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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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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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慈悲,我只说一句,我秦佩从来有自知之明,我与他之间,从来都是何谈相配,唯求无愧!”
  那二人均是一阵静默,半晌那老丈缓缓道,“若是让你一世长留此处,避世隐居,你可愿意?”
  秦佩苦笑,“由得我选么?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无有不从便是了。”
  “那你便安心等着罢。”另一人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伸手拂过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
  于是秦佩便又一人默默地在此等了半年,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刑部主事,曾历经过那么多云谲波诡的血雨腥风,可他却总还记得群山之外的长安,还有人在等他。
  快至无定河,一路闭目假寐的轩辕冕猛然睁开眼,只觉胸口阵阵发闷,竟有旧疾复发之兆,怀恩大惊,赶紧将御医开的药丸给他服下。
  “这是到何处了?”轩辕冕低声问。
  窗外随驾的喻老迟疑道,“已至汾州郊县,还有三里,就能看见无定河了。”
  轩辕冕坐直身子,“你可识得当日之处?”
  “只是……方才靖西王遣人捎话,说是此处有太上皇曾巡幸过的牧场,想邀陛下一同前去,还有几位当地乡绅牧民等着陛下接见。”
  轩辕冕满心满脑都是秦佩,正在柔肠百结之时,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什么乡绅牧民?当即便冷声道,“回复皇叔祖,就说朕略有不适,恐怕不能奉陪。”
  话音未落,就听车外马蹄声近,竟是靖西王一行亲自来了。
  “陛下久居深宫,想来也是乏味得很,今日天高气爽,难道不想在草场上跑一遭?”
  靖西王却是老当益壮,一身戎装稳稳地坐在青骢马上,满脸不耐地看过来。
  他德高望重,又顾全大体地交出封地兵权,如今他回京荣养,朝廷就是把他当做祖宗供起来也不为过。
  他这般强势,轩辕冕就是再想去无定河畔凭吊也开不了口,只好陪笑道,“皇叔祖既然有这等兴致,朕也自当作陪。只是朕还有些政务未毕,咱们可否明日在此多留一日?”
  靖西王不语,他身侧的周琦却含笑道,“世事无常,兴许到今日晚上,殿下便恨不得插翅回长安了呢?”
  他二人对去那草场一事简直超乎寻常的坚决,毕竟是长辈,轩辕冕身为天子却也不愿忤逆,只好应了。
  一行人舍车就马,向着广袤草场疾驰。轩辕冕虽谈不上多循规蹈矩,可也不曾如此肆意自由地在天地间驰骋,放眼过去只见群岚隐隐,白云悠悠,偶有几群羔羊点缀在绿野之上,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不知如今牧民生计如何?”轩辕冕忽然道。
  周琦笑道,“近来并无战事,又是风调雨顺,边民自然富足安康。”
  轩辕冕点头,“那便好,朕只愿朕承平年间不见兵戈,家家能有余粮。”
  “看来陛下是要文治,不要武功啊。”周琦神色复杂,瞥了靖西王一眼。
  轩辕冕淡淡一笑,“父皇已为朕去除内忧外患,朕是要多无能,才能让天下再起烽烟?”
  随行一名士卒牵了匹老马在前带路,转眼便到了一处毡帐。
  空荡荡一片草场只有这一个毡帐,一老妪正在帐外生火煮饭。
  轩辕冕四下环顾,猛然转头看向周琦,“皇叔祖与周世叔千方百计地把朕引过来,难不成这个毡帐的主人……”
  “下官只知数万边民都想亲见天颜,他应当也不例外。”
  轩辕冕心如擂鼓,一步步走了进去。
  随着帘子被撩起,案上一张宣纸随风飘摇到了地上,枯瘦字迹来来回回竟都是同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轩辕冕似哭似笑地看了会,再顾不得靖西王等人,翻身上马便疾驰而去。
  “这还有点少年人的样子。”周琦悠悠感慨道。
  
  第116章 第三十章:云散月明谁点缀
  
  此处草场极是丰茂,草长得几乎有半人之高,时不时可见一二牧人赶着牛羊从牧草中穿行而过。地上的羊群三三两两,洁白无瑕,简直让人分不清到底它们是地上的云朵,还是云朵是天上的牛羊。
  轩辕冕此刻却没有这般的诗情画意,他纵马狂奔,一双凤眼眨都不眨,在如此广袤的天地中搜寻一个本不可能再现的身影。
  忽而他拉住马缰,直直顿住。
  远处有一草丘,正被斜照残阳晕染成一片橙红的赤色,数十只羔羊或跑或跳,或趴或伏,若不仔细留意,根本无法察觉那片云彩中的一抹青色。
  那抹青色几乎要隐没在萋萋芳草中,而他也险些就这么策马而去,直至斜阳之外。
  只是一个闪念,他们就险些错过;就如同当年的一个闪念,他在一个渡头捡了一张帖子,才有了后来那许多的起起落落……
  秦佩曲肱仰卧,双目无神地看着天际的流云,嘴角微微下垂,不知是在怀缅,还是在惆怅。
  轩辕冕张口想唤他,却发现竟不能言语,只好愣在原地,任凭胸前衣襟沾上点点泪迹。
  秦佩离去时,他不曾流泪;得知秦佩死讯时,他不曾流泪;担忧秦佩假死只为了断时,他亦不曾流泪。
  可如今,他虽只是远远地看着,却禁不住泪流满面。
  此处罕有生人,轩辕冕那匹御马又极是霸道地打了个响鼻,引得羊群一阵骚动,纷纷“咩咩”地叫了起来。
  秦佩被从思绪里打乱,一抬头便见当朝太子满面是泪地站在眼前。
  “你哭什么?”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不是“臣参见陛下”,亦不是“隐兮,你终是来了”,更不是“别来无恙,近来可好?”
