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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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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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雨棚,留一个引路的就成。”
  领头的兵将本是顾虑钦差的安危,但转念一想灾民那边的确不得耽搁,便留了两名武艺较为出众的士卒,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先行。
  待人走远了,柳断笛便扭头走到一颗古树旁,躬下身去摸埋树的土渣。苏偃跟上来,见他掐着一把地上的泥土目不转睛,不由问道:“怎么了吗?”
  柳断笛抓着土送至苏偃面前,道:“你瞧,这土壤颜色呈黑,湿润而不潮,分明是属肥沃一类。”
  苏偃就着柳断笛的手,上去捏了捏便点头,“确实如此。可筹南一带雨水通多,况且不久前刚刚经历洪灾,湿润泛黑并不如何奇怪。”
  柳断笛又道:“你这个看法,到也说得通。不过你仔细想想,前些天历经洪灾的确没错,可截至今日却已有一段时日。如今天气处在深秋至冬至期间,阳光雨水并不稳定。可无论阳光还是雨水,定是覆绕整块地的。暴阳昼日,又加风霜昼夜,如此更替下来土色怎会泛黑?现在时节干燥,土壤浸了水,稀释得快,若本质不肥沃,一定是干而泛黄的。”
  苏偃想罢,直觉得这些足够推翻他方才言论,简直毫无反驳的余地。
  柳断笛搁下泥土,掸掸袖口手臂上的灰尘,环视了四周,却又感觉不大对劲。
  地上的确满是丰润肥沃的黑质土壤。可柳断笛越往里面走,越发现一些零零星星的干涸土质。虽然是一片一片,但若是拼凑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区域。
  柳断笛不禁皱眉。
  苏偃似乎也注意到,可他虽有些这方面的常识,却也是知而不精。便想去问问柳断笛,他见柳断笛稍皱眉头,便知他估计是犯了难。
  这时忽然起了风,卷着地上少许土渣一齐刮了去。一片阔土上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遮风的,遍地都是倒塌的房屋与树木。一阵风吹得几人凉飕飕的,却愈演愈烈,没有停下的趋势。苏偃听到柳断笛咳嗽几声,忙去牵他的手,底下却触到一片冰冷,这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将那裘衣给脱了。苏偃不住想要埋怨,但终还是忍下。
  苏偃知他体质及其畏寒,底子又不怎么好,于是不敢让他站在风里久站。
  “怕是要变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的好。”
  柳断笛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点过头便由着苏偃将他迅速塞进轿里。
  沿路柳断笛一直窝在一边,才缓过些劲儿来。
  外头轿夫身体强壮,不觉得怎样寒冷,也可能是早就习以为常。迎着风快步行走,反倒生出一身热汗来。对于这点,柳断笛很为奇怪,巡抚明知抬轿显不如马车来得快,却硬备了轿。起初他还以为是这处草麦不盛,不好圈养的缘故,但现下明了之后,似乎并非那样。方才冷的几乎意识都快末尽了,现下好容易感到知觉回暖,他便又开始悄悄琢磨。
  好在轿夫脚劲儿十足,本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完的路愣是缩短了不少。这次苏偃看紧了柳断笛,没让他再一个不留神丢了裘衣。但又见到柳断笛一下车就过去视察,苏偃便哭笑不得。这人真不枉为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一型儿,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似的。
  士卒们动作很快,前后相隔的时间内,便在靠墙处搭了两张五丈左右宽高的雨棚。也已经架了柴火,火上烤的是一口大锅,锅中煮着白乎乎的粥。有不少人围在棚台前推挤,但均被另外几名士卒强力拦下,不知是他们饿的久了不大有力气,还是士兵推搡的力道过大,竟有几人摔在地上。柳断笛忙要上去制止,但被苏偃截下。苏偃牢牢扣住他的手腕道:“民间便是如此。为官若太过仁慈,定不会有好结果。”
  柳断笛只能瞧着他们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任由士卒赶去一旁的角落中窝着。他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悲哀。苏偃松开他的手,意示他可以过去了。
  那边一直站着指使的兵将想要舒展筋骨,猛然蹙见二位钦差,便差人看好锅中的粥,自己过来迎见。
  苏偃免了他的礼,只问:“怎么都把人聚到这里来了?”
  将领道:“回四皇子,是巡抚大人的意思。发灾过后,大家各无居所,散在别处反而不安全,在这里好歹相互有个照应。”
  苏偃点了头,心道这巡抚也总算是作对一件事。望望四周,的确搭了不少帐子,便又问:“几日了?”
  “从刚开始集人,到今日,大概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柳断笛听那将领说完,忽然接过话,“都在这里不曾走动么?”
  “是的,”将领见柳断笛神色稍黯,便又道:“以前都是从巡抚大人那里运粮,量数有限制,几乎每人每天分不到三碗,便决定大家轮着喝粥。不过现在二位大人由京带来的粮食,至少够半个月的伙食。”
  柳断笛本想再问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打住。皇帝派来的赈灾粮不止一次,而且绝不在少数,为何运达筹南就所剩无几了?
