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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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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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待她拭尽眼泪,唤来婢女净面梳妆。精妙地打扮一番,向着铜镜内扬唇一笑。
  苏桥只觉自己相较从前清爽了许多。大约是因为卸下了原本便不属于自己的期盼。
  她吩咐婢女去请大长前来。
  待阖炤心涌悸动地登门,苏桥并未客套多言,仅同他说了一句话。
  “大长,在这阁中停留的久了,不免惹人烦闷。……一同出去走走罢。”
  ——这是柳断笛教给她的。
  阖炤更是欢喜地应了,忙要唤人侍候,苏桥又道:“随意散心罢了,人多了反而繁琐。就你我二人,岂不轻便?”
  阖炤一时惊诧,后感快哉。遂令人向柳断笛转复,道是自己与公主殿下出阁赏景,以解乏闷。
  之后便出了凤鸾阁,随她沿着乡林狭道缓步而行。
  “柳色入江来,枯散还乡归。大长,今至七月,山河秀美,着实教人心旷神怡。”苏桥抬手,轻抚垂倚额梢的细柳尖叶,呢喃着道。
  “是啊……美人作陪,加之无限风光,我确实从未构绘过这般姿霞。”
  阖炤伴在她身侧,踱步缓言。
  “……倘若能够落生此处,人生再无其他幸甚。”
  “怎么?公主喜欢?”
  苏桥颔首道:“宫廷之内处处红砖青瓦,御花园内的花开得再艳,也是人为之,与此处天然之色分毫不能媲美。”
  阖炤闻言笑道:“苏朝公主,想要甚么而求之不得?怕是没有罢。”
  苏桥心下刺痛,轻道:“有的。”
  ——我爱慕一个人,但却施尽万分也无法得到。
  阖炤听罢,心中大奇,继问:“哦?可否说来听听?”
  苏桥沉气,摆了摆头道:“无甚。”说罢又侧目望他,轻笑复说:“不谈这些了,实在扫兴的紧。”
  阖炤瞧她不愿相告,也不再追问,便续了她适才的话,道:“公主可听闻,我芜江景色大好。”
  苏桥颔首:“略有耳闻。”
  阖炤面容攀上一丝自豪之意:“这并非传闻。芜江柳林千亩,梨园纵横,任谁都是无法不喜爱的。”
  苏桥心生羡煞,吞吐地道:“……倘若有缘,我定要去瞧一瞧。”
  阖炤一笑:“我也正有此意。特意提及,便是想问公主,是否愿意前来芜江赏这遍城梨柳。”
  苏桥望他,却募地发觉此时已然离了林荫之处,四壁突兀,惟存巍峨。
  她轻声一叹:“我愿意。……大长您瞧,这处已经不似方才了。”
  阖炤只颔首,未言其他。
  苏桥又道:“芜江梨柳,可也会残谢呢?”
  “花树草物,凡有生命者,便逃不开死亡。但若是公主喜欢,我定然不会教它凋零了去。”
  苏桥闻言轻笑:“大长如此有心,苏桥谢过了。……前方无路,你我换行别处罢?”
  阖炤道:“就依公主。”
  二人方转身,忽感四周呜呼不止。阖炤忙警觉,将公主护在身后,便见几旁山峰如同瓦解般倾倒,一时间天崩地裂,声响四作。
  “公主……!”
  阖炤将她环尽臂弯内,便觉背脊一阵剧痛,如同五脏颠倒一般,而后眼前漆黑,只在意识散尽之前将公主苏桥紧紧护在身下。
  “大长……大长……?”
  片刻,隆声停歇,苏桥轻触身上这人,却久久不见他醒转。
  “阖炤……你醒醒……!”
  苏桥慌了神,却觉身侧湿润无比,她吃力地挪开了些,只见阖炤身后血迹狼藉,几乎瞧不清模样。
  她伸手去探,见阖炤鼻息微弱,自己心下难过无比。
  阖炤是为了护着自己,才会伤重至此。
  但是……他却被自己算计了。
  ——这亦是柳断笛教给她的。
  邀阖炤出行,埋伏于此,引自己与他被困此处。……柳断笛早便拟好阖炤的伤势,更早备好了血浆,让自己故作割腕供血,相救阖炤,补那‘初遇之恩,长世之情’。
  苏桥不及苦笑,忙去翻找盛置血浆的器皿,探手寻来,心下一片冰冷。
  皿内艳红早已洒满袖襟,如何能够救人呢……
  她蜷起身子,绝望地闭目。
  一闭眼,便能瞧见柳断笛那日满面悲容地道:“我快死了。”
  她打量着身旁的阖炤,这人早已昏迷不醒,缘由却是因为自己欺蒙了他。
  心下涌起几分愧疚之意。
  她又想起柳断笛来——苏桥,你既然真如自翊那般的忠爱他,又有甚么不能下手?
  苏桥心中颤动,缓缓地,将握在手中的锋石移向腕脉之处。
  猛地用力,鲜血便涌了出来。苏桥忍着痛楚,将手腕挪至他的唇旁。
  阖炤虽是意识全失,脸色却仍有转良。
  待到血液渐止,苏桥再探,发觉阖炤的呼吸已然不再紊乱。
  她这才安下心来,枕在他身旁沉沉地睡去。
  此刻风沙已受遏制,柳断笛携人来时,从远处便可瞧见公主与阖炤二人困在石壁内。忙唤人除尽几周,将二人带至一旁安逸之地,后令大夫上前诊治。柳断笛随着走近,竟是瞧见苏桥腕中血迹斑斑,心下大骇。
  他抿了唇不做声,只静候大夫看脉。
  少间,大夫向他恭敬道:“回大人,飞石虽猛,却并未击中要害。这位大人平日里体魄尚算强健,伤势瞧上去颇为危急,实则不要紧。倒是这位姑娘失血过多,今后需该好生调养。另外……”
  柳断笛心中一紧,忙追问道:“另外甚么?”