  轩辕冕没来由地又有点想笑,他为他伤透心腑、断尽柔肠,再见之时,他竟还问自己为何垂泪,为谁涕泣……
  他跃下马,一步步向他走去,秦佩依旧愣愣地看着他,眼中却慢慢有了情绪。
  不可置信,欣喜若狂,心酸苦楚……
  轩辕冕再无法自抑,将他拥入怀中,“既然活着,为何不来找朕?”
  “你登基了?”秦佩低声问。
  轩辕冕简直快被气笑了,忍不住就近咬了他颈项一口,“你说呢?”
  秦佩“嘶”了一声后便恍然大悟,“也是,那日在太庙内确实宣读过圣旨。”
  轩辕冕决定再不与他说那些风花雪月,别后情状,开门见山道,“跟我回去。”
  秦佩蹙眉,摇了摇头,“现下怕是不行。”
  “为何?”轩辕冕与他对视,“难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诓骗朕,说你对朕无意?还是说你我身份有别,还是说你乃罪臣之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秦佩沉默半晌,缓缓道,“我对你之心,你是知道的,这个自不用说;如今京城诸人应都以为我死了罢?回去找个远离人烟的地方隐居起来,这倒也不是问题。至于先父之事……也算是恩怨两清,你若不介怀,我自然也不会在意,只是我日后当对你更好些,权当代父偿罪。”
  轩辕冕云里雾里,“你既已想通,那为何不回去。”
  秦佩很是为难,“我原先是想,解决过突厥事,若是还有命,便跟着恨狐他们回去,谁料竟被一老者所救。此人武功卓绝,人品超逸,只是他是先父仇人,要我在此牧羊为先父赎罪……”
  轩辕冕不知自己该说秦佩至真至纯还是说那老者穷极无聊,半晌只好幽幽道,“那日在太庙内知晓你身份者不过寥寥数人,这些人朕都已经敲打过,至于刑部主事秦佩,刘增帛对外说你外出公干,遇事未归,故而你若与朕一道回去,并不会有多少风波。你的宅子,原先留下的下人也都打点得很好……”
  秦佩看了看天色,“我得先将羊赶回去,不如咱们回帐中再说”
  轩辕冕:“……”
  靖西王与周琦正在帐中饮茶,便听有马羊鸣叫之声。
  二人对视一笑,掀开帘子出去,只见秦佩骑着匹老马,很是熟练地挥舞着羊鞭赶着羊群,年轻的皇帝端坐雪白御马之上,眉眼含笑——仿佛看着秦佩便是十里春风,河山锦绣。
  秦佩做事惯来一板一眼,赶羊便是聚精鬼神地赶羊,看都未看帐外的靖西王二人一眼,轩辕冕却是翻身下马,对周琦作揖,“朕代谢过世叔救命之恩,照拂之恩。”
  周琦赶紧避过,“秦佩非我所救,陛下怕是谢错人了。”
  轩辕冕蹙眉,将与秦泱有仇,与天家有故之人在脑中滤了一遍,又联想起秦佩所言武功卓绝、性情古怪,惊诧道,“难道竟是他?可他与阿史那乌木又有何过节?”
  周琦顿了顿,掐头去尾道,“当年阿史那乌木伏法,托孤于家兄,正巧那时忘尘叟为太上皇效命,身陷北疆。突厥当时便要以他来交换秦佩,如今想来应是为了金册罢,太上皇便让家兄抉择……”
  答案不言而喻,轩辕冕将心比心,若是纳锦托孤秦佩,自己身陷险境,二选一的前提下,秦佩若不曾选自己……
  “魏国公实乃大义,他对秦佩之恩,朕实在不知如何报还……”轩辕冕缓缓道,“朕深知周氏不愿牵扯进皇族恩怨,可朕与懋歆有缘,还是想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懋歆?”靖西王茫然插言。
  周琦无奈道,“便是狗剩了。”
  看着靖西王恍然大悟之色,轩辕冕竟有欲哭无泪之感……
  “谁是狗剩?”秦佩已然将羊赶进羊圈,见了周琦,不由得一愣。
  “这是魏国公之弟,论辈分,你应唤他一句叔父。”轩辕冕解释道。
  周琦对秦佩拱手见礼,“一别无恙?”
  秦佩先是想起自家欠了此人极大的一个因果,先是赧然,后又想起上次会面时,自己对着人家好一顿剖白,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尽,面上不由得如同火烧一般。
  他本就皮肤白皙,羞赧下有如映着霞光,简直将那天边火烧云都比了下去,明艳不可方物。轩辕冕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偏又移不开视线,只好边谈笑自若,边偷瞥一眼。
  周琦为那小儿女情态笑了笑,对秦佩正色道,“父债子偿,你父身死,欠下的已然还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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