  雨棚那边吆喝几声,便又有人围了过去。大概是粥开了,这次兵卒并未阻拦,只是让他们依照次序排开。柳断笛这才看清他们手中的碗——只有巴掌大小。只有稀粥,没有主食,更别说一天仅仅两顿,恐怕这样的粥五六碗都填不饱肚子。
  但那些人脸上却表现得很高兴。柳断笛不知道,这次加了米,粥不像前几日那么稀,至少能够维持久一点。而这些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士卒们很公平,每人两勺,正好填满手中的瓷碗。等到络绎不绝的人群纷纷散去之后,锅里几乎瓜分地一颗米不剩。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粥后,灾民也能安与疾苦,帐子里面人满,便在外头找了避风的角落席地而坐,也不觉得多脏,只是狼吞虎咽的吃着粥。
  碧清珏,岸迢垂,柳拂鹰啼彻夜归。早前的筹南堪为苏朝一绝,而今却物是人非,千疮百孔。柳断笛并没有上前作何询问,而是自己去了后方的民帐。难民们见了他,不像以往立即扑上去跪倒在钦差跟前,哭诉求着让钦此救救他们,反而像仿佛不曾看到似得,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甚至可用‘冷眼’二字形容。
  柳断笛心中却落了口气,他素来喜静,遇见此番情况亦不知如何处理,到头来还是尴尬一场。
  帐中稍寒,并无暖炉取热。他用手触触檐顶,竟摸到了几滴还未干全的雨水。很显然,这民帐裁制并不好。不透气,更不保暖。帐布看似光亮,但若水灾覆蹈,便毫无作用,形如破烂一般。角落处的支架也好似受潮,起了锈疮。
  帐外隐隐传来争执声,柳断笛踱步出去,却见那方才分粥的小哥儿蹲在一名老妇人面前大声讲什么,老妇人直颤身体,俯卧在地上喘气,无论小哥儿怎样呵斥都没能爬起来。
  这次连苏偃都有些看不过眼,柳断笛忙上去制止。等他费了好大力气将老妇人扳过来的时候才看清,怀中妇人已然骨瘦嶙峋,双眼深深凹陷下去,脸色泛青。这时围在一边的人群中突然炸出一句“死人了!死人了!”柳断笛才急急地去按那妇人的人中,掐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才陡然回转。
  柳断笛冷冷地朝旁边叫唤的那人道,“闭嘴。”那人有些害怕,才悻悻地躲起来,不见了身影。他差了两人将妇人慢慢地扶起来,然后又对苏偃身后跟着的将领道:“去搬把椅子。”
  将领领了命,于是极快地拿来一把有靠背的椅子。柳断笛搀扶着老妇人坐在椅上,见老妇人意识还没能恢复完全,只是身体不住地颤抖,他便扯下自己的裘衣,搭在老妇人身上。
  老妇人在椅上靠着歇了一会儿,便清醒过来,柳断笛俯身蹲在她面前,她立即吓得闭了眼。柳断笛轻声道:“老人家,别害怕。”
  老妇人不言语,只一个颈儿地紧闭着眼,柳断笛又道:“老人家,我是朝廷的钦差,您放心,我们不会伤害您的。”
  听到‘钦差’二字,老妇人微微睁了眼,似乎不太相信:“你说甚么……?”她刚刚醒转,气息稍滞不稳,“你说……你是,是……钦,钦差?”
  柳断笛点了头,“是。”
  老妇人突然呵呵笑了,然后眼睛中泛出了泪水。
  “老人家——老人家——?”
  柳断笛有些慌了,忙唤了两声,那老人充血的双眼直直盯着柳断笛,声音哽咽却毒恶,“你们——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统统不得好死——!”
  老妇人忽然伸手重重一推,柳断笛便随势跌在地上,苏偃连忙去扶他,旁边士卒也一肚子怒气,想要冲上去教训这不知好歹的老人,却被柳断笛拦了下来,“慢着!”
  柳断笛心下生疑,推开苏偃掩扶的的手,回到老妇人面前,他道:“老人家,……,您方才说‘贪官污吏’,为何你说他们是贪官污吏?”
  老妇人本来侧着身,听他这么说反而转了过来,“问我为何?究竟为何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柳断笛道:“的确不知,我们亦是前几日才派来的,对于之前的事毫无耳闻,如果您了解什么,不妨也请您如实相告。”
  老妇人半信半疑地望着他,冷哼一声,“假惺惺。你们官宦向来都是官官相护,不然皇帝运下来的物资,又怎会只有如今这些?”
  “老人家,请您明示。”
  老妇人笑了一声,“皇帝贤良,我们百姓个个周知。而今灾况如此繁重,怎么只会满足我们每日没人两碗稀粥?委屈我们住宿在如同冰窖中的帐子里头?甚至连暖和的被褥都少得可怜——?”
  柳断笛听后无言,低下头沉默片刻才道:“您说的这些……都属实吗?”
  老妇人冷笑,“属不属实,你自个儿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柳断笛点头,“老人家,我会尽快向皇帝转告这里的情况。”他想了想又道:“您可否告诉我,方才为何与那些兵卒起了争执?”
  旁边杵着的小哥儿一听便急了,急忙抢着嚷道:“都已经过了点儿,她才……”
  话未说完,便被柳断笛打断,“够了,你无须多说。”
  老妇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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