  大夫嗫嚅道:“……手上这道疤痕,怕是终生不改……”
  柳断笛闻言,一时不知作何感受。
  一是愧于苏桥,二是替自己不齿。
  ——为了一己私欲,竟去煽惑苏桥至如此地步。
  柳断笛苦笑着垂眼,他知晓苏桥的心意,但却不能允她。哪怕不爱,却也……诚心感之。
  他轻叹一声,弯下腰去将苏桥抱起,起身时稍稍一颤,仍是环了双手不肯放开。旁者见了,忙伸手搀扶,遂又请命道:“大人……我来护着公主罢?”
  柳断笛摆头回绝:“不必。”
  说罢,抱着公主向一旁落轿中走去。
  有一些事……他永远都不能同公主说起。但是,哪怕只此一刻,他也万分想要偿及于她。苏桥应是惦念这偶施温怀良久了……抑或连这许温柔,在平态时候也是算作匪夷之事。
  柳断笛手下施力,尽力使苏桥不受颠簸——这是他仅能给予的。
  归至宿处,柳断笛将苏桥与阖炤分别安妥,又令人好生照料,这才得以小憩稍刻。
  其实这些天来,他也并不如何安适。自心中有了法子之后,便一直再寻一个外貌风峻,内里却较为平安之处以设埋伏。直至敲定了方位,那山石亦是由他亲自置排。
  柳断笛不知何人可信,索性只信自己。
  他不能留下任何能够加以诟病的机遇。
  合了眼,柳断笛只觉身心俱疲。如今一棋一子,均是替苏偃铺路。却在不经意间将苏偃推向孤僻之地。他甚至有些莫名地还念苏偃久违的询问及目光。
  与苏偃相识相知十数年,从未冷淡若今。柳断笛勾唇,自嘲地笑。原来自己从少时……便是受着苏偃庇护、得他爱宠,而今气数耗尽,二人便再也无法重续旧缘。
  意识模糊之时,柳断笛仍感胸腹一阵不适,但也并不如何管置,竟有几分任其堕落的意味。
  不多时,门外便有人禀告:“大人,大长醒了。”
  柳断笛从迷梦中清醒过来,抑止眩晕之感,答说:“我知道了。”
  他起身,用帕子沾了冷水净面,将胸中抑闷压下心头,这才前去面见阖炤。
  入了房内,阖炤已然坐起身,瞧见柳断笛前来,忙问道:“柳大人……公主殿下如何?山岩兀然坍塌,若是伤及公主……”
  柳断笛坐在榻前,轻声打断道:“公主并无大碍。”
  阖炤听罢,终是松下气:“那便好……那便好……”
  柳断笛又道:“只是……公主为了相救大长,竟用利器将自己刺伤,此刻仍在昏迷当中。”
  阖炤惊了一惊,几般诧异:“公主将自己刺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断笛解释道:“大长为救公主,后背受伤,血流不止,公主情急之下捡了锋石,放脉络之血令大长喝下……这才勉强维持至在下赶到。”
  阖炤皱眉,心中又忧又急:“那……大夫,大夫怎么说?”
  柳断笛微叹一声:“调养一番,将气血补回来便没事了。只是……手腕上那条疤痕,怕是终生难褪。”
  阖炤心中作痛,沉声道:“都是我……害了公主。”
  柳断笛道:“大长不必自责。若是公主对大长无情,也是断然不会出手相救的。”
  阖炤抬头望他,眼中满是欣忭:“柳大人可是说,和亲有望?”
  柳断笛颔首道:“正是。”
  阖炤眉间略攀喜色:“那么……我该如何是好?”
  柳断笛垂眸,打量着床簟,缄默不语。半晌,才轻声道:“待大长与公主伤势稳定……便回京罢。那时,大长向陛下上书禀,想要迎娶公主为妻。”
  阖炤挑眉望他:“倘若陛下不允呢?”
  柳断笛同他相视,道:“大长只需言明,和亲一事有利两朝安好。而此番公主舍身相救,此情久念于心,加之公主又无斥于你,陛下应是不会回绝。”
  阖炤颔首。
  柳断笛苦楚已尽。
  该做的、该说的,他均已正行出口,若是此刻再作夷由之举,徘徊不定,当可算是功亏一篑。
  当他瞧见苏桥手腕处的伤痕,及碎在衣衫内的杯皿时,他便明白了苏桥究竟如何挣扎九曲。——苏桥心意天地可鉴,仅因自己一句劝慰,便能拿了性命相抵。
  而自己依要将她推至芜江,推至阖炤身旁。伤她匪浅,也令苏偃心生痛苦。
  ——他虽不舍苏偃,却更不舍天下。
  柳断笛心知苏偃无心朝政,但若谈及苍生群灵……他愿孤注一掷。
  他不能将这万万民众交予昏聩之人。苏偃性情冷峻,而有爱民之心,何般境地都不会铤而走险,以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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