说话阴阳怪气,想来怒气也已发了出去,安心之下不禁莞尔,“那敢情好,循着这位裴大人的旧例,臣再熬个十年出头便也可以采菊东篱,岂不乐哉?”
  轩辕冕冷笑,“他们不过是看孤刚刚监国,手上没什么可用之人便来以此要挟,可他们打错算盘了。好的臣子从来不是守株待兔等来的,是得大海捞针去找的!此番孤从江南东道、河南道、剑南道各点了十余名能吏进京,又从靖西王叔、临淄王叔的王府里挑了几个堪用之才,其中既有寒门子弟,又有世家出身,甚至还有两个裴家的庶出子弟。”
  秦佩倒不为他担心,横竖轩辕冕一无所长,最擅的不过是帝王心术。
  轩辕冕看他,“戏台子搭好,人也快来全了。不过以环也别急着看热闹,这次的踏马案,明日便会有旨意着你重审。”
  他加重语气,“记住,孤要两个主犯。”
  
  第33章 第六章:教人立尽梧桐影
  
  轩辕冕金口玉言,果不其然第二日秦佩便接到旨意,让他协同刘缯帛重审踏马一案。秦佩草草接旨,只觉头大如斗,好在他品级不高,用不着日日上朝,也算免去许多麻烦。可饶是这般,每日在衙门也总有无尽是非。
  “唉,”陈忓唉声叹气,“这都第几拨人了?就连我这般的蝇头小吏都有人逢迎巴结,我还真没想到平日里诸人不近、唯嫌晦气的刑部竟也成了香饽饽。”
  秦佩归置案几,随手将不知是谁塞在其间的珠宝金银扔在一边,“这踏马案再拖个十天半月,就算长安地贵,陈忓你怕也能置办处宅院。”
  陈忓拱手告饶:“还是算了,你看上面那几位圣人哪个不深恶吏治不清,一朝行差倒错,别说宅邸了,怕是连身家性命都不能保全。唉,说起这踏马案……”
  他二人均不言语,一同看眼前卷宗,心内都是万分惆怅。
  点卯后,刘缯帛便带着秦佩前去监牢提审嫌犯,刘缯帛问的口干舌燥,秦佩在一旁也生生写秃了两支上好的狼毫。劳碌了一天,秦佩滴水未进,更谈不上用膳更衣,除去干瞅着几位公子哥丢人现眼,却也未问出什么来。
  “今日也晚了,”许是疲乏不堪,刘缯帛也轻声慢语起来,不复往日尖厉,“你也早些回罢。”
  秦佩躬身行礼,“谢过侍郎大人,还请大人亦保重玉体。”
  刘缯帛摆摆手,淡淡笑道,“我自幼丧父,寡母不过寻常织户,当真一针一线拉扯我与幼弟成|人。入朝以来,一无世交提携,二无门第荫护,除去一腔热诚,全凭勤勉才走到今日。三更灯火五更鸡,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哪里会轻易累得?”
  他本就相貌清俊,不过平日不假辞色才令人望之生畏,一旦和颜悦色起来,还真有些文士青衫、温润如玉的味道。
  踏马案牵涉甚广,如秦佩这般的微末小吏都常通宵达旦,而他作为一部侍郎又该是如何心力交瘁?思及于此,秦佩不禁心生几分敬意,先前对这个阎王面酷吏的成见渐渐消弭。
  “侍郎大人的想法……”秦佩思量再三,缓缓开口道,“殿下自是清楚。可朝中人事错综复杂,又哪里是对错是非就可解释清楚的?大人嫉恶如仇、为民请命,下官很是钦服,可若是最终殿下投鼠忌器,以怀柔之道处置,还请侍郎大人稍安勿躁,切不可因此便……”
  刘缯帛倦怠看他:“投鼠忌器,殿下顾虑豪门世族,难道就不怕寒了天下寒门士子之心?”
  秦佩恳切道:“欲速则不达,尤其是士族寒族分立之事,更是要徐徐图之。殿下绝非昏聩不堪,罔顾民意之主,只是时机未到,若是处事过激,反而坏事。”
  刘缯帛瞥了他一眼,笑道,“想不到你平时看起来冷情的很,对殿下倒是忠心。你多虑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到底在官场跌怕滚打十余载,我刘缯帛自知本分,定不会自不量力将自身搭进去。”
  见他想的通透,秦佩也不再多费口舌,躬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已是宵禁时候,长安城一片清寂,唯有月华如洗,雾霭沉沉。秦佩屏退下人,独行于青石道上,心中无悲无喜,空空荡荡。父母双亡,异乡求学,仿佛世间可笑可叹可悲之事愈来愈少,直至万事万物于己都再无牵连。
  踏马案中的死者,身后万人为之忿忿,朝野为之动荡;而踏马案的嫌犯,亦有血亲朋党为之奔走,父母家人为之垂泣,可他秦佩呢?这世上可还有人真心为他遭际感怀,为他哀乐挂牵?
  义父兴许会,可前尘往事在先,他永远将是他父亲的影子,义父喉中的骨鲠。
  轩辕晋朱子英陈忓或许会,但他于他们不过是一泛泛之交,可把盏同欢,可共商讼事,仅此而已。就算他秦佩某日殒命,他们至多哀挽一时,随后还会有赵佩,李佩接替他如今的位置。
  正自惆怅,忽而一个身影极浅极淡地萦上心头,影影绰绰仿佛近在咫尺,可偏偏就如云山雾罩般看不真切。
  秦佩摇摇头,想将那身影甩出脑海却听有人在几步外轻笑道。
  “以环当真好兴致,子夜踏月不谈,还边走边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可是想出什么新词妙赋来了?”
  秦佩顿足凝望,只见一清幽巷陌遍植桐木,而婆娑树影下有人孑然独立。定了定神,又上前几步,秦佩才看清来者何人。
  桐叶疏影下那人面目显得斑驳不清,可那双带着笑意的飞扬凤目,秦佩再熟悉不过。不知为何,秦佩当下竟生出幻觉,仿佛眼前之人正是方才心内所思。
  “以环……”那人徐徐开口,语中带笑,却恍若叹息。
  不知为何,秦佩竟觉心中酸涩,更有经年不绝的悲意在五内肝胆里游移沾染,直至腑脏血脉一片哀凉。
  轩辕冕见他就不回话,也便收敛了笑意,低声问道,“何事郁结?难不成有人找你们晦气?”
  秦佩深吸一口气,回他清浅一笑,“并无烦扰之事,不过文人心性,见这梧桐凄凉,伤春悲秋罢了。”
  轩辕冕似是不信,又追问道,“若是因踏马案有人寻衅威逼,你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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