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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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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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弼或许临死前都不曾明白,为何他一生荣战,却落得如此下场。那是因为他不曾——他从不曾明白,这世上有些人,自从生来,便注定为他人成败而死。
  他的确能够料到,将太子故交赶尽杀绝以后,南朝可危之态便能逆转。却不曾想,此事仅是引君入瓮的圈套。此后环环相扣,终于将他拉下高位,也终于令南朝易主。
  此刻……皇帝竟提起这个典故。
  不及柳断笛细想,皇帝又道:“那依柳爱卿之见,又是如何看待宋弼这人?”
  柳断笛应声:“回陛下……依臣看,宋弼为忠者,却不诚;为谋者,却粗计;为善者,却有恶。即便能德兼备,亦也难守君心、臣心、民心。”
  皇帝略微来了兴致:“哦?那便说说,何为这‘不诚、粗计、有恶’。”
  柳断笛道:“所谓不诚,则是不忠于君。若不是宋弼有违君令,擅自发命处斩,便也不会中了圈套,更不会令君主寒心。所谓粗计,则是不曾料尽世态变数,同时陷同僚于不义,做了那‘枉法开罪’的同党,此后,朝中更加无人相护。所谓有恶,则是大善未成,宁可赏人银两,也不愿多动动心思,晓之以理,救无辜苍生一命。如此亵渎人命,也难怪民心尽散。假若,宋弼能够察觉其中一点,便也不会受歹人之害。”
  皇帝听后颇为同意,道:“这一番理论倒是不错。宋弼忠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过激了。”
  柳断笛道:“陛下所言极是。”
  皇帝端起茶杯,搁置唇边抿了抿,又问:“此次治洲祭天,那刺客是何来头?”
  柳断笛一愣,随即便接道:“是个患了痴症的,一连周病溉斩济挥忻寄俊!
  皇帝道:“刺杀皇差,让皇家颜面何存?就因那人患了痴症,便能放手不管?”
  “并非不管,而是事出必有因,找到那背后作祟之人才是。”
  皇帝额首:“尽早查清楚。”
  “是。”
  皇帝沉默片刻,叹道:“柳爱卿以为,朕择选老四当太子,究竟是早了,还是本就不该如此。”
  “正是时候。”柳断笛应。
  “正是时候?”皇帝道,“这回祭天总算是有惊无险,再过半年,果亲王便该回朝了。那时怕是更不安宁。”
  柳断笛皱眉。果亲王……乃是皇帝之叔,前朝余力。当年先皇在位时发配他入了边疆墓园修墓守坟,在这种关口归朝,于苏偃、苏麟二人均为不利。
  “陛下且安心,果亲王不涉朝政多年,恐也早知安分了。”
  皇帝摇头:“难啊。”说罢,又接着道:“你对那‘用人之道’,是何看法?”
  柳断笛膝盖处隐隐发痛,此刻也只能忍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皇帝面容上渐渐有了笑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你将那治洲通判也一同带回京了?”
  柳断笛见心事败露,只能如实回答:“陛下圣明。此人智性不菲,当可纳为己用。”
  “罢了,既然你如此觉得,那他必然有过人之处。改日朕再另宣他。”
  柳断笛喜道:“多谢陛下。”
  “不忙。”皇帝道,“只是不知老四究竟能否胜任。”
  柳断笛静默片刻,才说:“陛下放心,臣等忠心不渝。”
  皇帝意味深长地道:“那有何用?若是天下不安,又何安盛世。”
  柳断笛会意:“平天下者方得天下,臣愿尽己所为。”
  皇帝点头,半晌却又道:“君主,技艺能力固然重要,但必要会用人。朕希望,你能遵你所说。”
  皇帝所言已明,这便是教自己独行任命,而并不再由苏偃一同。柳断笛心中苦笑,答道:“臣……明白了。”
  隔日,兆文琦入宫面圣。
  历昌二十六年五月初一,原治洲通判兆氏文琦,得封从五品大理寺少卿。尔后入朝参政。
  早朝之后,皇帝命苏偃、苏麟、兆文琦三人留蹛。待余人都散了,皇帝这才一边翻看各部呈上的折子,一边缓缓道:“此次治洲祭天一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柳爱卿已然回朝,朕可是听说,此去不太平静啊?”
  “回父皇,儿臣身为辅行,却令歹人得逞,实是大过。”苏麟出列,躬身道。
  皇帝闻言,合上手中的折子,颇有些耐人寻味:“歹人得逞?好一句歹人得逞。只是不知这歹人的目的,究竟是太子,还是柳爱卿?”
  苏麟心下一紧。且不说自己失职,单凭利益关系一点,这罪名自己便是坐实了。
  若是太子出事,苏麟必会是第一受益之人,然而那日柳断笛极力相劝,苏麟终是暂缓计划。虽然的确有意安排行刺柳断笛,不想却在动手之前,提前遭人暗算。
  苏麟皱眉,面上并不改色:“依儿臣看,今日之事,或许乃是柳臣曾经有过于人?那人不知天高地厚,听闻柳臣出行治洲,便前来暗害?”
  皇帝淡淡地道:“若是如此,那歹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儿臣却有一事不明,为何父皇不责反升,封了那兆通判为大理寺少卿,留驻京城?”
  皇帝道:“廉王不是也说,今日之事,与兆爱卿并无太大瓜葛,兆爱卿亦是一表人才,朕自然爱才心切。”
  “可是……”苏麟语塞,一时间竟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怎么?廉王还有话说?”
  “不……没有了。”
  苏麟言罢退至一旁,心中却是暗暗打算。若有一人,即想除掉太子,又想嫁祸于自己,那么……
  此人应是……果亲王苏瑞方?
  这老东西,好容易解禁回朝,竟还这般放肆。苏麟暗骂。
  不过,若是他……此事更加难办了……
  “兆爱卿,你才从治洲府晋升。你便说说,治洲一带尚还安好?”
  “回陛下,”兆文琦闻言上前,恭敬道:“治洲百姓安居乐业,晴空万里。因处域肥沃,故水粮皆足,人马均健,乃是一席钟灵毓秀之地。”
  皇帝额首,随即又道:“治洲如今由谁管辖?”
  “乃是霍宁达,霍知府。”
  “霍知府。”皇帝重复一遍,忽地冷笑道:“太子,治洲府上折子弹劾你玩忽职守,与女子行那苟且之事,可有此事!”
  苏偃一愣,忙地跪下道:“父皇……陛下明鉴!儿臣并非……”
  “说!可有此事?”皇帝审视般地凝望着苏偃,苏偃竟是不敢不认。
  “确有此事……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话一出口,苏麟与兆文琦皆是大为震惊。
  皇帝似是痛心疾首地道:“用得着你来欺瞒朕?你自己瞧瞧!递给朕的奏折上都写了甚么!太子啊太子,枉朕对你一片信任,你却是如此报答朕的?”
  “父皇息怒……儿臣亦也是鬼迷心窍,从未想过玩忽职守!”苏偃急道。
  当日之事,除自己之外,唯有霍九歌与柳断笛两人知道。想那霍九歌一介女流,断不可能自毁名誉,只可能是柳断笛……
  在柳断笛回京之前,一切都还无恙,他一回来,皇帝便知晓此事……
  阿笛……你当真,如此恨我?
  苏偃心中默叹,已然分不清伤怀或绝望。
  皇帝重叹一声,道:“太子目无法纪,身为储君却以身试法,即日起便禁足东宫罢。你好生想想清楚,何为该做,何为不该做。”
  苏偃此刻无心管顾,只觉心灰意冷。俯首道:“儿臣,遵旨。”
  此后,苏偃便一直圈禁于东宫之中。日头愈来愈毒,却也正是花柳似锦的好时节。偌大的东宫椒阳殿内,几许寂寥。除过几名留下侍候的仆从外,其余的都一一被皇帝遣配别处。
  苏偃一直不肯信,却又不得不信。
  为甚么,最终出卖于他的,竟是自己最爱之人。
  纵使自己千般不是,但祸已酿成,再无回旋之地。
  另有一点,使苏偃焦头烂额。便是那折子上书,称霍九歌已然有孕,苏偃不知自己是如何耐着心性留在椒阳殿。距那日事发已近一月半,倘若霍九歌真的身怀有孕,便乃是皇家长孙,可……柳断笛那边……
  苏偃想至此,不由自嘲。自己可谓是仁至义尽,不想柳断笛却丝毫不领情,甚至几次三番地回绝,如今更是这般待自己,还有甚么可想……还有甚么可顾忌……
  皇帝知晓此事,反响似乎大了些。苏偃向来耻与哙伍,虽不及柳断笛那般洁身自好,却也从不曾触及德廉底线。如今府中无妻无妾,甚至连通房丫头都不曾有,现下平添一子……岂非幸事?
  苏偃皱眉冥思,一半是柳断笛,一半是霍九歌。
  忽地听见门口传来响动,苏偃隐隐觉得新奇。皇帝下了禁令,外人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莫非又是甚么狗儿猫儿的,在这宫中迷了路?
  苏偃前去开门,哪知刚一推开横栓,便见一张面目稚嫩的脸庞探进来。
  那少年见了苏偃,倒也不惊不恐,只是紧张兮兮地拿出藏在背后的食盒,眨着眼睛问道:“是……太子哥哥吗?”
  苏偃觉得此人甚是面熟,此刻又听他唤自己为哥哥,不由愣了愣:“你是?”
  少年听后,显是有些失望,小声道:“原来太子哥哥早就不记得我了……我是苏奕。”
  苏奕……苏偃沉思片刻,终是忆起面前这少年。
  如今苏朝内族,皇子四人,皇女三人。皇长子亦是前太子苏安,三皇子廉亲王苏麟,四皇子现太子苏偃,还有便是七皇子苏奕。
  只是这七皇子向来不受宠,皇帝对他从不过问,自他母妃早逝后更加雪上加霜。若不是曾在家宴上见过一面,苏偃甚至不知这弟弟的存在。
  这般想来,苏偃对他竟生出几分怜悯之情:“怎会不记得,七弟快些进来。”
  说罢,便将苏奕领进内殿。苏奕手中依旧紧抱着食盒,生怕给人抢走似的。
  苏偃领他安坐,又给他倒了杯水,随后才道:“父皇软禁我,可是不许有人探望,门外亦有重兵把守,七弟你是如何进来的?”
  苏奕颇为得意地笑了笑:“这有甚么!这后宫的墙,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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